1.
“正全力抢救……”
“正在联系专家远程会诊……”
“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各方面的信息不断汇集到指挥部。
支教女教师朱小雪的情况牵动着人们的心。
每一次有关她的汇报,都钻进我耳朵里,让我的心一次又一次揪紧。
从来没有一个人让我这样为她提心吊胆、牵肠挂肚!
“重度昏迷……”
“情况不是很妙……”
一夜无眠。彻夜难眠。指挥部里的灯亮了一整夜。在这个夜里,这个非常的夜里,很多人和我一样,通宵忙碌。
桌子上堆放着一些方便面、矿泉水、火腿肠、面包之类的。
有几个人可能实在熬不住了,随便裹了件大衣便在椅子上睡熟了,睡相奇特。
不知不觉,天已经蒙蒙亮。微弱的曙光把黑暗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我的稿子接近收尾的时候,医院那边传来了振奋人心的讯息。
“生命体征平稳……”
“已脱离了危险期……”
指挥部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朱小雪从一名失踪者,幸运地变成了生还者。
我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出最后几行字,上传至邮箱,点下发送键……
2.
发完稿子,我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或许是太累,也或许是心情彻底放松,这一觉睡得可真香!
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把田野、房屋、树木染成了一片金黄。
这个集镇很小,中心区域是一条五六百米长的街,两侧开着一些门面不大的铺子。
铺子后边住有三五十户人家。学校、乡政府、卫生院、财政所、邮电所、农科所、林工站、兽医站等则集中在街尾。
我从街尾走到街头,从街头走到街尾。落日的余晖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铺子已经陆陆续续开门。露天的摊位开始卖菜。屋顶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空气里飘来饭菜的香味……
三三俩俩的人们在街上闲逛、买东西。几个孩子在门前的空地上玩小石子、跳猴皮筋……
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谁能想到,一夜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地震?
受灾最重的是泥鳅沟小学,厨房、厕所和宿舍楼不同程度倒塌,教学楼墙体开裂。还好学生都是走读,不用住校。
除了学校,灾情并不很严重,垮的主要是围墙、厕所。死伤者正是被垮了的围墙砸到。
死者家门上贴了白色的对联,堂屋里搭了灵棚,亲人披麻戴孝,跪在棺材前痛声大哭……
运送就在物资的车辆穿街而过。穿着迷彩服的救援人员正在清理残垣断壁……
我端着相机,从街头走到街尾,从街尾走到街头,把灾后的情景摄入镜头。
我不时停下脚步,走进一户人家,或者就在路边,与不同的人交谈,在采访本上记录下几行文字。
3.
有悲痛,有残忍,有坚强,有泪水,有感动。
每次灾情发生,我和我的同事都要赶赴现场。
我们都抢着到灾区去。我们又都不愿意到灾区。
灾区有大量的新闻。但这些新闻,我们情愿从来也没有发生过。
在街上走了一阵,我突然想去看看朱小雪,那个地震中幸运的生还者。
也不知她现在情况怎样了?现在是否已经醒来?
有时,命运就是这样神奇。一个拨错的号码,竟然让一个女孩重获生命。
我一定得去看看这个名叫朱小雪的女孩,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把我们联系在一起。
想着她的手机受了重伤,怕是已经不能使用。于是,我到旁边的店买了一部最新款的手机。
——诺基亚3310,当时最潮的款式。
又到花店买了一大捧鲜花,在路边拦起车来。
看看我的样子,我不禁有些乐了。
——像是一个要去相亲的小伙。
县医院离这里有三十公里。
拦了几辆车,都不去往县城方向。
我正想回指挥部问问,一辆越野车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车牌有些熟悉。
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脸。
——潘萍。
4.
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我迟疑了一阵,决定还是上车。
车实在不好找。再说,我对她有诸多疑惑。
她目无表情地看我上了车,也不问我要去往哪里。
车上除了司机只有她一个人,没有秘书跟着。
她没有说话。我也没有。
但我知道,她在通过后视镜偷偷看我。
她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然而,没有。
就这样沉闷地开行了一段路。
车驶出了集镇。
“停车。”她对司机说道。
司机依令停车。
“你自己走回去。”她对司机说。
司机疑惑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不容置疑。
司机熄火,下车。
她朝我努了努嘴,示意我坐到驾驶座上来。
我疑惑地看了看她,坐到了前排,驾着车辆往前驶去。
她的司机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终于不见。
5.
终究是要面对了。
她特意把其他人支开,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她不想让我们之间的谈话被第三个人听到,出于身份或者其他。
我不紧不慢地开着车,等着她先开口。
她依旧沉默,或者是等着我先开口。
天色渐暗,我打开了车灯。
三十公里的路不算远,但路陡弯急,不比大城市的高速路,开起来耗费时间。
你不说,那我也不问。
我加快了车速。
车灯射出两道光柱,照在灰色的路面上。
车轮发出刷刷刷刷刷刷的声音。
我看她好几次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感觉有些好笑。
说不出口是吧?
愧疚了是吧?
当初何必呢?
我斜眼看她,一边开着车前行。
车拐过一道弯,很快就要进入县城了。
“哎……”她叹了一口气。
6.
终于要开口了。
我静心屏气等着。
等着她解答我的疑惑。
从种种迹象来看,或会是一个惊天的隐秘!
不然,也不用……
她果然开口问道:“你姓夏,叫夏大雨?”
“是的。”我说。
“你随母姓,你母亲叫夏敏,对吧?”她问。
“你怎么知道?”我脱口而出。
她认识我母亲?
她和我母亲是什么关系?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认识也不会是什么好的关系。
搞不好是仇敌。
不然,她怎么会?
“我知道你母亲,但没有见过。”潘萍沉吟半晌,缓缓地说道。
“唔。”我含糊应答。
“我先生名叫郑浅语。你母亲应该认识。”
郑浅语?
我想了想,没有听母亲说过。
“有些事你可以去问问你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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