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她。”

眼前的女人晃动了一下身子，只有半截脸，半截脸明媚如玉，也不流血，正恐怖地嗤嗤笑。

“滚！”

男人怒发如狂，忽然拿起旁边一个电钻，向女人捅了过去，尖锐的钻头一下刺入了女人的身体里，女人身体猛烈地抖动着，痉挛着，却疯狂大笑：“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杀了她，吃了她，她现在就嵌入你的灵魂里，你以为创造了我，就能把她从灵魂里摘出去吗？我告诉你，只要你活着，她就永远嵌在你灵魂里，永不停息！”

男人听到这话，大叫一声，手里的电钻滚落在地，巨大的刀片飞速旋转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下削断了男人的双腿，男人发出痛苦的嚎叫，然而还没叫完，那巨大的电钻便把他整个人卷了进去，血肉横飞，鲜血四溅……

女人看到男人死了，脸上却毫无喜悦之色，只是像傻了一样瘫坐在地上，半截脑袋，半截脸，嘴角喃喃着：“你杀了她，她也杀了你……”

……

一只芊芊玉手，推开了雕花的窗栏，一阵风吹过来，吹起了凌乱的秀发，潘金莲慢慢伸出手，把自己的乱发挽在了耳后，眯起眼，看着不远处，这是张家大户的宅院，是从犯事的王爷手里买下来的，雕梁画栋，玉石栏杆，处处显出皇室的尊贵体面，她至今还记得，那个时候王府的主仆都被发卖了，一一站在王府前面的院子里，由人牙子一一挑选，而当时作为王府歌姬的自己，却被路过的张老爷一眼看中，指着留下来。

“恭喜了。”

牙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笑得眼睛陷在皱纹里，嘴角完成了一条线。

那个时候年纪还小，也不过十二岁的样子，还不知道这笑容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自己留下来，待遇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依然跟师父学词唱曲，在那方方正正的四合院里，跟着小姐妹们一起糊糊涂涂地这么过着，偶尔听她们说起终身大事，自己眼前就会浮出那人牙子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胆战心惊，越想越后怕，直到有一天，也就是今日，她终于知道有些东西，可能要避不开了——院子里来个面生的婆子，引着她来到这里，让她在这里好生等着，张老爷要来跟她谈谈话。

“谈谈话？”

潘金莲想起这话，嘴角浮出一丝苦笑来，当年也许不太明白张老爷留自己的原因，现在认识了字，知道了本子里那么男欢女爱的故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接下来……

接下来……

潘金莲抱着胳膊，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嗖嗖冒着寒气，张老爷……她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也见过的，那个时候出来给客人唱曲跳舞，坐在大堂前面的那个男人便是了，印象里矮矮胖胖的，长长的胡子，穿着一身员外袍，脚下是锦荣鞋，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像是苍蝇一样黏在自己身上不放，看得她浑身难受……

“不要。”

潘金莲想到这里，忽然吐出两个字，她不要，她不要跟这个又老又肥的男人，她心中的男子，应该是三国里的周瑜赵云，评传里白袍小将，再不济，也是梨园里的英俊儿郎，怎么能是他呢？

她不要。

潘金莲想到这里，不由茫然四顾，忽见梳妆匣上躺着一个簪子，银色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咬了咬嘴唇，走过去，抓在了手里。

“蹬蹬。”

忽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她回头，果然见那个又老又丑的老男人正站在门槛，色眯眯地看着自己，口里念叨：“小美人儿”

潘金莲听到这话，打了个寒战，背着手，用力捻着那簪子，浑身发抖。

“小美人儿。”

张大户早就看上了这小娘子，只不过因为年纪太小，花骨朵摘了就没意思了，这耐心养着等着，如今听说她已经及笄了，那可骚动的心再也按捺不住，这就要纳妾，只是碍于老婆厉害，若是直接说了，怕是不从，这才想着先暗中收了房，若是有个一男半女，再推出来，不怕老婆不肯，此时见小美人儿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映着光，便是摇曳一枝花，那颗骚动的心，哗啦啦变成了欲望之火，什么也不顾，就扑了上去。

“美人儿……”

“啊。”

张大户正要搂着美人儿亲吻，忽然感觉胳膊剧痛，低头一看，只见一根银簪子插在胳膊上，鲜血直流。

“你……”

张大户的欲火顿时化成了怒火，双目精赤，瞪着眼看着潘金莲，见潘金莲咬着牙，一字一句颤声道：“我才不要嫁给你……你这种老头子。”

她不是那种目不识丁的茫茫女子，她识字的，她知道这方寸之外，还有广阔的天地，有更精彩的人生，有更好的儿郎，她不要，她宁愿嫁给一个年貌相当的小厮，也不愿意嫁给这么个老头子。

“啪。”

若说这一簪子让张大户意外，那么潘金莲的话，则让张大户恨不得立刻把眼前的美人儿给千刀万剐了，只是想了想，好歹忍住了，看着那张千娇百媚的脸，那倔强的眼眸，嘴角露出毒笑：“好，好，不嫁给我这个老头子是吧，我成全你。”

说完，甩了甩袖子，转身而去。

潘金莲看着人走了，忽然感觉周身紧绷的身子，一下松懈下来，“啪嗒”一下坐在了地上，大声喘息着，只觉得浑身发麻，周身虚脱，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然而她居然这么做，居然这么做了。

潘金莲仰着头靠着梳妆柜，只觉得天旋地转，却又生出几分悲壮的勇气来——她知道得罪家主的下场会很惨，可是那又如何，她不是那种没有根基的人家，她的娘家是一名裁缝，她行六，因为家里人口多，这才把她卖入王府，原来指望着一场富贵，后来不成了，入了张大户家，若是被张家发卖了，最多不过是被潘家领回去，其实这样也好。

潘金莲仰着头，靠着柜台上的脸上忽然浮出一丝笑意来。

自己准了这簪子，不就是为了这么个结果吗——回潘家，凭借着自己一身才貌，嫁个秀才书生有余了，若是再积蓄些钱财，送夫君考个进士，自己好歹也能做夫人了，便是不如此，嫁给一个品貌相当的掌柜，也是好的……

潘金莲越想越高兴，渐渐放下了那担忧，昏昏睡了过去——

……

“叮铃铃。”

“喂？”

“李东，今天我不想在家里吃，想出去逛街，你什么时候下班啊？”

“啊，不行啊，公司有个程序出现了bug，我得赶着修改呢，宝贝你先自己去，扥跟我下班去接你。”

“算了。”

那边很不高兴地挂了电话，李东则愧疚地看着手机，想起将近一个月没好好陪着女友了，因为工作忙，基本上回家倒头就睡，早上起来天不亮就醒了上班，这么忙里忙外，不过是想攒个首付的钱，可是也不能只要工作不要爱情了，李东犹豫半晌，抬头看了看办公室里的众人，见大家都在埋头苦干，虽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可是没有一个站起来走人的，咬了咬牙，只得按捺下来。

得儿，公司刚刚创立，自己还是技术股东之一，如今别人都埋头苦干，没得自己先溜了，这也说不过去啊。

“宝贝，我爱你，你好好光逛街，回来买的东西，我全部买单。”

李东给女友小丽发了个短信作为交代，便放在一边干活去了。

等忙完了，一抬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接了一杯咖啡喝了，拿起手机给女友打电话，谁知女友没有接，想了想可能睡下了，想着女友在床上的可爱睡姿，不由摇头笑了笑。

大城市的夜，总带着别样的暧昧，开着车，看着外面的街灯一串接着一串，宛如天空中挂着的项链，李东想着女友的辛苦，又掉头去了广场哪里，在即将打烊的店铺里买了最后的一束花，这才欢欢喜喜地开着车回了家，房子是租住的，不过二室一厅还算宽敞，李东开了门，见客厅里黑着灯，又走到卧室，也黑着灯。

“小丽。”

李东叫了一声，黑暗里毫无声息。

他皱了皱眉，打开灯，果然空无一人，床上空无一人，地上则乱七八糟，全是脱下来的旧衣服，一堆堆地这么乱糟糟地放着，这是女友上街前的惯例，利用倒也不以为意，可是——都十点了，这是去哪儿了？

李东把那束花放在了床头柜上，走到客厅里，脱了鞋子和外套，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打开电话，开始又给女友打电话。

“嘟嘟嘟。”

哪里传来手机铃声，可是一直没人来接。

去哪儿了？

李东有点着急了，女友是那种比较传统的女孩，一般情况下，这么晚绝对不会不回家的。

“小丽，你在哪儿？赶紧回我一下。”

李东给女友发短信，然后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瞪着眼看着前面的电视。

他本来工作已经很累了，此时坐在那里，看着那无聊的电视剧，很快便陷入了昏昏然里，睡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了，忽然醒过来，发现电视剧已经换成了电视综艺，正热闹着呢，而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昏昏然得不知所以。

小丽……

小丽呢？

李东忽然打了个激灵，抓起手机低头看去，见手机上女友的短信已经回了——“李东，我今晚不回去了，你先睡下吧。”

“怎么回事？”

李东心里微妙的不安起来，女友的言行有些异常，一切都不太符合她平时的作为，莫非……

莫非……

忽然，叮铃铃，手机又响了，李东低头看去，是女友闺蜜陈萍的号码。

“喂？”李东开口。

“啊，是李东吗？”陈萍哈欠连天，像是刚刚睡醒，说话也有些语焉不清：“是这样的，今天我跟小丽逛街有些晚了，所以她在我这里睡下了，就这样，呜呜。”

“是这样啊。”李东如释重负，忙道：“那就好，那就好，没事了，非常感谢，呵呵。”

李东挂了手机，长吁了口气，“啪嗒”一下，用遥控器关了电视，因为太过疲累，连衣服也懒得脱，床也懒得去了，一头扎在了沙发上，昏昏然睡了过去……

“啊。”

潘金莲从噩梦中醒过来，眨了眨眼，看着周围的一切，脑海里还蒙蒙的，因为她好像……好像梦到了很奇怪的事情，是很奇怪的事情吧？潘金莲脑海里慢慢地过着刚才梦中的情形，最后摇了摇头。

那个梦……太奇怪了，完全……完全无法理解，里面有奇怪的东西，是个男的，还有些奇怪的话，她定然是魔怔了，被妖怪或者狐狸摄取了魂去，才会梦到这么奇怪的事情……

咦，对了，这是哪里？

潘金莲抬头环目四顾，见周围漆黑一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草腥味，周围黑乎乎的，密不透风，她打了个机灵，忽然想起自己做过的事情——得罪了家主。

怎么办？

正想着，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几个婆子如狼似虎一般扑了进来，一下用麻袋套住了她。

“啊啊——”

潘金莲疯狂地挣扎着，却被死死摁住，嘴角也被塞了一团麻团，说不得，做不得，最后着急之下，昏了过去，等她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被绑在一个椅子上，周身披红挂彩，屋子里也喜气洋洋，红色的蜡烛，一桌子的酒菜，连床也是披红挂绿的，外面则人声鼎峰，熏天的酒气从外面蔓延进来。

跟谁成亲了。

潘金莲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眼看着这一切，那颗心却慢慢地浸入水里，沉浮不起——如果被潘家领了回去，自然一切如愿，可是如果被张大户强行嫁人，他怎么肯把自己嫁给好人家，说不定……说不定……

潘金莲想起从前听闻各种凶暴丈夫的事迹，不由心里发凉，正瑟瑟间，忽见门吱呀开了，一个矮小的身影一头扎了进来。

“孩子？“

潘金莲心中一喜，盯着那身影，心道若是孩子可就好了，自己哄着他给自己松绑，然后……逃出这里，潘家不敢收，凭借自己一身才貌，卖个体面点的人家也成啊。

然而那孩子一抬头，却让潘金莲心中冰冷——这哪里是个孩子的脸？分明是个男人的脸，只不过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矮小丑陋的男人，只见他五短身材，獐头鼠目，让人简直不愿意多看一眼。

果然如此。

潘金莲苦笑起来，果然张老爷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他把自己嫁给这么个人，就是为了报复吧，呵呵，想到这里，潘金莲眼泪流了下来，自知受辱不能避免，实在不成，自杀就是了，谁知那矮子走过来，居然把她身上的绑绳解开了。

“你做什么？”潘金莲站了起来，附身看着那矮子，矮子还不到自己的腰那么高，她自谓还是打得过他的。

“娘子。”矮子开口道：“我知道你嫁给我很委屈，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对娘子好的。”说着，对着潘金莲跪下来，“碰”地一声叩了个头。

潘金莲一怔，没想到矮子居然如此，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逃跑的主意慢慢放下了，她抬起头，看着周围的一切，这里喜气洋洋，披红挂彩，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亲事，却总算有个窝暂且可以住下，这不就行了？

她想到张大户的手段，自知若是自己逃跑了，张大户肯定要找人通缉，到时候还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所以……

潘金莲低头看着矮子那憨憨的表情，冷声道：“我不想看到你，你出去！”

这话本来是实验，可是矮子居然很知趣，听到这话，嘿嘿笑了笑，居然转身而去了。

他……这么好吗？

潘金莲看着矮子离去的身影，走到床边，怔怔地坐下来。

好吧，她抬头看了看周围，看了看身边的一切，粗大的龙凤烛台正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花，香气缭绕，中人欲醉，床铺上铺着花生，一颗一颗铺在红色的床铺上，像是 。

好吧。

潘金莲摘下了头上的簪钗，一下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

她觉得……怎么说呢，好像自己把自己逼到了绝处，本来以为能绝处逢生，结果被人踹下了地狱，然而她忽然发现地狱也不是那么难熬，虽然嫁给了一个完全不成体统的男人，然而目前似乎也没什么路好走，就这样吧。

潘金莲闭上眼，把头埋在绵软的红色绸被里，轻轻吸了口气，任凭黑暗像潮水一般淹没了自己……

“小丽，你怎么才回来？”李东坐在沙发上，抱着胸，看着进来的女友。

女友的打扮跟白天乖乖女的打扮完全不同，穿着一身黑色袜，脸上浓妆艳抹地画着烟熏妆，嘴角叼着一根烟，若是在街头上看到，还以为是小姐呢，李东看着这样的女友，觉得又陌生又伤心，可是想到自己一直忙于工作，没有照顾好女友，又觉得愧疚，因此强压着火气，指了指对面的沙发道：“小丽，你坐。”

小丽仿佛完全不在乎，哼了一声，扭着腰走到对面坐下，双腿搭在了沙发上，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来点上道：“有什么事，说吧。”

“你看你是什么样子？”李东再也忍不住，一下跳起来，指着小丽道：“你看你……”说着，眼眸掠过小丽的脖子，看着那红彤彤的印子，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扑上去就是一个耳光：“啪。”

小丽被扇了一耳光，不仅不害怕，反而怒了，跳了起来道：“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你整天……不着家，我这不是为了你吗？”

“为了我？”李东品砸着这话，似乎觉得有些古怪，可是很快看到小丽那裸着的胸脯，又生气起来，冲过去道：“你卖弄风骚也是为了我？”说着，“啪”地一声，又是一个耳光。

因为气愤之下，他用了全力，小丽的脸上迅速肿了起来，捂着那张脸，瞪大了眼睛道：“好，好，你打啊，你打啊。”说着，扑上来厮打着，“你打，你打，我让你打。”

李东见小丽撒泼，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蹬蹬倒退几步，口里知道：“你要不要脸，你疯了吗？”

“我还不是为了你！”小丽嘶吼着，整个人的五官都扭曲了，眼眸里喷着火，像是要把李东活生生吞下，看着李东鄙夷的眼眸，呜地一声，低下头，一口咬住了李东的脖子。

“啊。”

李东吼了起来，捂住了脖子，呲牙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