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抱着洗浴品走到了澡堂里，脱了衣服，对着镜子看着自己。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曼妙的身影，肌肤如雪，凤眉丹目，红唇点点，正是这个年纪最好的花朵，最美的绽放，而且，这花朵不再惧怕了，所以开得格外旺盛。

少女忽然笑了，不知为什么，眼前忽然跳出一张俊朗的脸，映着光，雪白的牙齿，俯下来低头看着自己，轻声道：“同学，你是个哪个班的……”

少女的脸腾地红了，周身像是煮红的虾皮，烫得离手，正在这时，澡堂里忽然传来说话声：

“喂，你听说了吗？新来那个女的，是个巫婆。”

“不会吧？巫婆？”

“巫婆是什么啊？”

“果然是个傻子，就是个会邪术的那种坏人，听说她是鬼上身，才被父母送到咱们这里来的。”

“啊，我说呢，看着像是乖孩子，跟咱们明显不一类啊。”

“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不像是不良少女的样子……”

“给我住嘴，你果然是个蠢货，没见过自己这么贬斥自己的。”

说着，便是打闹声，惊叫一声，似乎有人被掌掴了，连和着水声，发出激烈的“啪啪”来。

少女听到这里，刚脱了一半的衣服，忽然有些脱不下去了，站在那里发愣，可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迟早要融入这里，这里是住宿制，跟她从前上学的学校不同，这里最多不过一百多学生，都是那种问题学生，父母把那些调皮得不行，管不了的“落后生”，都送到这里来了，所以这里基本上都是军事化管理，什么都很严格，但是少女也看出来了，纵然这么严格，少男少女们私下里还是桀骜不驯的。

至于她自己，大概因为一看就是乖孩子的缘故，跟同学们很是不合群。

若是……

若是这么走了的话……

少女默默地想着，又把衣服给脱了，抱着胳膊，走进了澡堂里，开始白气弥漫，让她看不清什么，忽然之间，头上被砸到了什么，少女“啊"地一声，滑倒在地上，很多身上就被踹了几脚，紧接着拳打脚踢，“咚咚”作声。

“你们干什么？”

少女身上吃痛，大叫起来。

“嗤嗤”，周围传来恶意的笑。

“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早就想收拾你了，谁让你自投罗网来着。”

白起迷茫里，一个高大肥硕的身影靠近了少女，一脚踩到了少女的脸。

“啊。”少女没想到她如此无耻，用力捶打着对方的大腿，对方吃痛，大怒之下，吼道：“你们看着干什么？来，给我打啊。”

众人一拥而上，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少女身上吃痛，知道打不过她们，只能咬着牙忍受，想让对方打完了就走了，谁知道对方越打越上瘾，有一个一脚踢到了她的太阳穴，让她眼前一黑，晕了过来。

等她慢慢睁开眼，忽然看到摄影灯一闪一闪。

她眨了眨眼，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啊”一声叫起来，挡住了自己的位置，怒斥道：“你们干什么？你们疯了吗？我要告你们！”

这些人听到这话，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那摄影灯闪得越发厉害了，“咔擦”“咔擦”闪个不停。

“啧啧，这妞可真水灵，这裸照可卖钱了。”

“对，对，我拍了十几张呢，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就冲这货色，一千元是有。”

“啊，你有门路。”

“差不多。”

“那还不赶紧摁住她好好照。”

正说着，忽见少女站起来，一溜向外冲去。

几个女生正在得意，没想到少女居然冲出去，愣了一会儿，冲出来要追，却见少女抓住衣柜上的被单，裹在身上就冲出去了。

她们女生都没穿衣服，见少女很冲出去，倒也不敢真的裸奔，只是面面相觑，没想到少女这么狠劲儿，居然就这么跑出去了，可是……然后呢……

“她不会去告诉老师了吧？”

有一个担心地道。

“扯淡，咱们新来的班主任是个男的，还是个帅哥，我还真不信她敢这么光着去见他，除非是她想勾搭他。另外一个用安慰的语气道。

“那可难说，说不定人家正想着着机会呢。”一个酸道。

“好了，大家先穿上衣服，她跑出去这事儿，要是人知道了就不好了。”

“这有啥，是她丢人，又不是咱们丢人。”

正说着，忽然，澡堂的门又开了，几个宿管大妈一哄而上，把几个女生一下摁住了。

“哎哎哎，你们干嘛？”

几个女生慌了，挣扎起来，可是她们没穿衣服，手里又拿着相机，措不及防，自然不是宿管大妈的对手，纷纷被摁倒在地。

“让几个小贱人穿上衣服再说。”

其中一一个大妈叫了一声。

“我给她们穿。”一个道。

几个大妈七手八脚，给那几个女生穿上了衣服，只是手给捆起来，押着她们走了出来。

几个女生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此时倒也有人醒悟过来，叫道：“大姐，我们也没做什么啊，你们不要听那个女生一面之词。”

“没做什么？”其中一个大妈拿着那女生的手机，扒拉出刚刚拍的裸照，放在那女生跟前，气得声音都离谱了道：“这是什么？”

几个女生对望一眼，其中一个女生笑嘻嘻道：“哎呀，大妈，您别生气，我们跟她开玩笑，开玩笑呢。”

“我这里也有。”

一个大妈拿着一个女生的手机道：“好几张呢。”

“全部删了。”为首的那个大妈气的浑身战栗，骂骂咧咧道：“怪不得这些小畜生被送到这里来了，小小年纪，坏得头角流脓，若是出社会，这不是祸害吗？”

几个女生被骂得生气了，对望一眼，那个胖的女生嚷嚷：“哎哎哎，您这话说得，我们来这里，合着不给钱吗？每年那么高的教育费呢，您怎么不说，其实是我们养着你们，不是你们养着我们，对不对？”

正说着，忽然，有个大妈开口道：“其他的都删除了，但是留一张吧，做证据。”

“做证据也不好吧？”另外一个大妈道：“她们班主任好像是个男的。”

几个大妈听到这话，似乎为难了，面面相觑。

正说着，忽然，门外起了喧嚣，似乎很多人在哪里，有人在敲门：“喂喂，里面好了吗？”

几个女生听到这声音，面面相觑，脸上变色，因为他们听出来了，似乎是院长的声音。

“出来再说。”

几个大妈推搡着女生们走了出来，刚刚出来，几个女生吓了一跳，因为澡堂门外的走廊上，几乎人山人海，似乎全校的学生都来了，男男女女挤成一团，正瞪着眼看着她们，为首的是院长和几个教导老师，中间则站着一个俊朗的男人，白衬衫，西装裤，脸色阴沉，正是刚来的班主任老师。

“院长，任老师。”

几个女生战战兢兢地开口。

院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头发花白，老态龙钟，穿着一身便衣，头发的帽子都戴歪了，似乎来的比较充满个，听到这话，对着几个女生皱了皱眉，又回头看着那个班主任老师，开口：“任老师，这种事儿，你怎么招来这么多人……”

“我就是让大家看清她们。”

老师低沉的声音响起来道：“女生洗澡就洗澡，居然还拍人家的落照出去卖钱，你们知道这是犯罪行为吗？”

那几个女生没人的时候倒也胆子大，可是这种时候，却失去了勇气，有的已经呜呜咽咽哭起来道：“我们只是跟她开个玩笑……”

这话出口，人群里传来嬉笑声，啧啧声，不绝于耳。

来这个学院的孩子，都是一些调皮捣蛋管教不了的孩子，还有一些则是心理或者生理上又缺陷的孩子，所以对这种事情反映不一，此时只是一片嗡嗡声，又几个居然还高声问：“老师，拍了谁的裸照，我们看看行吗？”

“嗡——”

众人一片嘘声。

那个院长听到这些话，似乎有些气，拍着腿道：“安静，安静，听任老师处理。”

老师此时眼皮乱跳，瞪了那说话的人一眼，回头看着那几个大妈：“李大姐，照片呢？”

那几个大妈忙把手机递了过来，其中为首那个开口道：“我们都永久删除了，只是留了一张做证据。”

“不用。”

老师摆手道：“大姐，把最后一张也删除吧，永久删除。”

那大妈答应了一声，把缴获的手机里的照片全部删除干净了，这才递了过来。

开始的时候，几个大妈考虑到老师的年纪，首先给了院长老头，然而老头却摆手道：“这个，这个，给任老师，任老师是班主任。”

语气居然异常恭敬。

几个大妈对望一眼，把手机递给了老师，老师接过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忽然抬头看向了为首的那个胖女生道：“你自拍的时候，穿得可太少了。”

“嗡——”

人群里发出哄然大笑来，那女生脸涨得通红，浑身发抖，口里只辩驳：“我没有，没有……”

老师阴沉着脸，不吱声，半晌，开口道：“晓晨。”

听到这个名字，人群里起了一阵波动，学院并不大，来了个新学生，大家都看得见，尤其来了个绝色美少女，更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刚才众人都听说是有女学生在澡堂拍了裸照，却没想到是这位新来的美女同学，于是众人都好奇起来，更有男生脸上现出猥琐的笑，翘着头看向了场中。

却见老师说了半天，也没有动静，那个传说中的绝色美人，一直没出现。

“晓晨？”

老师忽然山过身，终于把少女的身影显露出来，众人一阵轰动，更有不少男生吹起了口哨。

少女的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身子轻微地颤抖着，忽然抬头咬着嘴唇看着老师，脸上带着几分幽怨之色，老师却不动声色，仿佛没看到，只冷着脸吩咐道：“去，接受她们的道歉。”

晓晨死死咬住嘴唇，抬头环目四顾，在这种情形之下，想躲避压根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闭着眼，满脸羞红地走到了场中间，却听后面的老师道：“晓晨同学已经决定接受你们的道歉了，现在你们开始道歉，如果她不接受，你们就继续道歉，继续道歉，一直到她接受为主。”

众人又是“嗡”地一声，有的拍巴掌，有的在出口少，院长则皱着眉头，像是不能忍受这一切，却只能硬着头皮看着。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现在如此窘境，她们已经够狼狈了，若是道歉了，以后越发没面子了，对不对？

于是，几个人竟然一声不吭。

“那好了，如果你们不道歉，学校也不想要你们了。”老师淡淡地说出决定：“而且学费也不会退的。”

最后那句话十分有杀伤力，到这个学院的人，学费可不低，几个女生想到自己又被退学，然后学费还要不回来，在家里头混合双打是免不了的，不由怵头。

“对不起。”为首那胖女生终于投降了，走到少女跟前道歉，其他人对望一眼，也纷纷走到少女跟前道：“对不起。”

“晓晨你接受吗？”老师高声问，他声音清朗，然而此时却带着几分凌厉的威严。

“我……”晓晨张了张口，心里却越发埋怨老师，自己当时好心跑到他跟前求助，他虽然反应迅速麻利，可是为啥让自己露面啊，这不是难为人吗？自己露面了之后，以后若是有人再对自己指指点点，又或者追问什么裸照的事儿，岂非羞死人了？

正想着，忽听老师又提高了声音问道：“晓晨，你接受吗？若是不接受，我让他们再道歉一次。”

晓晨听到这话里强迫的味道，皱了皱眉，一抬头，却看到老师微暖的眸光，不由心中一动，脸上红了，其实老师他……还是关心自己的吧？可是……

“晓晨你接受吗？如果不接受，我就让她们再对你道歉一遍。” 老师又说了一次。

众人嗡嗡作声，叽叽喳喳个不停。

少女觉得不能耽误下去了，咬了咬嘴唇，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盯着眼前欺负自己的胖女生，张口道：“我接受，但是有一点，若是你们下次再敢犯的话，那就不要怪我，怪我……”

“你不用怪她们，因为她们不可能在这里，而是去坐牢了。”

老师淡淡地道。

“嗡——”

众人又是一片翁然。

“老师也不能太过偏心吧？”为首欺负的那女生急了，咬牙道：“你是看她长得好看，所以……”

“这是犯罪行为，我再说一遍。” 老师盯着那几个女生，脸上忽然浮出几分狠厉来：“若是有下一次，不管是谁，只要碰到了，我立刻把他们送去坐牢！”

这话说得并不如何高昂，却斩钉截铁，众人吓得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少女听到这话，忽然有点想哭，眼泪强行忍住，含在眼眶里，低下了头去，身子轻微地颤抖起来。

多久了，她没有听到这样暖心的话，似乎自从父亲死了之后，她就……就一直这样孤单着，母亲失去了父亲，似乎对她也失去了兴趣，对她的日常生活也不过尽责任而已，后来遇到了继父，母亲又找到了主心骨，所有的心思都在继父身上了，她似乎在母亲的世界消失了，却……出现在了继父的世界里。

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却也没办法，随着身体一天天的长大，身上出现越来越强烈的女性特征，那种恐惧的羞耻感也越来越强烈，最后变成了一种近乎自毁式的恐惧……然而，终于有一人，可以过来保护自己，挡着外来的伤害，当众宣布“谁也不可以”伤害她。

终于有一人……

少女抬起头，看着老师的脸，英俊的老师，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忽然满脸通红，低下了头。

正眩晕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你以后也要这么做，知道吗？”

“什么？”

少女眨了眨眼，再次抬头，见老师正坐在自己跟前，正笑着看着自己，周围……哦？居然到了老师的办公室，不是那个喧嚣的澡堂外了，办公室静悄悄的没有人，只有老师坐在那里，白衬衫被白炽灯映衬得发光，背着光一张脸，一双幽幽的眼眸正盯着自己，虽然没有笑容，却舒服无比。

“老师说什么？”少女又问了一遍。

“我是说，以后跟这些人，要勇敢一点，不能逃避，你要知道，你越是逃避，他们就越欺负你。”

老师语重心长地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少女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了，攥着拳道：“我没有逃避，当时我若是逃避，我就不会披着被单跑出来找你了……”

说到这里，想起刚才的窘迫，脸上又是一红，声音发抖道：“我并不是逃避，我就是……她们拍了我的裸照，我不想当众出来说的。”说着，慢慢低下了头去，咬着嘴唇道：“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而已。”

“那也是逃避。”老师的语气越发不客气：“你越是怕这个，他们越会用这个来欺负你。”

少女听得心中一动，不由抬头看着老师，见老师正看着自己，黑幽幽的眼睛，像是夜里的大海，没有光，却因为天上有明月，显得温暖而静寂。

“我知道了。”

少女忽然有些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好了，好了。”

老师似乎也觉得自己太过严厉了，走过来，拍着少女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孩子，今天你受惊了，回去好好休息吧，这个学院里的孩子都有些怪，你要学会保护自己，知道吗？”

少女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忽然扑到了老师的怀里，“哇”地一声哭出来。

老师没想到少女会抱住自己，有些尴尬，不过好一会儿，倒也释然，拍着她的肩膀：“好了，好了，今天你受惊了，快回去吧。”

“不是受惊。”

少女不停地摇头道：“不是这个，你不懂的，老师，你不懂的，呜呜。”

老师听到这里，忽然抬头看了看门边，自己一个年轻老师，被小不了几岁的少女抱着，这若是被人看到了，可真是……

“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个学校吗？”

少女似乎感觉到了老师身体上的僵硬，仰起头看着老师。

老师脑海里一下跳出了这个少女的履历——来到这个学院的孩子，都有些“不太正常”，要么就是不良少年，不良少女，正常学校管不住，家长也管不了，只能硬着头皮送到这里来管教，要么就是“有点问题”，所谓有点问题，很可能是精神有病，又或者，行为异常、智力异常等等。这个少女的“病”是妄想症。

据说她外婆死了之后，她就不太正常，说是外婆的魂魄附身在她身上，成了巫女，家长没办法，这才送了过来，然而……

根据他这几天的观察，这孩子除了不怎么爱说话，性子内向沉默了点，还真没有什么，只是……

好像有点太近了点。

老师搓了搓手，扶着少女的双肩，顺势推开了少女，缓声道：“你快休息吧，今儿一定是累坏了的。”

“我……”

少女见老师明显的推拒之意，眼眸渐渐流露出失望来，咬着嘴唇道：“老师，刚才的话您没听清楚吗？”

“什么？”老师怔了怔。

“就是，就是说……您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个学校吗？”少女说到这里，眼眸不由自主地又红了，泪盈盈的上气不接下气，她长得本来就倾城绝色，如此情形，越发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不知道。”

老师不知道少女为什么如此执念，沉了沉，站起来，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少女道：“您慢慢说。”

少女低下了头，接过了那杯茶，看着那碧波荡漾，那黏在心上，堵在嘴里的话，终于又咽了回去。

她不能说，也不想说，因为……

她抬头，看着老师那好奇而客气的表情，那幽幽的眼眸，是清澈的，能看到里面游动的鱼儿，丝毫没有深海起伏，她苦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今天真是谢谢老师了。”说着，把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