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从窗户里透出来，闪烁着光，也闪烁着少女的脸。

少女手里拿着作业，手轻轻地放在了门把上，犹豫了下，又放下了，修长的手指颤抖着，半晌，想到机会难得，咬了咬嘴唇，终于又决心放在了门把上，轻轻推开，正要开口叫：“老师”，忽听里面传来说话声。

“干嘛到这儿来工作啊，这种破学校，有什么好啊。”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少女吓了一跳，飞快地退后一步，把门合上，只从缝隙里看去，见是一个背影站在那里，身姿曼妙，明显是个女人的身影，穿着一身绣花裙，长发飘飘，正对着老师老师说话。

老师明显不是平日那种肃正的样子，反而有些惫懒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枕头，双脚放在了桌子上，合着眼道：“行了行了，就我这种经历，有学校要我不错了。”

“是啊。”那女子泄气地坐在一旁，嘟着嘴道：“你这什么人啊，刚刚做老师，就为了学生跟坏孩子打架，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中二，让学校开除了也是活该。”

“所以啊。”

老师抓起女子手里的橘子，掰开了一瓣，扔在了嘴里，轻轻咀嚼着道：“这有啥法子，你有啥法子，就这样了，人家这学校要我也不错了。”

“可是你不是说，这里的孩子都有点那个啥吗？”女子瞪了老师一眼，娇嗔道：“都是些有缺陷的？说起来，就是残疾学校。”

老师似乎有些不乐意，翻了白眼道：“什么残疾？说话这么难听。”

女子见老师生气了，只赔笑道：“好好，是我说错了。”说着，嘟着嘴又站起来，抱着胸看着窗外，显然是生气了。

老师见女子如此情形，叹了口气，走了过去，抱着女子的腰：“好了好了，我到这里来，也是爸让我躲躲风头，若是躲过去了，再去重点学校也使得。”

女子听到这话，“噗嗤”一笑，这才靠在老师的怀里：“算你有见识。”

少女看到这种情形，只觉得遍体冰凉，从头到尾浇灌下来，整个人像是冰冻住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愣愣地站在那里，忽然“啪嗒”一声，作业也掉在了地上。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都转过身来，老师走过来，推开门，见少女站在外面，“咦”了一声道：“晓晨，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宿舍？”

少女却不说话，只抬头静静地看着老师的脸，如玉的脸上没有任何起伏，就像是一块渐渐冻住了的冰，透明的，冷彻的，却也是绝望的。

“怎么了？”女子也跟着走了过来，见少女的容颜，先是惊艳了一下，又见少女痴痴地望着老师，脸色微沉，回头瞪着老师道：“怎么回事啊，你。”

“什么怎么回事？”老师二丈摸不着头脑，看了看少女，见少女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中一动，脸不由红了，忙摆手对女子道：“小丽，你听我说，你误会了。”

那女子哼了一声，回头看着少女，冷冷地道；‘这么晚了，你来找你老师做什么？对了，我是他女友，你好。”说着，伸出了芊芊玉指。

少女渐渐地低头，盯着那手指，手指留着长长的指甲，红色的指甲油，还有那张脸，五官自然比不上自己，可是是化了妆的，喷着香水，艳红的嘴唇，那是成熟女人的摸样，是自己长大了之后，会成为的样子，老师他……喜欢的是还是成年女人吧？

少女泪盈盈地看向了老师，却见老师一脸尴尬，搓了搓手道：“这样子，晓晨同学，这也挺晚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学校里也不是太安全的。”

少女听到这话，泪水“哗啦”掉下来，捂住了嘴，扭头就跑。

“晓晨，晓晨。”老师在背后叫了两声，见地上的作业已经被踩了好几脚，不由摇头捡了起来。

“啪嗒。”

忽然，女友的手伸了过来，一下扭住了老师的耳朵：“过来，你给我说清楚，快过来，给我说清楚。”说着，扭着老师的耳朵往办公室套拖。

“哎哎哎，你轻点。”老师似乎自知理亏，也不反抗，被扭着进了办公室，见女友气呼呼地瞪着自己，显然醋意大发。

“我跟她真没什么，要是有什么，她能这种反应吗？”老师无奈地双手一摊。

女友心里知道他说得有理，面上却越发愤怒道：“她长成那样，你怎么不动心？”

“长得好看的有的是，我动心不过来了啊。”

老师无奈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女友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老师也笑，伸出手，抱住了女友……

此时他们却没有注意到，少女其实又回来了，没有关紧的门缝里，是她一双窥探世间的眼睛，那双眼睛经历了亲夫之死，经历了母亲之盲，一直用尽全力抵挡着继父的手，兜兜转转，好容易到了这里来，终于找到了温暖的依靠，然而……

然而……

少女走了出了办公楼，寒风凌厉，吹动着脸，把整个人都冻住了，可是再冷，也及不上心里的冰凉，她一步步地向前走着，眼里流出来的泪水，像是冰珠子，“啪嗒”“啪嗒”掉在了地上。

“喂喂。”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群人。

少女抬头，正是上次欺负自己的那群女生，似乎刚刚从宴会上归来，穿得花花绿绿，喝得醉醺醺的，脸上也五颜六色。

“唉吆喂，看，仙女来了。”

为首的胖女生道。

其他人像是起哄一般围了过来。

“看，她哭了。”

“是啊，她哭了。”

大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大声欢呼起来。

“谁欺负你了？哈哈哈哈。”

那胖女生比兴高采烈伸出手，捏住少女的下颌，笑得眼神不见。

少女不支声，抬头看着胖女生那张狰狞的脸，大概是喝多了，酒气熏天，脸上也印着一片的通红，眼睛亮晶晶的，身子晃动着，浑身裹得像是熊一般，对着少女傻笑。

少女眼眸魂变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忽然涂满了墨汁，幽幽的不见底端，忽然对胖女生一笑道：“宿舍暖气一直没来，我这不冻得有些睡不着，去找咱们班主任问问，班主任说可以烧炭，屋子里好暖和一些的。”

“烧炭？”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

“真的吗？”有人打了个酒嗝问。

“当然是真的。”少女一副认真脸，正色点了点头，黑幽幽的眼睛看着那几个女生，这些女生她认得，都是在澡堂洗澡的那几个，让她一来就给她难堪，差点毁了她的那几个，然后……

“当然可以。”少女嘴角浮出淡淡的笑容，嘴角弯弯，在月光之下，美丽的容颜显得娇丽异常，眼睛里也流光潋滟：“我刚才去了厨房那边，那边不是刚刚给咱们做的烧烤，留下了的那些木炭没用，都仍在门后了，我捡了几根过来，正好晚上暖和一下。”

几个女生听到这话，不由心动，互相看了一眼，要知道，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份了，天已经渐渐得寒冷，学校有事在山上，到了夜里，便是盖多少棉被都冻得不行，可是偏生因为是在山上，又是新学校，各种设施不健全，所以供暖特别晚，学生们冻得不行，此时听到少女说可以自行烤火，不由心动。

“去看看。”有女生建议道。

“就是啊，去看看。”

“厨房后门，厨房后面在哪儿？”

“哎哎哎，你在哪儿捡的。”

“就在厨房后面的供水房旁边。”少女打了个手势，嘴角的笑容依然不变，只是眼眸里的墨色越来越浓烈，像是化不开的浓墨。

几个女生听到这话，面面相觑，“走吧，快冻死了，看看去。”为首的胖女生率先向食堂厨房那边走去，其他人也跟着去了，不一会儿，几个人的身影终于与夜色融为一体，慢慢消失不见了，少女的笑容却始终挂着，看着她们消失的背影，那笑容就像是沾了水的花朵，绽放得越发绚丽，看着看着，她忽然抬头，看向了办公楼。

已经深夜里，办公楼里漆黑一片，只有一个窗户亮着灯，隐隐绰绰的里面有人，像是巨幕上的一个亮点，又像是黑暗里的启明星，少女眨了眨眼，仰头盯着那扇窗户，人就是这样奇怪，她本来以为那扇窗户会是自己漆黑人生的里一盏灯，谁知它却摁死希望的按钮，就这么伸出手，轻轻地一压，“砰”地一声，一切烟消云散了。

一切。

少女闭上眼，最后一刻眼泪从眼角里渗出来，她知道，从今晚起，一切将与众不同，一切的一切……

果然，第二天，她起来上课的时候，得知一个可怕的消息，胖女生的宿舍，因为晚上烧炭取暖，全部窒息而亡，因为死的人太多，事件重大，来了好几辆车，尸体被裹着白布，被一具一具地抬出来的，抬出来的时候，少女站在楼上，仔细看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