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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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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应商给的价格看进货的数量,我能拿到的是四折,卖出去的比考试书店的便宜一点,因为地方偏,卖的量不多。”书店老板在商言商,不再是刚才那副闲适的模样,看向孙向晚的眼睛中带着精光,“小子,你想卖书?”

孙向晚点头。

“你这可真是虎口夺肉……抢人生意呢。”书店老板思忖了一下,“这样,你如果能来这里定,我给你四点五折的价码,对外宣称是八折优惠。”

高杨有点犯难,扯了扯孙向晚的衣角,小声道:“这不是赚同学钱么,到时候被人发现怎么办?”最重要的是很尴尬,赚身边人的钱,倘若被发现到时候难免有非议。

孙向晚把她扯到里间,两人在角落里小声说话,即便是争辩,也克制着音量。

“高杨,如果我们在夜市卖东西的时候碰到同学,你会怎么做,难道把东西白送人?”孙向晚看着高杨的眼睛,瞳孔波澜不惊,好似幽深不见底的潭水,“如果不赚钱,就没办法上学,也不会成为同学;同样,赚钱上了学,才是同学,我们又没害人,为什么不能赚?”

高杨被他的逻辑说服,还是觉得有些别扭,“被学校发现怎么办?”

“在那天之前,先赚钱。”孙向晚冷静道。

“我明白了。”高杨无可奈何地同意。

“高杨,你在矜持什么?”孙向晚看出她感到委屈,大概出于妥协才会对自己的意见表示同意,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他心中长久以来的压力和痛楚让他喘不过来气,每天睡觉前都会不停的焦虑,生怕第二天出现什么波折,让他无学可上,无路可走,所以才会拼尽全力放下骄傲赚吆喝。现在被高杨这种矜持到委屈态度刺激,仿佛火星迸溅到火-药厂,引起连番爆炸,再度说话时口吻近乎不留情面:“我也不想的,可必须做出舍弃。”

他走出两道门,站在门口的台阶上,静静的看着屋檐外的雨,将高杨扔在门里。

高杨没有追出来。

或许他们都需要一段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有这样才能让平日里为了安全披上的铠甲上的刺,不至于伤害到对方。

毕竟他们是相依为命的人,其他人都被挡在坚硬的壳外,只将对方放了进来,而原本了解他们的人,已经去了远方。

他们只剩彼此了。

高杨坐了下来,方才看悲剧时没有流下的眼泪,这会儿直接砸到地上,仿佛连水泥地面都被砸出一个坑来。书店老板听到里间压抑的哭泣声,长叹一口气,从抽屉里撕了一段卫生纸,进去递给她,没有劝慰,也不旁观,选择退出房间来坐在外间的桌子后边。

她观察起门外站的的少年,他右脚不自然的微微抬着脚跟,这才使得他站起来看着笔直,而不至于让身体看着有点歪。

一个瘸子?老板想到刚才对方的话,心中有点惋惜,然而这样半大的少年能为生活这般奔波而少有怨天载道,也让她心中着实佩服。

高杨很快擦干眼泪出来,她恢复很快,除了眼睛看起来有些通红外,已经和普通人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

“谢谢您的纸。”高杨红着眼睛道。

她转身出门,站到孙向晚旁边,从老板的角度看,她似乎在对孙向晚说什么,孙向晚方才的委屈也消失殆尽。两人这么站了一会儿,雨变小了,便一同回去。少年骑着车,少女坐在后边打着伞,地面上依旧形成了小溪般的水流,车轮碾过去,便有水滴溅到衣角。

骑车的手很稳,打伞的努力将伞往前靠拢,却又时刻注意着不让雨伞遮住视线。

这个时候街道上的车已经不多了,大概都已经到了家,歇息了。微微空旷的路上,只剩下这样一辆发着咯吱咯吱声音的自行车,一路前行,下坡的时候,像风一样前进。

很快便到开学季节了,孙向晚和高杨因为成绩相近,没有分到一个班里,而是进了两个普通班。

鹤城四中随着交钱的类别不同,分作普通班、平行班、实验班。所谓普通班,是指区域划分在四中范围内的适龄学生都可以进的班级,只交学费书本费;平行班是区域划分不归在四中范围内、成绩在四中录取范围内(没考上多掏钱也能上)的班级,借读费六千;实验班则是利用新兴的通讯工具电脑上课的班级,这类交钱最多,借读费交了一万六,学生进校用的电脑是崭新的,离校的时候可以带走。

师资力量也是分档次的,最好的老师教最贵的班默认是规矩,学校这行业是带着理想的服务业,毕竟别人掏的钱最多,享受的也是最好的服务。只是平行班和普通班差别不大,副科老师通用,主课语数外老师只教平行班罢了。

开学交书本费、军训费还有一系列杂七杂八的费用,让高杨和孙向晚俱是嘴角发苦。赚钱如细水长流,花钱如瀑布飞流直下。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挣钱不知花钱有多肉疼。两人的支出差不多将暑假攒的资本都给耗没了,这样下去,便要迫不得已动那些二老留下来的钱了。

孙向晚载着高杨回去的时候,两人俱是沉默不语。尽管早就打定主意要将这些事情扛下来,要将这个家经营下去,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的时候,总是那么难。

贫穷不仅仅是没有钱,还有伴随而来的喘不过气的压力,以及对于未来的担忧与忐忑。那是镣铐套在手脚上,不敢随心所欲,为了生计到处奔波,从不敢停下来;那也是一条鞭子在身后抽打,而他们像一条驴,为了任何事情,忍着受着,不敢生病,不能生病,每天醒来睁开眼睛,便要为生计奔波。

况且他们现在收入及其不稳定,手中没粮,心里发慌。

回去之后,又是一道天雷劈了下来。电话铃响了,高杨兴奋的扑过去,以为会是杨老太从美国打过来的越洋电话。孙向晚也是这么以为,赶紧放下手上的活,准备凑过来听听那思念的声音。结果接起来后,发现是电信公司打过来的。

原因无他,电话机欠费了,要赶紧续费。

高杨和孙向晚面面相觑,翌日就要军训,这晚却怎么也睡不着。

“你说我们要不要把电话给撤了?”孙向晚问高杨。

这句话倒是让高杨有点诧异,她以为孙向晚会不由分说的将电话撤掉,那么久不用为一个月十八块钱的月租犯愁,寻常人家十八块钱只是一天口粮的钱,可能他们就要掰着用两个星期。然而再怎么勤俭节约,也是要花钱的,开源节流四个字,没有开源只有节流,是活不下去的。

高杨心中是怀着那么一点希冀的,希望这部电话留着,说不定杨老太那天会给他们打电话,这样他们就能第一时间接到,和对方聊聊天,哪怕是短暂的听听她们讲话,心都会不那么慌。仿佛他们还在,家也没有缺任何东西。

他们竭力保持这个家的完整,就像爷爷奶奶只是出门旅行一趟,很快就回来。而等他们回来之后发现这里一点都没变,应该会觉得高兴。

这就是高杨那点微末的想法了。

况且爷爷奶奶应该只记得家里的电话,这个电话换了,他们就失去最后一条和他们联系的线了。

他们不愿意冒任何风险。

孙向晚的眼神中也有眷恋,更多挣扎,高杨的心像是甘草片一样,辛苦里夹杂了些许微甜,她道:“留着吧,留着总有联系的希望。”

“那就留着。”孙向晚一咬牙,决定了。

大概是前夜睡的太晚,第二天两人起床的时候,一顿鸡飞狗跳,高杨还在酣睡,就被孙向晚闯进了屋子喊醒:“高杨,快醒醒,我们要迟到了!”

当时已经六点了,早晨的阳光斜射进窗口,把人照的如圣光环绕。

高杨被喊醒,两人手忙脚乱,鸡都没来得及喂,穿上军训服随手掬一捧清水洗了把脸,孙向晚推着车子,高杨在后边锁门。孙向晚骑着车子,屁股都没沾到座位上,两人飞快的往学校赶。

路上高杨发现孙向晚的脑袋有点不对,好像缺了什么。

“你的帽子呢?”高杨大喊。

当时正上坡,又逆着风,孙向晚闻言忘记蹬车,被风吹歪,两人差点连人带车一块摔了。孙向晚一摸自己的头发现只有乌黑浓亮的头发,如临大敌:“完了,忘记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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