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太阳的余热还炙烤着大地的时候，高杨和孙向晚已经将东西背着，带着一块从家里带过去的红布，前往夜市占地方。

夜市并不是一个市场，而是一条街，叫奔流街，在晚上的时候这里会支着各种各样的摊子，卖小吃的、买日常用品的、还有卖首饰的。人们吃完饭后会出来纳凉，从一条街这边走到那边也费不了多长时间，既散了步又饱了眼福，回去倒头就睡。有不少人还会选择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灌肠或者吃碗炒冰，能一路热闹到半夜。

去的时候一路上坡，孙向晚和高杨轮流蹬车，两人到奔流街口的时候下了车，已经有人开始摆摊占地方了。

占地方也不是随便想在哪儿就在哪儿的，很有讲究。开始进去的地方基本都是吃的，然后就是卖灯具电蚊香电蚊拍等夏天经常用的东西的，再往里才是首饰摊儿，最后是卖书包衣服的，经常在这里摆摊的，彼此都认识，这时候横插一杠，肯定有人不乐意。

孙向晚颠颠儿地一家一家的打听，说明了自己的来由，他们要占的不过是一块一米见方的地方，他们看着也就两个小孩，大人也不会太难为他们，有好心人给他指了个地方，让他在那边摆。

孙向晚连连鞠躬拜谢，转身对高杨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脸上带着狡黠的笑。

他们两个将东西分门别类的摆了出来，没有全拿出来，怕眼睛看不住被人顺手摸走，孙向晚趁着人还比较稀少，盯上一个看着比较慈祥好说话的中年女人，请教了一些注意事项，他态度端正，长相博人好感，说话口齿伶俐总带着笑脸，十分讨喜，中年女人也乐意教他，两人说了有一会儿，他一条一条记下来，回来对高杨科普：

一、不要收大钱，晚上容易遇见拿□□出来浑水摸鱼的。

二、东西不要摆全，当心有人顺手牵羊。

三、看人下饭，穿的比较好的有男朋友的，给他们推荐好看又有点贵的，单身出来的推荐价格优惠的，成群结队的小姑娘可以大力推销，说些好听的让她们一起买，家长带着出来的就推荐乖巧的，然后介绍的时候说“xx学校最喜欢”之类的，家长哄女孩开心就会买回去。

高杨听得认真，她没孙向晚聪明机智，但记忆力还是很好的，记下来后拍拍自己身旁的小马扎，让孙向晚坐下来。

“等会儿还有的忙呢，别一直站着。”高杨这样劝道。

孙向晚一想也是，这是长征两万五千里，最开始把力气都使了，后边就力有未逮了。他坐在高杨旁边，两人看着像缩水版的情侣，很有爱。

高杨的头发有点长，柔顺的贴在了脖子边上，有点热，她不停的拿报纸当扇子扇。

“你是不是该剪头发了？”孙向晚问她。

高杨顿住手，心想孙向晚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已经够假小子了，以后难道还要这样，偏生嘴上不饶舌道：“不剪，冬天暖和。”

孙向晚诧异的瞅了她一眼，嘴角噙着笑容，不言不语。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高杨看他这个笑，全身跟通电一样，头发都要一根一根竖起来，变成刺猬。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忽然臭美起来，我很不习惯。”孙向晚低头，将那些本来已经数了好几遍的首饰又数了一遍。

“切。”高杨扭头看向另一边，看到有女孩子往这边走，立刻喊道：“瞧一瞧，看一看，玛瑙首饰便宜卖~”

女孩的视线往这边瞟了一眼，高杨心中窃喜，心想做生意也不是那么难嘛，结果女孩从他们摊子面前走过，头再也不偏一度。

“噗。”孙向晚笑出了声，然后假装咳嗽一般掩住嘴角。

“笑什么。”高杨郁闷，不过万事开头难，第一句话喊出口，剩下的几乎不是问题。

夜幕垂下，星辰初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高杨喊的口干舌燥，忙起来的时候好几个人一起问，差点把脑仁转爆，好在最后都稳住了。小玩意赚的都是辛苦钱，大家晚上消遣，看这家东西比较新潮，驻足的时间也就长了。高杨负责讲解，孙向晚负责收钱，开始确实手忙脚乱，不过人都是练出来的，很快就适应下来。

把一波女生送走后，高杨擦了擦头上的汗，孙向晚这时候拧开水杯给她递过去，高杨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孙向晚动作一僵，抬的角度有些高，结果高杨进水比下咽快，造成了水外溢，呛住了，不住的咳嗽。

“你是想把我灌……”高杨觉得这话说起来有些不对味，差点串了歌词，旁边的旁边那家音响不停地放着“你把我灌醉，你让我流泪”，把高杨洗脑，只剩下这一个旋律。

话只能生生吞回去，高杨提着领子擦了擦水渍，“太没有伺候人的天分了。”

孙向晚闻言把这一页掀过，撇撇嘴：“谁要这种天赋。”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站到了摊子面前，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起来孔武有力，他随手翻了翻摊子上的东西，把贵的拨拉到一块，“唔，这些，全部包起来。”

他声音很低，头也低着，从孙向晚的角度只能看到浓黑的眉毛。高杨本来很开心，正要动作，这会儿却被孙向晚捏住手。

“这都是比较贵的。”孙向晚谨慎地再问了一遍，“确定包起来吗？”

那人微微抬头，笑的十分无赖，就像一堵陈旧的墙上贴了新广告，看上去总带着不和谐，他声音轻佻：“怎么做生意的，还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

说罢他又将那堆贵的拨来拨去，因为摩擦力大，上面镶嵌的假水钻这会儿有些摇摇欲坠的趋势，脸上便有些嫌弃的味道，“怎么这么破，多少钱？”

“一共四十五。”孙向晚说了个比较高的价钱。

“那这个呢？”他指着其中一块最好看的。

“十五。”其实那个只卖八块钱。

“就要这个了。”他连价格都没有还，从屁股兜里抽出一张一百的，“找钱吧。”

高杨和孙向晚心都一沉，面面相觑。

“怎么愣了，没见过大钱是不是？”那人一笑，眉骨上的刀疤宛如肉毛毛虫，在这样一张脸上蹲着，让人忽然有作呕的感觉。

孙向晚没接那张一百的，怕对方讹上他，说他掉包，把真钱换成价钱，索性低头装模作样翻了翻包，发现对方的眼睛盯着他的包，心中一凉，他强自镇定，开口道：“对不起啊，没零钱找你，有零钱吗？”

“没零钱找做什么生意啊。”那人声音大了起来，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一副又有耐心的样子，据守在他们的摊子面前。

高杨那一刻有一种绝望，仿佛被冰冷的毒蛇缠上，如果他们害怕了然后将钱找给对方，就会被永远盯上，然而如果不给他们，此刻被掀翻摊子怎么办？毕竟这人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心中焦急，手脚冰凉，不自觉的颤抖，大脑迅速的转动起来。忽然想到了法子，“嗖”的站起来，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我去找我爸换个钱。”她指了指对面一家看起来比较新的店，“他在那边看店，就是那家卖灯具的，你等着，我马上让他过来找你钱。”

她说完便是一副抬脚就走，正准备过去的样子。那人一听有点慌，眼睛转来转去，最后嫌弃般道：“都什么货色，丑死了，算了，不买了！”说罢便起身离开，明明那么一个大个，走在人流中偏偏能像鱼一样滑溜。

高杨长吐一口气，拍拍胸口，感觉手脚发软，坐了下来，对孙向晚说：“吓死我了，我真怕和他打起来，我们什么都没带。”

“我估计不过几天我们就被盯上了。”孙向晚的心现在跳的还超速，有些惊魂甫定，“不过你刚才处理方法真漂亮，我就没想到。”

“你什么都想到了，还要我干嘛？”高杨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光是我们半夜赶回去就很危险。等过秋了天凉了怎么办？这边人肯定就不多了。”

“到时候去星期天市场看看吧。”这点孙向晚考虑过，颇为成竹在胸，“那边人也多，而且是白天摆摊，虽然只是周末，不过我们努把力，应该能卖点东西。我想的是以后不光做这个，什么赚钱做什么吧，大钱小钱，到手的都是钱，积少成多，滴水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