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斯内普听见狼毒、药剂一词终于从书中抬起头，却看到那个小小的影子已经一手拿着白鲜一手拿着纱布站在他面前了。

“……喔，难道斯宾塞先生认为他和他的魔药教授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让你未经允许动他的私人物品了？”斯内普看着来到他面前的小家伙缓缓挑起了眉毛。

“我帮您上药行吗？我会小心的。”安格斯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却也可以看出他有多喜欢他这个斯内普教授了。他跟斯内普见一次面说的话绝对比跟其他人一天说的字都要多，更别提他还主动要帮斯内普上药。

“……”斯内普已经懒得统计他被这个男孩弄得沉默不语过多少次。又是四目相对，他看着他，他看着他。两双同样幽深而空洞的眸子竟能让斯内普产生他在照镜子的错觉“只是检查你的手法。”斯内普这么强调着。他看着男孩蹲在潮湿的地上，长袍拖地却好似毫不在意。

安格斯把药瓶和纱布放在怀里，伸出他那双小手小心挽起黑色的长裤，动作特别轻。斯内普低头看着他，他低着头看着斯内普腿上的伤。安格斯还是那样死气沉沉，就连眨眼睛的动作都很慢，但在此时的斯内普眼中，他或许更愿意用安静形容他。长长的睫毛缓慢张合，动作轻缓的清理伤口，看着他久了，好像时间都慢了下去。

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但斯内普却能看得出他的小心翼翼——他手上的动作轻的不能再轻了，就连缠纱布的时候也好像很怕弄疼了他似的。注意到他受伤的绝不止安格斯一个，可敢来给他上药的却只有他一个。

说实话斯内普惊讶于这个小男巫和其他人的不同，他比所有人，不对，是所有学生。他比所有学生胆子都大——没有一个小巫师敢离他这么近私自动他的东西。

可是，他却不反感他这样的行为。

斯内普早就不记得被别人关心是什么滋味了，不过他觉得他现在似乎，又记起来了。

伤口被男孩精心的包扎好，他最后抬起手小心的拉下了他的裤脚。

安格斯拿起他从他教授的柜子里拿出来的东西仰起头看了斯内普一眼。他的斯内普教授也正好在看着他。他从地上站起来，转身把东西放了回去，关上了柜子。

气氛再一次安静下来，静的仿佛掉在地上一根针都能听见。

“教授，您用双手给别人递过金加隆吗？”安格斯破天荒的先开口打破了平静，可他的问题却让斯内普摸不着头脑。

“如果斯宾塞你发了这么久的呆就是为了问我这种问题而不是想要背《魔药基础》给他的教授听，那我想我有权让你出去。”斯内普说着又把书翻了几页。

“……”安格斯沉默了一会“那，我背完书，是不是就可以问问题。”

“……”斯内普愣了一下，或许是觉得这个逻辑没错，所以他没有立刻否认“你怎么知道狼毒、药剂，斯宾塞？”

《魔药基础》上可没有这样的字眼，就连他都是在最近的书中才看到，而那本书跟《魔药基础》的距离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在书上看到的，教授。”安格斯如实回答着斯内普的问题，他因为改良药剂而查过几本书。

“……”斯内普沉默了半晌才再次开口“毒蛇牙。”

“毒蛇牙是从蛇身上获取的一种魔药原料，研成粉末之后能够用来制作治疗疥疮的药水和清醒剂。”这是最基础的知识了，安格斯觉得每个学生肯定都懂。

“粪石。”

“粪石是一种从山羊的胃里取出来的石头，可以作为魔药的解药，这也就是粪石能用于制备普通解药的原因。但它并不是什么毒都能解，如蛇怪的毒液。这种物质通常包含毛发、植物纤维，或者残存在动物消化道中的类似物。这些物质最终形成硬球或结石。教授您第一节课就说过。”这个东西，安格斯想不记住都难。他可是清清楚楚记着那个被称为救世主的男孩被斯内普教授嘲讽的惨状。

“我想我并不需要别人来提醒我这个，还是你觉得你的魔药教授的记忆力实在是有些差以至于需要一个一年级连城堡的路都还记不全的新生告诉他他在课上教过什么内容？”

“我没有，教授。”

“缩皱无花果。”缩皱无花果是第二学年才会实践学习照顾的一种植物，不过这本《魔药基础》上有提到就是了。

“缩皱无花果最好的样本生长在阿比西尼亚。缩皱无花果的花生长在果实内，与果实一样均为紫色。这是一种落叶植物，会在秋天落叶，冬天只剩下光秃的枝干。不过，由于它强大的根系，这种植物即便是在雪天中也仍然能够存活。缩皱无花果的叶片有药用性能。在将无花果的果实去皮后，会产生一种紫色的液体。”

斯内普干脆合上了书，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坩埚，又看了看安格斯“现在拿着它，熬制一份肿胀药水。就在这。”

安格斯乖乖将坩埚支在地上，他转身出了魔药办公室而拐进魔药教室去拿他需要的材料。抱着一堆材料回到魔药办公室后，安格斯就地坐在了坩埚面前。

他专心的按照书中步骤制作着肿胀药水，从头到尾低着头，那副认真的样子倒是和平时有些不同。

斯内普看着他把两匙干荨麻和三份河豚眼睛研成了中细的粉末，又看着他把它们放进坩埚，一切都那么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可到了熬制的时候，安格斯居然还能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盯着坩埚看——将近一个小时。

斯内普实在讶于这个小巫师的适应能力——魔药办公室和魔药教室一样，身处地下分外潮湿。而他居然毫不犹豫的就坐在了地上，还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斯内普在思考一会要不要帮他的袍子甩个清理一新。

值得注意的是，安格斯熬制肿胀药水的熬制时间和书上写的略有不同。他并没有熬那么久，但当他把药水熬好后，药水的成色却一点不差。这又让斯内普成功想起了他那份堪称完美的疥疮药水。

安格斯终于抬起头看向斯内普，他正看着自己的坩埚。

在斯内普默许他把药剂装上一小瓶后，他知道他过关了。

安格斯收拾好剩余的魔药材料并且清理好了坩埚和一切用品把它们放回了原位。他就那么站在办公桌前，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斯内普第一次见到他这个从来面上木然的学生抿了下唇。

“是什么问题让你能露出这种表情？难道你是怕你的魔药教授答不上来？还是说你只是想听刚刚你那个愚蠢的问题的答案？”斯内普指的是安格斯毫无缘由的那个关于金加隆的问题，这个问题确实莫名其妙，对他来说，他起码记不起来这种事了。

“教授，您的腿为什么还没好？”安格斯突然想求证一下，因为他试了，那药剂没问题。

“我不懂你的意思，斯宾塞？”斯内普略带疑惑的拖长了尾音。

“我以为，那个药水能起作用。”

‘药水？什么药水？’斯内普一头雾水的似是思考，反应一会，他想起了自己回到办公室时，那瓶放在自己办公桌上的橙色药剂。他肯定他没见过那种魔药。看看安格斯，想想他刚才的话，斯内普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药剂是他的研究成果。斯内普被他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安格斯不过才一年级，他能有什么研究成果？

“喔……橙色的那瓶？是你放在这的？很遗憾斯宾塞，我把它弄洒了。”那瓶药水确实被他弄没了，不过不是洒了，是觉得那是谁的恶作剧，干脆扔掉了。

“嗯…洒了？”男孩喃喃着从怀里掏出了一瓶一模一样的“希望它能有用，教授。”

斯内普倒是没有接过递到他面前的瓶子，他还是觉得自己想多了，不过还是问了一句“或许你该示范一下你这瓶药水的用法？”

安格斯倒也没犹豫的缩回了自己的手“教授这里有刀吗？”

“你要刀干什么。”斯内普皱了皱眉“没有。”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小家伙手里的是一瓶治疗药水了。如果这真是他研究出来并且真的有用的话，那自己的表情恐怕会很惊讶，还是控制不住的那种。

趁着斯内普没注意，安格斯已经把自己随身携带的试管又弄碎了一个。斯内普听到声音看过去时，他已经拿着玻璃给自己的左手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止不住的流出来，他居然还能面无表情。斯内普来不及吼他一句蠢货，刚要起身去柜子里拿白鲜，安格斯小小的身影就挡在他面前。流满血的手摊在斯内普眼前，安格斯把手里的小药瓶打开滴了几滴在手上。几秒钟过后，皮肉重新生长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斯内普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安格斯施了个清水如泉，杖尖冒出的清水冲掉了手上的鲜血。斯内普惊讶的发现他的手完好如初，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可斯内普的第一反应不是夸他。他立刻从座位上起来打开了另一个储藏柜。安格斯看着他的魔药教授拿出一瓶药剂打开了瓶塞。

“喝了。”

他听到斯内普这么说着。

安格斯接过斯内普手里的小药瓶一口气把那瓶药水喝完了，没有半点犹疑。他抬眸盯着斯内普的眼睛，已经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暴风雨。

“看来这是斯莱特林伟大的魔药小天才新研发的药水了？我假设还没有一个人用过它你居然敢，就用自己做实验？你的脑袋里是空的吗？！你的脑子被巨怪吃掉了？！你要愚蠢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出这种事来？！”斯内普由衷觉得他不能和安格斯待太久除非他什么也不做就站在那里保持安静。斯内普第一时间考虑到的是这种药水的危险性，所以他把仅存的一瓶解毒剂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家伙灌了下去。虽然他不知道他仅剩的这瓶解毒剂是不是刚好能对抗可能存在的毒素。

“我配的，我就应该是第一个试验品。”当然，如果不算动物的话。

“……你考虑过后果吗！你很可能被它毒死，等它要了你的小命你就会后悔当初愚蠢而盲目自大的决定。”

“我考虑过。”

“我没看出来你哪里考虑过这个问题。”斯内普说着夺走了他手里的两个药瓶“我看到的只有你的盲目自信自大和你空空如也的脑壳。”他盯着那瓶晶莹剔透的橙色药剂像是想看出什么端倪。

“给教授送来之前，我用动物和自己做过实验了。它很安全，不然我不敢拿来给教授用。”

“……”斯内普的目光从药剂瓶挪开看向了身旁那个小小的影子，他重新坐回他的椅子上，连带两个小瓶放在了办公桌上“禁闭，两周，每晚七点到九点，我的办公室。”

安格斯垂下手，过长的袍袖把它们一点不露的藏住了“是，教授。”

“你用掉了我唯一一瓶存货，一周之内，一篇十四英寸长关于解毒剂的论文。”

“是。”

“论文过关后开始实践熬制解毒剂——你所知的所有种类。”

“……”

“另外，把这瓶药剂的成分写下来，我很期待看到解毒剂制作完成后站在我面前的这位魔药天才熬制他研制出的治疗药水。”

“……”

“禁闭从今晚开始。”

“是，教授。”

斯内普目送安格斯从他的办公室离开，重新看向了那瓶药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完最后一节课，安格斯去图书馆借了书——整整一摞。平斯夫人虽然算不上喜欢他，但他分外安静的性格倒总能让平斯夫人对他稍微宽容那么一点。

抱着书回到休息室，安格斯就发现那个格兰芬多摔断骨头的事不但早已人尽皆知，还被斯莱特林们一直讨论了一整天。他们兴致勃勃的讨论着他们是如何被尖叫声吸引了注意，目睹那个格兰芬多的惨状的。他们不断相互猜测到底是谁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他们唯一不满的，就是他们的院长居然那么紧张并且亲自把那个蠢狮子送进了医务室。

安格斯每次进公共休息室的时候都会怀疑，他平时的极低存在感都是错觉。因为哪怕他们聊的再起劲，只要自己走进那扇门就总有人能注意到自己，然后在自己身上找点乐子。

“呦——我们的魔药天才回来了——”一个女孩懒洋洋拖着长音说了一句。

安格斯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还没厌烦，毕竟相比于波特那种一碰就发火的人，他真的从来不理他们的挑衅。他抱着自己从图书馆借来的一摞书，头也不抬的绕过沙发想要离开。

“嘿，难道你聋了吗？！”那女孩一把抓住安格斯巫师袍后宽大的帽子，因为惯性问题差点把他扯了个跟头。

安格斯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试图快点离开时，那个女孩又一次扯住了他的帽子。在接二连三几次为难之后，安格斯毫无抵抗的模样成功让女孩失去了兴趣，她看着安格斯回了男寝的方向。

“啧…废物。”女孩这么说着，剥开一颗滋滋蜂蜜糖塞进嘴里“一个根本就不像活人的生物！”

休息室里的其他人，无一不对堪蒂的最后一句话表示格外赞同。安格斯已经安静到足以用死气沉沉，木头和人偶之类的词语来形容了。

反正，别用有生命的东西比喻他就对了。

安格斯回到宿舍之后，就开始埋头看书。用德拉科的话说，他为什么没被分去拉文克劳？！

他手里的一摞书全都是关于草药，魔药材料，和魔药制作的——毕竟他从今天晚上开始就要被关禁闭了，第二次。

晚上六点五十分，安格斯准备出门。

他拿起墨水瓶和羊皮纸，挑了几本书穿过公共休息室和墙壁来到了魔药办公室。他看到斯内普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眉头微蹙，面前的办公桌上是两沓羊皮纸。其中一沓放在一摞书上，不用看都知道那是论文，而且应该是批好的了。

安格斯不知道斯内普是不是睡着了，但他还是尽量轻手轻脚的路过，把纸和墨水瓶放在了堆满魔药材料的木桌上。

他解开羊皮纸时回头看了看，均匀起伏的胸膛让他确定他的确是睡着了。而且——他对自己的到来也确实未曾做出半点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