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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官》第19章 县委组织部多了个勤杂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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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进门到现在,熊勇林对两人的举止感到很满意,感到很满足。.满意的是,来人中的年青人,看起来有点木讷,没有超出自己的意料和想象,证明了自己“比较高明”的识人本领和逻辑判断能力。而且,自己今后在组织部内部真得需要培养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心腹”。说起来,熊勇林在组织部这么多年里,心腹之人自然不少。但真正意义上的,老熊自我感觉不是太好,个别所谓的心腹之人,可能更为看重的是他目前的地位和权威,自中的是他能够为之所用。对于眼前这个木讷的年青教师,老熊自认为以后调教得能象自家的“乖儿子”。一提到儿子,老熊就会生气,就会恼怒。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书不好好念,就知道吃喝玩乐。仅就这些倒还好说,小子还有点儿拈花惹草的,尽管这点随熊勇林,可能是遗传的原因所致,但他仍就生气,毕竟年青人要学好嘛,要积极上进不是。等你将来有权有势的时候,小媳妇大姑娘的,她们会排着队让你去选、去挑。可是,自家的这小子就是不成气候,苦口婆心、棍棒惩罚等等,怎么教育都不成。为此,熊勇林没少伤心过。“难不成真成了‘虎父犬子’?”他没少在心里面嘀咕,有时自己都默认了。所以,长久以来,熊勇林想找一个所谓的“乖儿子”,至少是政治上或上官场上的那种既有利害关系,又存在点类似亲情的情感维系。因此,今天他对程明仁很是满意。

同时,老熊感到满足的是,两人的表现都充满着对自己的无比崇敬,年青人似乎被自己的官威雷倒了,显得是那样的拘束。在老熊的眼里,“他纯属一个官场上的胚胎,连婴幼儿都算不上哩!”小的不提也罢了。白校长的表现,尤其令人老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两鬓斑白的、年近六旬的老头子,多少算是个知识分子,不讲桃李满天下吧,那他也至少桃李满铁山乡、满山南县了吧。可是,到了自己面前,表现得唯唯喏喏的、低眉顺目的。究其因,还不是因为自己头上那顶组织部副部长的帽子嘛。

任红霞顺着白易时校长的声音,从程明仁进屋的第一刻起,就注意到了他。一袭洗得有点儿发白的中山装,没有因为自身的老旧而让人生厌,反而更显得清淡素雅,在向人们彰显着一种文人固有的出尘脱俗的风骨。所有这些,后来任科长才想明白,那是它的主人使然,是因为主人的俊朗和伟岸,使得穿在他身上的衣服也跟着让人赏心悦目。“原来人还有这么种功效!相比,有些个公子哥,即使身着黄袍、头戴皇冠,却仍然脱不了粗俗、低劣的质地。”任科长心里想着,脸却故作严肃,如熊勇林熊副部长一样“宝像端坐”。

“你,叫程明仁老师,对吧!”为了表示谈话的严肃和庄重,老熊主动将手里还有大半截子的纸烟灭了,随手塞进了烟盒。虽说,下乡一次带回去的烟够自己抽上半年的了,但熊副部长知道节约的重要性。因为那些下面人进贡的烟,其中的近三分之二,都会被自己那个“爱钱如命”的老婆子偷偷地拿到相熟的杂货店铺去换钱,说是为儿子以后成家立室多攒点。长此以往,老熊就养成了节约抽烟的“好习惯”,每次都是烟红烧痛了手指才无依恋地扔掉了。意外之喜的是,这个“好习惯”给老熊带来了清廉的好名声。当然,这个好名声,只对不知情而言的。但即便如此,仍为老熊带来了美誉。

“唔!这个,这个,刚才啊,听白校长的介绍,我们对你的情况比较的满意。出身革命干部家庭,政治上清白、思想上可靠,是个好苗子!同样,你文章写得不错,都在省、市和县这三级的主要报纸发表过,这不得了!说实话,我们一路下来,考察了很多个区、乡,都没碰到象你这么优秀的人才哩!不过,年青嘛,不能取得了成绩,就骄傲、就看不起别的同志、别的同事。对吧?!”在一番表扬后,熊勇林试着敲打敲打自己面前的年青人,想让他知道知道作人的难处,提前明白点将来迈入官场的不易。先扬后抑,或先抑后扬,大凡领导干部都会运用自如,都会随手拈来。

“对的,对的!程老师这方面做得还不错!”一旁洗耳恭听的白校长,一听到问话,就急忙着回答,怕的是又出现前面那种冷场的局面。

“这老家伙怎么啦?领导的问话艺术,不懂吗?”熊副部长的话,其实是不需要有人回答的。因为,他自己准备好了答案的,算是自问自答。没成想,旁边出了个过于积极的白易时白校长,这下让贵为领导的老熊一时找不出什么好的词了,不由得在心里责备道。

在一旁假装记录的任红霞,一听白校长急忙的回答,不免在心里暗自发笑。“人啊人,都免不了俗,你个白发老头子,在比自己少十多岁,快差一辈的人面前,怎么显得如此的忙乱呢!更可笑的是,这个有着‘秀才’称谓的呆子,仍是一言不发地傻站着,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莫不是,怕见领导干部哩。真的是个乡里巴人。”尽管程明仁在任红霞眼里的第一印象挺好的。谁让程明仁人长得帅气呢,是个姑娘、是个女人都会喜欢的,这是人之长情,没办法。第一次见上面的领导干部,人人都会紧张,包括象自己一样的见惯了高层次领导干部,但面对掌握自己命运或暂时掌握自己前途的领导干部时,同样会紧点。但是,也不会象他这样啦,打从进门起,就一直低垂着头,象犯了错的小学生被罚去见老师似的。“嗬,嗬,我都忘了,你自己不就是老师吗?见惯了犯了错的学生们,自己现时却傻眼了不是?为什么当初不多点换位思考呢?为什么不想想自己犯了错什么的,怎么去面对领导或上级的呢?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里巴人!”

此时,程明仁站的姿势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可是心里在回答着:“我本来就不错嘛!有几个老师象自己这样一心一意教学生的,全校没有,全铁山乡也没有几个。至于发表文章,纯粹个人爱好,不值一提!我骄傲了吗?没有,有的只是他们的妒忌,那种没本事、没师德人的故生是非。由它去吧,反正我也不计较!”程老师心里回答话,如果让熊勇林听到了的话,一定会气得吐血。“为什么找你谈话,不找别人?不就是冲你在省、市、县报纸上发表的‘锦绣文章’吗?要不是这样,鬼才理你!你还得瑟的不行了!”他心里的话,要是让白校长听到了。白易时一定会说,“年青人不要太气盛了,取得了成绩,也一定要低调。与人为善,与人和谐,是大华国的优良传统嘛!要改,你这毛病一定要改,得坚决改!”然后,少不了又得摇晃几下他那颗黑白各半的头颅。他的话,假设被任长霞的了去。她一定会改观自己对他的看法,或是坚决更正对他的不敬和轻蔑,再也不会称之为“没有见过世面的乡里巴人”了。当然,几个月后的某一天在一个特别的场合和时机,他跟她说了此时的所思所想。只是,那时,她早已不叫他“乡里巴人”了,而是称他为“明仁”。

“哦!你看看,的确是个人才嘛,白校长刚才跟我们说的,可都是你的好话。好啦,白校长,人呢我们见,情况更是摸得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等程老师填个表,我们就算结束考察了。你看呢?”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熊勇林转过脸象征性询问白易时。

“没,没有!领导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程老师,好好填表,好好填!”受到了重视的白易时,心里象喝了蜜一样甜,尽管心里面有种程明仁要走的预感,以及这种预感带来的酸楚。同时,转头郑重其事交待着程明仁。怎么说呢?也算是对领导的一种尊重,或是变相了的讨好。

“那就这样。任科长,你把表让程老师填填,有不懂的你教教他!”

“哦!填好了。我看看,给我看看。喁!字写得挺好看,也挺整洁哦,是不是任科长?”听到熊副部长的发问,任红霞只得回应着“是”。当然,在她心里又对面前的“程秀才”有一种新的感触:秀才到底是秀才,字写得确实是好。另外,人也年青不是,才二十七呢,正是干事情的好年龄。由于在组织部门呆久了,对人的评价自然而然地程式化、官样化了。

“程老师,不错哦,不错,是棵好苗子,好好干,相信组织!”熊副部长嘴里讲着组织的时候,真把自己幻想成了组织。那表情在准确无误地告诉程明仁,我代表组织,我就是组织,我就是你今后需要依靠的后台,你得对我感恩图报。

最后,考察在白易时校长连连“领导辛苦,领导慢走”声中和吉普车一溜黑烟中结束了。

……

几天后,在山南县县城所在地水口镇木宿路县委县政府的大门对面街的烟酒店前,有个面相、身材都很标致的年青人在长时间徘徊着。斯斯文文的,鼻梁上还架了付眼镜,一看就知道是个文化人,是个知识分子。当时,已经过了知识分子是“臭老九”的年代了,文化人的地位提高了不少。特别当相当一级的领导干部都由大知识分子担任时,社会由原告的卑视、轻蔑到眼下的敬重和尊崇。所以,当年青人一出现在街对面时,就引起了看守县委县政府大门传达室的马自达“马三炮”的注意。

“马三炮”是马自达下象棋时热衷于用“炮”,而且用得绝、用得妙,多数的对家都是因为被的“炮打隔山子”而不得不举手认输的,所以相熟的人们送了个“马三炮”的雅号,好比瓦岗寨好汉程咬金一样,被人称为“程三斧子”一样。只是,他下棋的本领,不仅仅限于“三招炮轰”,而是炮法应用之妙存乎马自达一心也。就连从小就喜欢下象棋的县委书记冯得才,都有点儿爱和他较劲儿,闲来无事时经常找他杀上几盘。不过,与县委书记下棋时,“马三炮”似乎没有人们传颂般神奇,没少被人家冯书记杀得个低头认输。可每次,都是两人最关键的时节,也就是鏊战正剧的时候,马自达的精气神总是有点泄漏,从而“一招不慎,落得个满盘皆输”。自然,也有那么一回、二回的,马自达赢了冯书记。尽管赢得有点儿艰难,赢的概率有点儿低,可终究还是赢了。因为,冯书记与其他人下棋,都是“逢下必赢”。正因为“逢下必赢”,所以冯书记一般不跟其他人下棋了,只和守传达室的马自达“马三炮”下。一则马自达确实是个对手,确实棋下得有几分真章;二则马自达是个本分人,守了多年的传达室,都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没有什么功利心,同自己下棋纯属解闷逗趣;三则马自达不是个“呆鸟”,懂得谦让,懂得照顾照顾领导情绪,每次都能让冯书记既兴趣盎然,又斗志无穷。每回下完棋走时,还不忘约定下次下棋的时间。为什么要约时间?关键是人家冯书记忙。不象“马三炮”只须盯着个大门,看着点进出门的人和车什么的。人家冯书记可是管着好几十万人的大书记,一天的大情小事多得简直无法计数。所以,只好提前点约定好时间,秘书小陈也好提前安排、提前预留。地点嘛,自然是传达室罗。

这些里,见的人和事多了。尤其是同冯书记单独相处的时间和机会多了,马自达识人的本事见长了。所以,他一见到对面那个走来走去的年青人,就知道是一知识分子的,而且肯定是准备进县委或县政府来办事什么的。另外,看他的举止和表情,“马三炮”同样可以断定,这个年青人不住在城里,很象是住在乡下多年的下里巴人。只是,他很是吸引异性的外表,和书生十足的气质、神情,都在证明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乡下人。

“嗨!是小程老师吧!”不知组织部的司机老郑从哪里冒了出来,冲着徘徊着的程明仁打了个招呼。老郑每天准时七点四十分到达县委县政府大门前,象是掐着时针秒表一样的精确。有时,“马三炮”只要一见到老郑出现在大门口时,都会拿起自己的饭盒洗洗涮涮一阵,然后迈着方步去食堂大灶打份早餐回来吃。他对他看成了自己的时针和秒表,同时又在心里赞叹道:“军人就是军人,脱了军装还是军人,至少军人的本色是一辈子都改不了的。”机关都是八点整正式上班,老郑提前的二十分钟,有十分钟用来检查自己驾驶的吉普车,敲敲轮胎、试试打火、探探油量什么的;还有十分钟,就是到车库旁边的老式手摇电话机前抽烟解乏。在老式手摇电话机前抽烟,是老郑一贯自我要求严格的良好表现。抽烟和接电话,两不误。一有电话,要求出车,就立马扔掉手中的烟头,发动车去县委大楼前候着;没有电话,则可以神仙般地抽着“喇叭烟筒子”。

尽管只见过程明仁一次,但私下里听说过不少。特别是在上次将吉普车停在土岭河村口拐弯的空庄稼地里回来后,老郑数次从一向冷面少语的耿部长那里听到过“程明仁”三个字。加上另外的一些原因,老郑就很想见见程明仁。当在铁山乡新远村黄公祠堂小学见到程明仁时,他忽地明白了点什么。所以,对程明仁程老师的印象非常深刻。今天老远就认出了程明仁,不由得加快了平时慢头斯里的步伐,先向这个小年青打起了招呼,好象是遇到了相识已久的熟人似的。

瞧见老郑对小年青人热情的招呼,“马三炮”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甚至认为这肯定是什么领导干部家的亲戚。不然,作为组织部的老人,跟随耿部长出生入死过的老部下,平时见到县委书记、县长都是付不卑不亢的老郑怎么会对一个小青年如此神情呢?

“老师傅,我昨天接到通知,准备去县委组织部报到哩。可,我不知道怎么走,怕冒失!”见到老郑,如同见到救星一样,程明仁不由得在心头吁了一口长气,紧张不安的神情也放松了不少。

“哦,我正好也是组织部的,是组织部的司机。你跟我走吧!”

虽说无儿无女的马自达淡泊名利,无甚他求的,但知道与人为善终归是好的。见老郑领着年青人进门时,先是给了程明仁一个近似于讨好的笑脸,然后才同老郑打招呼。再然后,用带点迷惑的目光跟随他们走了好长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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