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把内心的苦闷吐露给了他所信任的时老师。时老师很关心这个孩子,随后便抽空去了他家,了解了一下阿文家的情况,并对孩子们安抚了一番。
回到学校后,时老师紧锣密鼓地在班里为阿文组织了一次全班的募捐。
那是一节自习课,时老师做了个募捐箱,再次对全班说明了我家的艰苦情况。有班长带头,全班同学便踊跃地走向讲台,一张张大小不一的钞票如春雨一样落到了募捐箱里。
阿文的课桌位置在最后排,他那火一样通红的脸感觉好重,想低下头来,可他还是昂起了头。用眼泪回复了一张张面向他的友好的笑脸。
募捐结束后,时老师让阿文上台做个发言。阿文挺起他的胸膛走上了讲台,他觉得自己欠这个世界太多了,抑止不住的眼泪、抖着嘴巴,许久才说出了一句话:“谢谢你们!!!”深深向他的同学和老师鞠了个躬,在一片掌声中他抹去了眼眶的泪水走下了讲台。
这次募捐得到了四百多元,为提防阿文乱花钱,募捐得来的钱锁在了时老师代的办公桌的一个盒子里,由时老师代为保管。阿文一旦没有生活费了,只要向老师说声,时老师便会适当支付一点。
每半个月就去取点生活费,阿文暂时的生活费问题本来也就解决了。可他还有三个弟弟在挨饿,自己怎么能安心咽下饭去。每次从时老师那领到生活费,总是分与弟弟,即使少得可怜,可一同挨饿却也是一种幸福。
入暮了,结束了一天的学习,阿文从校车上驮着书包走了下来。校车停靠在祠堂坪,傍晚的那里总是车水马龙、水泄不通。穿过熙熙攘攘的农贸市场,向东面的巷子里直走,到第九个巷子交叉点右转跨两步,便是阿文家的门口了。
可他今天不想回去,平时不开心的时候他就爱找个地方安静一下,他向水库那边走了去了。
来到水库的堤坝上,阿文把书包从肩上卸了下来,丢到了旁边的草从中。自己像棵倒下的树一样瘫倒在了草地上。
阿文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学习成绩的缘故,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出来了——他在全班排名倒数第七。呵呵,多么可笑,什么是“飞流直下三千尺”,阿文也真体会到了。他曾经向多少个帮助过他的人承诺过要努力学习,取得个好成绩,可这样的成绩要是给阿文的恩人知道的话,无疑是个冷幽默了。也不怪乎时老师今天找他谈话了。
阿文觉得自己在学校里只是一具混日子的人体空壳,他总觉得有心里有马不停蹄的忧伤。可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忧伤,他有时会觉得自己非常的坚强,有时却总觉得自己太过于软弱;他总觉得他能看得开,却无时被那所谓看得开的事情困扰着。在自我的救赎中,总是猜不透自己,好迷茫。
凉风习习,水库上泛着波浪。不知是不是四周的青山把它映照得如此的碧绿,还是本来水就是如此绿色的呢?东岸的山坡上的树丛中突出了一栋洁白的洋房,前面竖着一杆旗杆,五星红旗精神抖擞地迎风飘扬。那是阿文的小学母校,有过许多的快乐许多的悲苦。学校里的喧闹声随风飘来,小学生们应该刚放学吧。山坡下则是货爷的香蕉林,依旧泛着绿色的波涛。风止了,叶子像旌旗一样高举着,香蕉树下似隐藏着千军万马。
西山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徒剩下半张红脸。晚霞如绚丽的绸缎一样堆积在三毛山上。三毛山是一座座落在村子的西面,太阳下山了总爱跑到他身后去。三毛山是阿文给它取的名字,它只是一个无名荒山,将阿文所在的鸭形岭和坡头子两个村子隔开了。因为三上只剩下三棵树——三棵马尾松,让阿文联想起了三毛流浪记三毛的脑瓜,所以给它弄了这样的名字。
此刻,太阳的脸已被马尾松切成了三块。很快太阳就会冰块一样融化掉、消失掉——阿文心里想着——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心里那样的唏嘘。情不自禁地唱起了BEYOND《心中的太阳》
又一次夕阳里
我无从记起
淡淡地浮现受伤的心灵
无奈的片刻里为什么无奈?
世界给我的总是遥不可及
分不清楚美丑善恶
再看晚星仍闪烁不曾停止
流浪的心
能不能到一处地方拥抱我理想
能不能再一次打开心中的太阳
唱着摇滚歌曲、振奋起了精神,阿文张开了双臂,乘着风,在堤坝上飞机一样飞驰了起来,飞回了他的家。
回到家里,习惯地把书包丢到了床上。弟弟都在,各忙各的事。可他们每张脸都写满着饥饿的神情,这使得阿文刚转晴的心情又隐晦了起来。
阿赢的眼睫上挂着泪珠子,他低头嘀咕着说:“哥,去亲戚家弄点钱来好吗?今天大家都没饭吃啊。”
痛苦猛烈地砸碎了阿文的心。亲戚那脸色已经是不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要钱了。有些亲戚见阿文来了,门都没给他进,手一摆坚决如铁的来句:没有!便给阿文制造了许多生活的无奈和落寞的心情。
碰到每一次的拒绝,阿文会千百次告诉自己:我的亲戚也穷,为何还要他们雪上加霜呢?别太在意。只有这样说,只有这样想,他才明白他心里就会豁朗开来。后来我再也很少向亲戚要钱了,连压岁钱都不好意思上门去要。可这一回,阿文二话不说便出了家门。
这一回阿文并没直接跑到亲戚家去,而是在村子里四处转悠。他心里想着该怎么才能弄到食物呢?走着走着竟也走到出了村庄,来到了一个有围墙的果园,而前面是不是个别养猪的农场,住在农场里边的人家已经在炉子旁边生火做饭了。
阿文刚要回头回家的时候,却发现果园的围墙下聚集着许多鸡,它们正在草垛里边觅食。除了那户人家外,这里四处没有别的人家了,且有围墙挡着,想起阿赢那水汪汪的眼睛,阿文便起了偷鸡的念头,他太想让弟弟吃上东西了。于是,开始凝聚起了勇气。
阿文是个怕见血的人,逢年过节杀家禽牲畜等事都是由父母和弟弟包办的,他从不沾手。他觉得所宰杀的动物要忍受那样的疼痛,他于心不忍,他把每种动物都看做和人一样,有亲情、爱情、友情,他体察着它们所忍受的痛苦,所以他也痛苦,所以他经常避而不见那样的屠宰场面,所以他顶多负责在一旁烧水。虽然他同情家禽牲畜,但他还是依旧和别人吃肉,这在阿文心里一直是感觉很荒诞的一个事实。
不仅在家人心里,在自己心里阿文都感觉自己是那种满口仁义道德却又手无束鸡之力的书生。如今面对一群活生生的鸡,阿文不禁质疑起了自己的能力。我很想搬块石头闭上眼睛砸过去,可这方法似乎有点笨——不保准能把鸡砸到,鸡一惊动起来就很容易被外人察觉。我只好用捉的方法了。
阿文一步步往前去,鸡群似乎察觉到来者不善,纷纷四处窜开。
我把几只鸡逼到了一个角落里,正巧有只鸡钻进了长长的猪笼子里。我知道不能迟疑,一旦东窗事发就麻烦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我手插进了猪笼子里逮到了那只鸡。鸡拼命地挣扎着叫着,生命的本能力量爆发了出来。这吓得阿文一身冷汗,心里慌了神。情急之下,阿文握住了鸡的脖子,闭上了眼睛死死地握紧。
过了一会,感觉手里的鸡好像没怎么挣扎了,阿文睁开眼睛,鸡早断气了——头部憋得通红,眼睛凸了出来,喙张开着,舌头垂了下来。鸡的死像加重了阿文内心的罪饿感,可另外一面阿文一直想着家里的弟弟。惊魂未定,阿文虽然不相信上帝的说法,但他还是在身上了划了个十字架,请求上天和鸡能宽恕他。
阿文拣了个袋子把鸡塞了进去,马上要离开了现场。他想起身旁果园里的木瓜,这个季节里木瓜也该熟了。
这个果园里面的一切阿文都很熟悉,以前他翻过围墙到果林里去掏鸟窝,里面种有荔枝、芒果、甘蔗还有些无人打理的南瓜、木瓜。另外里面也有间土屋,存放着生锈了的农具还有些稻草。这个园子的门一年到头不会被打开的次数屈指可数,挂在门上的小锁头生铁早变了“黄铜”,仅仅一个小锁头就锁住了里面一个生机昂然的天地,却锁不住孩子的心,围墙上有许多小脚巴的痕迹。
阿文把鸡藏好,便攀上了围墙,骑了过去。正如我所料,那木瓜已经熟了,橄榄球那么大。我跳进了果园爬上了木瓜树,在树上选择了个大的,拧了下来,一手提着木瓜,另外一手扶住树,两脚一松,从树上退了下来。从围墙内把木瓜抛了出去,然后翻出了围墙,阿文拣起木瓜和装着鸡的袋子,一溜烟地躲躲藏藏地跑回了家。
今天晚上吃上一顿木瓜炖鸡,一定会让久不沾荤的弟弟们乐坏的。阿文的心里开心得要命。
弟弟问起了鸡的来由,阿文把编织好的谎言亮了出来:“我刚才去咱家的果园,不知道哪跑出来的一只野鸡,好不容易把它抓到了,今天真走运呵!”假装大笑了几声。
阿文依旧不敢杀鸡,虽然那鸡已经被他杀了,可他不想把它剖开,他担心着鸡的内脏还在跳动,或者会从它肚子里跳出个什么魂一样的东西。
弟弟像过节一样忙活着,烧水、拔毛、削木瓜、、、、、、阿文游离在忙碌之外,静静地坐杂大厅的床上,木然得如同一尊雕塑,可他脑海里一刻都没平静下来,按奈不住内心对未来的恐慌,告诉自己:不用担心,没事的,贫困的日子很快会过去,妈妈也会很快回来,再坚持,再坚强些!!!
那天晚上煮了一大锅的木瓜炖鸡,在狼吞虎咽的弟弟中阿文显得有点不搭调,他看见汤水里白花花的鸡肉,发觉那只鸡的死相难于在心里头抹走。但他还是举起了筷子,他肚子很饿。
期盼母亲的日子一天天在思念、饥饿、怨恨中度过,孩子们过着很糟糕的生活。为了有钱花,课余时候孩子们经常到村外工地里拣破烂来卖钱。
这些孩子和一群拣破烂的大婶叔叔经常在水泥钢筋混乱的世界和垃圾堆里找寻着维持生活的希望,但靠拣破烂卖的钱似乎已经无法填肚子了。孩子们去河里、池塘里弄点鱼虾,可并非每天都能弄到。隔一段时间阿文就会硬着头皮去问问亲戚能否周济一点。生活是如此的艰难,孩子们如茫茫大海上的四叶孤帆,期待着有个靠岸。
在阿文家门前的巷子的南头有一家制衣作坊,工厂和厨房分开,厨房在工厂对面的果园里。是砖砌的独立的单间。有两个门,一个对着巷子,一个面向有围墙的果园,面向果园的门有一条开锁处有一条很大的裂缝,伸手进去就能从外面把门打开,这真是个虚设的门。而厨房占据在果园的东角落。阿文有时候肚子饿了就会从果园后面翻过去,穿过果园,而后来潜入厨房弄点吃的,工厂平日煮的饭菜多总有些残羹冷炙剩下。有时候阿文还会把那里的油盐酱醋米带回家,因为他家穷得连这些东西都没了。
进这个厨房弄吃的事情阿文一直没跟任何人透漏,包括心爱的弟弟,这毕竟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但偏偏有那么一天,阿诚和阿灵竟然在哪个厨房被逮了个正着。别人不理解这哥俩进去干点什么,阿文明白他的弟弟干什么。弟弟被警告了一番便被放了出来。
很长一段时间,在巷子的这头到那头都有人说着我们四兄弟的坏话,许多邻居看见我们像躲瘟疫一样把他们的孩子带走。兄弟几人已经无心上学,弟弟也时而旷课了,他们的理由是肚子饿了读不下书。梦想如飘渺的雾,米和油盐酱醋才是他们最为渴望的,他们只是想好好活下去,好好的,好好的在一起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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