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电视里央视春晚花团锦簇，欢歌笑语。歌舞、相声、小品，轮番上阵，演员表演卖力，平时很少看电视的儿子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不屑于看，早早就去自己房间打游戏了。

今晚上的年夜饭是饺子。中午和公婆在饭店聚餐，晚饭大家都不饿，只简单地煮了饺子，也只有老公和儿子两人吃了几个，她和女儿吃了些水果。年味很淡，除夕夜，似乎只剩下看春晚这仅有的一个保留节目。

一边在手机上抢红包、回复拜年微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两眼电视节目，晚上九点半，按照惯例，她去卫生间洗脸刷牙，做睡觉前的准备工作。不一会儿，老公和儿子也关了电视，准备睡觉了。

十一点，除了女儿的房间，家里基本上都已经熄灯睡觉了。这时，窗外开始“噼里啪啦”地放鞭炮，起初稀稀拉拉，到半夜十二点，达到了高潮。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震耳欲聋。按照本地的规矩：半夜十二点家家户户一定都要放一大盘又粗又长、特别响亮的鞭炮，以预示来年的生活红红火火。密集的鞭炮声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左右，才渐渐弱了下去。

她从被窝里探出头，用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长长地吐了口气。

去年据说全国春节期间不准买卖烟花爆竹，禁止燃放鞭炮，所以去年春节她竟然能夜夜安眠，酣睡到自然醒。今年网上大家都说不放鞭炮没有年味儿，好像政府管得不太严了，只是提倡少放鞭炮。可是，即使放了鞭炮，年味儿真的就回来了吗？

第二天初一，真正意义上的春节。

全家人去给公婆拜年。一进门，儿子就嘴甜地给爷爷奶奶鞠躬问新年好，老公开玩笑地说：“你得给爷爷奶奶磕个头才算拜年呢。”

小家伙马上煞有介事地跪在地上，一本正经地说：“爷爷奶奶，新年快乐！”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公公笑着拉起他：“我的乖孙子，不用不用。”说着递给他一百元。

儿子赶紧接过来，小心地装进口袋放好，又用手摸了摸，这才放心去玩儿。

下午，大姐邀她视频聊天。

大姐说：“你明天回妈那儿不？”

她楞了一下：“不回，咋了？”

大姐顿了一下，说：“我明天准备回家看妈。你也回去呗，咱们能见一面。”

看她没说话，大姐又说：“妈都七十多了，老了，很多事儿该放下了。趁着妈还在，多瞧瞧她，免得以后妈不在了，咱们再后悔。”

“那我和军商量一下吧”她说。

“你知道吗？今天上午军给妈打电话拜年，你没说话。妈想多了，以为你俩生气呢，电话都打到你二姐和我这儿，问这几天跟你联系了没有，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她。担心得不行呢！妈是真的老了，经不起折腾的。”大姐在那头絮絮叨叨地说。

她心神恍惚了一下。想起今天上午，心血来潮，让老公给妈打电话拜年，自己急着去洗脸，就没跟妈通话，结果妈就想多了。其实早上还真是在跟老公闹别扭，后来看到有妈的两个未接来电，猜着是妈又劝说自己向父亲低头道歉，就装着没看到。真的，这世上也只有妈最了解她的倔强和执拗。

想着，不由鼻子酸酸的，一时不知道说点儿什么。

老公在旁边看着，说：“别再倔了，不就是跟老人说句软话吗？没啥，你是晚辈，说就说呗，一切都是为了咱妈，她健健康康的，比啥都强。”

“好吧！”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机，飞快地找到父亲的电话号码，马上拨出去，不给自己留后悔的时间。

电话通了，“嘟嘟”响了一段时间，里面一个女声刻板机械地说“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她放下电话，心里有种莫名的轻松。想了想，又拿起手机，给父亲发了条信息：“爸，新的一年，祝您和妈新年快乐！健康平安！”

老公冲她竖了下大拇指：“好！早就该这样做了！”

她白了一眼，没理他。

吃饭的时候，一直有点儿心不在焉，几次好像听到接收消息的提示音，拿起手机一看，啥都没有。

“叮——叮”手机响了，她飞快地滑亮屏幕，一条回复信息，是父亲的：“谢谢闺女。爸和妈也希望你新年快乐！争取吃胖点儿。”

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赶忙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抬起头，家人都埋头吃饭，没人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只有老公冲她心领神会的挤了挤眼睛，嘴角一缕坏坏的笑。

晚上，女儿在家里待久了，吵着要去街上逛逛散散心，儿子见了，也忙早早地做好出门的准备。

本以为，新年新气象，大街上一定张灯结彩、人潮涌动，可很快三人就大失所望，街上人很少，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关门闭户、灭灯歇业，如果没有路两旁不太明亮的路灯，真算得上一座“空城”“黑城”。

原本准备逛街顺便买点儿东西，可连平时摩肩接踵、热闹非凡的大型连锁超市也黑乎乎的，没有灯光。找了好久，才在平时最繁华的街道上找到正在营业的一家甜品店，她给女儿和儿子买了一些糕点，意兴阑珊地回家了。

女儿不停嘟囔着发牢骚：“还县城呢，这大过节的，黑灯瞎火的，人少的可怜，还不如农村的一个集市热闹呢！”

“就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今年春节怎么这么冷清啊？”她附和着。

回到家，老公迎出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爸，街上不知道咋回事儿？根本没人，连超市都没开门！”女儿说。

老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接过东西，把大家迎进门去。

晚上，她又跟老公聊起这事儿。老公皱起眉头，想了想，说：“这是多重因素造成的：本来过年了，很多店都要关门休息的。还有网上电商的兴起，对实体店的打击很大，平时生意就不景气。加上我们县城这几年一直在进行下水道改造，街道变得又脏又乱，人们都不爱逛街，实体店更难生存了。而且，”

他顿了顿：“你在学校里，对外界了解少。像我们这些人，经常在外面，可能比你感受更明显一些，赚钱真的是很难的。”

她默默听着，是啊，以后年纪越来越大，只怕挣钱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离开吧，到外面去吧，以后可能想离开也走不了啦！”这个念头像一株嫩芽，倔强地从内心深处破土而出，逐渐藤蔓缠绕，枝繁叶茂，充塞了整个心空，令人窒息。

“我——我想春节后停薪留职，到外面看看。”晚饭后，她终于忍不住，又跟老公谈起这个想法。

老公楞了一下：“咋又提这事儿？”

以前她曾经在饭桌上跟老公提起想外出打工的事儿，老公马上痛快地拍胸脯保证一定把家照顾好，让她放心出门。

“你不是说要大力支持我出去的吗？”她反问。

老公有点儿慌乱，支支吾吾的说：“我——我就是随口一说，让你开心的。”

她沉默不语。

老公看看她阴云密布的脸，挠了挠头：“主要是因为咱儿子，你想我得出门跑销售，经常出差。你再一走，咱儿子咋办？”

是啊！自己是痛快了，放飞自我了。孩子咋办？孩子的成长需要父母的陪伴，老公已经缺席了，难道真要让孩子也变成可怜的“留守儿童”吗？

“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公也不做声，气氛沉闷又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