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示诚意有许多种方法,谈论合作也只是件靠脑子和嘴皮的事情,可许多事情都只是说得容易,真要找一个这样才德兼备且忠心不二的人,却是极难。在这样紧迫的条件下,要说谈解决方法,亲身前往是最简单而有效的一种。
即墨清叹一口气,抬起手重重在太阳穴处按了按。
禇国与大覃之间隔了个陈国,倘若要去那里,要么绕远路而行,要么横穿陈地而过。前者不可取,因此时正值战乱,谁也不知道下一瞬会发生什么,时间上任何一点多余的浪费都是奢侈。如此,便是没有选择了,唯有横穿陈地,哪怕这么做要面临着未知的危险。
准备了数日,即墨清想了许多可能会发生的变故,一一写下应对之策,怕的就是一个万一。军中并非无人可用,培训许久,他的队伍中当然没有庸才。可是,即便知道、即便相信,却还是会有所担心。
落笔,再检查一遍,终于叹了声,即墨清将写罢的本子整理好来,身侧女子见状,研着磨的手于是停了停。
“写好了?”
“不完备,但我所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了。”即墨清说着,为她拢一拢披肩,“虽然天气暖和了起来,但夜里还是冷的,不可大意,小心着凉。”
朱心点头,微带笑意,眼神里却透出无尽担忧。
自那日之后,他们的关系仿佛恢复到了从前,那个从前,指的是他与林欢颜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中间还是有些隔阂,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样真好,任是外边风云变幻,身侧之人始终相伴,纵然身处乱世,亦像拥有了永恒。她从未想过日子可以过得这样好。
只是,老天爷从来都是很小气的。
它偶时会放出平静的假象,以此让人生出些美好的期待,却又总在别人毫无准备的时候将一切都收回去,仓促得让人措手不及。
这世间一切一切的尘遇和所有故事的后续,都像场木偶戏,一桩一件,滴滴点点,线都被握在老天手里。
她是知道的,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没有一件不危险。
她担心,却不阻止,因这才是她深爱着的人。
可是,她也很想为他做一些事情,这样不可以么?
压下心底万千思绪,朱心浅笑,只是浅笑。
她问:“此番离开,何时回来?”
“尽快。”即墨清深深望她,“这一次,好好地留下来等我,好吗?”
“好。”
即墨清笑叹一声:“你每次都说好,每次都食言。”
随后趁着女子怔楞的那一小会儿,将人拉入自己怀里,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
女子像是惊讶,一双清亮的眼眸里映着的却满满都是他,这样的满,总是叫人欢喜的。如若可以,他何尝不想就这么留下来,或者,就这么带着她离开,然后两两相对,填满彼此的世界,这样便够了。
可有些事情总需要有人来做,爱不是推脱的借口,却该成为支撑的力量。
“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是,可这样的时候最不能分心。这一次,说真的,留在这里好吗?我会尽快回来,用最快的速度,不会让你等得太久,更不会不回来。”
倚在他的怀里,朱心伸手,抚上他的面颊。
距离他们初遇的那一天,算算,至今已有九年了,男子的眉眼未曾变过,眼神里却是多了些东西,有些很是简单,有些却过于复杂,而林林总总糅杂在一起,便叫她看不懂。
九年里也发生了许多事情,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自然地走上这样一条路,走着走着,她就这么做回真正的自己、有了朋友、拥有了一个相互爱着的伴侣,还有了一个孩子。
这些不全都是他给她的,但若没有他,她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捉住女子抚在自己颊侧的手,即墨清却没有拉下,而是覆着她继续放在那儿,眼神始终柔和。不知道是不是全世界的人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都是同样的眼神,像是朝暮时候生出的霞云,淡淡流光顺着簌簌花雨一同落下,落入水流缓缓的小溪里。华美柔和而又明澈,连总是匆匆而过的时光都停步在那一刻。
那样的眼神,足以成为羁旅浪荡远游许久的人留下的理由。
弯了眉眼,朱心就这么抬着头看着他,一双水眸清澈如洗,仿佛没有沾染过半点尘埃。常言十指连心,所以,那个人所给的温暖就这么顺着她的手慢慢传递到了心里,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我很担心你,只要你离开就会担心,我也没有什么耐心,你都知道的。”她说着,吸了吸鼻子,“所以,快点回来。”
朱心也知道他实力超凡,武功谋略乃至查人探事无一不精,可那也不比她了解风北阁行事手段、清楚如何在不知觉中取人性命。被风北阁盯上的人,命都长久不了,更何况他本就走在这样不安全的一条道上,说不准哪一脚踩空就要跌下悬崖。
她深知,于是难得安心,可一昧的担心,却忘记了他不是无能之辈。他是即墨清,走在许多人前边领路的那一个人。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从一无所有行至如今只差寸余便可坐拥天下,他是一个比她成熟稳重太多的人,她为什么还要这么担心他呢?
因为这是她爱着的人,她希望能用自己的方法对他好些,却忘记了,这么一个人,哪怕是跌入悬崖,他也总有办法的。
也许,她真该就这么留下。
环住他的脖子,轻轻在他的颊边吻了上去,顺着停在他的耳侧,她的声音有些低:“这么不想让我跟着,我不跟就是了,左右我的伤也没有好得利落,赶路什么的也怪累人的。我在这儿等你,这一次是说真的。”
这一次是说真的。
朱心真的没有再跟过去。
可这也成了她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若早知事情会变成那样,不管说些什么,她都不会留下,哪怕死在路上,她也要跟在他的身边。最起码,最起码她对风北阁那样熟悉,就算真的无力阻止,至少能给他一个信。
况且,比之后来,就算是死在路上,这个结果也真是好太多了。
即墨清考虑得那样周全,将所有可能发生的变故都列出来,写下应对之策,却独独漏想了一点——
陈国并没有要与禇国联合。
那个消息,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的确,如即墨清自己所言,他不可能这么快便得到这样的消息,之所以能够知道,是有人需要他知道。可需要他知道的那个人,不是来自禇国,却是陈国之军。
以一己之能,力挽棣覃之狂澜,统建乾元大军压迫皇城正世,却是至皇城门前而不入,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率大军直奔边界抵抗外国……
这样的能力、威慑力和决断力,却是自己的对手,不是不可怕的。站在陈国的角度,起先,他们是想杀了他,可在真正对上之后,却又不得不为之才能惊叹。这样一个人,杀了可惜,但若能为己方所用,那真是再好不过。
这个世界上,擅长观察人心的不止一个人,擅长计谋的也不止一个人。或许对于如今的即墨清而言,要在短时间内集起自己所需全部的力量是很困难的,但陈国不会。他们准备得那般充足,野心那样巨大,哪怕即墨清再怎么能力超凡,他也只是一个人,还是处在一堆焦头烂额的事情之中的一个人。
是人,便总会有弱点,便不可能完全没有偏颇。而只要抓住这些加以利用,他们完全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又或者,即便到了最后他也不妥协,那也没有关系,杀了便是。留不得的人,留下来也是给自己添堵。
几日之后,即墨清离开军营,绕向陈国而行。按理说如今战火纷乱,又有前线故意搅乱局势为他掩护,加之他自己行事谨慎,当是没有差漏的。可是,却败给了不留心。
是了,不留心,没有发现这是别人早下好的套子,故而,就这么一头钻了进去,当真是不留心。也正是因此,虽然即墨清已经很是小心,小心到几乎迷惑了陈国早早准备、守在那儿的一群死士,可他到底要穿过陈国,对方准备得那样充足,调动多方势力只为了守他一个人。他便是再怎么本领滔天,又怎能完全瞒得过、躲得开呢?
尤其,为了隐蔽自身,即墨清带出来的人并不多,便是天纵奇才,但这不是神话故事,没有人可以以一敌百能还轻松脱身的。
是以,不过刚刚行了小段路程,他已经落在陈国手上。此番派去围捉他的,除却陈国的秘密战队,还有风北阁培训多年最为强悍的一只精英队伍,这支队伍与杀手的训练是分开的。毕竟,作为一支队伍最需要的是配合,而杀手需要的是独一。
如此,便是朱心都不晓得有他们的存在。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