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至雪花白，徒留浮云矮。

虹桥今不在，何处赴瑶台？

昔日玥凝也曾偷偷跟轩辕川枫到过这德政殿玩耍，那是避了宫人、太后与嫔妃的，心里满是新奇、兴奋与紧张，往往是轩辕川枫料理政事，玥凝在四下参观一番，有时竟模仿众臣觐见的样子，逗得轩辕哈哈大笑。玩得腻了，就上前捣乱，轩辕川枫却一点不恼，一脸宠溺地带她出去玩。

原本无心后宫，却阴差阳错与轩辕默契如斯。如今，太后一道懿旨，就改变了天日，绝了自己为妃的后路，玥凝心中五味杂陈，难言难表。

玥凝低头边走边瞧着脚下的褚黄云纹方砖，感觉这走了无数次的甬道竟如此漫长。轩辕怎么样了？如何开口？何言以对？……

正在玥凝思绪烦乱之际，忽听前面一阵喧闹。玥凝一看，竟是一帮宫妃聚在德政殿前，唧唧喳喳说着什么。玥凝瞧了瞧，只柯宝钏不在，连晚晴也来了。茹妃正杏眼圆睁，一手握拳，一手指着内侍朱明喝道：

“好一个大胆的奴才，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竟敢阻拦本宫见驾。说，是不是皇上根本不在宫里？”姜碧瑶、曾淑惠一旁随声附和。

“众位娘娘、小主恕罪呀，就是给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拦诸位主子呀！实在是皇上政事繁忙，不能召见，等皇上忙完了，定会着奴才传唤各位娘娘、小主。”朱明满头大汗，小心应付。

“既然皇上在德政殿内，那你倒是说说皇上为何执意一连二十多日不曾露面？好歹给个明白，也省得众姐妹担心不是？”茹妃继续咄咄逼人地问道。

“这……”朱明躬身抹了一把头上汗，一抬头，正看见玥凝站在一旁冷眼观瞧，顿时如同见了救星一般，紧走几步，上前施礼：“奴才参见长公主殿下，不知殿下驾到所为何事啊？”

一帮宫妃这才看见玥凝，纷纷过来见礼。只茹妃、曾婕妤一动未动，茹妃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

“如果长公主是来见驾的，就不用白费力气了。我们一班姐妹在此等了两个时辰了，连皇上的影子也不曾见到。”

玥凝见状微微一笑，缓声说道：

“不巧被茹妃娘娘言中了，舜华正是来见圣驾的。”

闻听此言，曾淑惠一脸不屑，冷笑一声：

“笑话！你以为你穿起了龙袍就是太子了？区区一个赝品公主，竟还想抵得过我们一帮堂堂正正的皇家嫔妃么？皇上才不会见你呢，哪来的上哪去吧你。”别的宫妃虽不敢直言，却也是小声嘀咕：“就是，我们候了半天也还不是白费劲？”……

玥凝看也不看众人，向朱明说道：

“朱公公，有劳您通禀一声，就说玥凝奉太后之命求见皇上。”

朱明心想，这位姑奶奶终于来了，还用什么通禀啊。急声说道：

“殿下请随我来，您再不来，皇上可就……”

玥凝瞪了朱明一眼，朱明赶紧住了声，说道：

“太后不是还等着您回话么，节省时间吧。”

遂引了玥凝进了德政殿，就连初兰也一并进去了。殿外众嫔妃你看我，我看你，都愣在了当场。

“殿下，皇上染了风寒，却不让传御医诊治，吃得也甚少，……”

朱明一边走，一边小声絮叨，玥凝也不答话，只疾步跟着着朱明进了德政殿，看着眼前熟悉的饰物、景致，心里竟微微发紧，手心里竟自渗出汗来，全无适才殿外的从容与淡定。玥凝心中默默念道：轩辕不知现在怎么样了；等会儿见到他说些什么？……

三人走过层层垂帘，两旁宫灯次第而明，柔光氤氲成雾，让人恍然不知黑夜、白昼。以前走过，竟不知德政殿里面如此幽深。最后一层明黄烟罗后面，映出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正低头批阅奏章，不阵传来轻咳之声。

“殿下，到了！”朱明见玥凝驻足不前，在一旁轻声提醒，随手挑了明黄烟罗，示意玥凝进去。

玥凝缓步进去，每走一步，竟似踏在自己心上一般，疼痛难忍。隔了珠帘只见他身披绛色绣金团龙外袍，底下白绫单衣胜雪，脸色苍白，身形削瘦。轩辕川枫听见声响却不抬头，依然低头疾书，口中说道：

“朱明，殿外那一班女人可都打发了？”

半天听不见回音，方抬头观看，却见玥凝正怔怔地站在九龙案前望着自己，一脸蹙然，忙撩下手中笔，一边急急地转过龙案，一边说道：

“你怎么来了？怎这般瘦了？可是奴才们伺候的不好？”

凄然一声呜咽，玥凝眼中滚下两行泪水。轩辕看罢，抬起手想要替她抚去泪水，蓦然想起了什么，抬起的手定在空中，半晌一动不动。

“你还说我，你也不瞧瞧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怎么这样傻呢？”

轩辕川枫长叹一声，一把将玥凝搂入怀中。

“凝儿，我、我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啊！母后一道懿旨，就让你我永世不得超生了，若是换了旁人，我……”

“我心如你，你的心境我岂能不懂？”玥凝用手掩了轩辕川枫的嘴，轻声说道，“如你为母后，遇此事当如何？”

“这……”轩辕沉吟道。

“你先不用回答。”回身向外说道，“初兰，让人取张琴来。”

还未等外面的人应声，轩辕川枫接道：

“偏殿就有！朱明，去将偏殿那张紫楠焦尾琴取来。”

玥凝娇声说道：“今日也算破了天荒，凝儿为轩辕弹上一曲，许久不曾抚琴，定生疏了不少，听了不许笑我。”

轩辕微笑颌首。

朱明将琴放好，又为二人奉上香茶，方退去。

玥凝试了试琴，这紫楠焦尾琴琴音清澈，质如金石，余音袅袅不绝，玥凝心中暗叹：果然是难得的好琴。左手悬落，右手吟猱，竟是一曲《风雷引》。只听琴声铮铮，意随声动，似风云骤起，烈烈而动，如雷霆万钧，灿然铿锵。一曲终了，琴音久久不绝，轩辕川枫半天才缓过神来，眼眸闪亮、空旷，似是第一次认识了玥凝。

“陛下，此曲如何？”玥凝抬眼笑问。

轩辕川枫叹道：

“真是句句风云、声声雷电呐。凝儿何时习得这如神的琴法？竟是深藏不露啊！”

玥凝答非所问，自顾娓娓而谈：“当初我初弹此曲，习了半年，虽技法纯熟，却终觉少了气韵，不得精髓。一日，琴师骆先生听罢，告诉我，将琴谱全抛开，不必拘泥形式，用心抚出风雷之势便可。在雷雨交加之夜，我置身风雨之中，头脑中一片空白，又抚了一次《风雷引》，方知，愈是撇开表面的条条框框的束缚，愈是易得其中意境。”

玥凝双手握了轩辕双手，置于胸前，眼眸里闪着如湖水般幽光，一字一句地又言道，“轩辕，世间万事莫不是如此！你我两情相悦唯心可感，又何必太在乎那些世俗的形式呢？”

轩辕川枫听罢长长地出了口气，说道：

“凝儿，这样岂不是委屈了你？”

玥凝一笑，摇摇头说道：

“只要你心有我便好。”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不如你随我一起到敬慈宫走一趟吧，母后她很是惦念你。”

轩辕川枫想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

“好吧，你就不用和我去了，一会儿你回闻萧阁歇着吧。对了，那张焦尾琴就给你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玥凝说完，回头唤了朱明进来，命他给皇上更衣，并吩咐初兰去让宫人端碗清粥来。玥凝亲自将层层幔帐垂帘挂起，室内顿时射进久违的阳光，明亮起来。

朱明伺候皇上更换了内外衣裳，出来一看，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张罗着为皇上摆好各色精致小菜、点心，在镏金瓷碗中盛了清粥。玥凝看着轩辕川枫吃完了粥，二人穿过德政殿，从后门出去，轩辕川枫去了敬慈宫，玥凝与初兰抱了琴回了闻萧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