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白云忽开，隐隐现出一座深山，繁花围绕。

杜若和姚黄游回了鸾花林。她们并未让善婵跟着，一来担心善婵被琳娘发现性命不保，二来善婵留在凡间还能探查那道士的动向。

杀死雪妲的人，杜若终究还是不会放过他的。

鸾花湖中清澈见底，有妖坐在湖边青丝盘错，泉水叮铃，老远就传出嬉笑欢愉之声。

“杜若？姚黄？”

几名花妖幻化出半身人形，飘荡在杜若的跟前，她们对杜若煞是羡慕，亲热无比。

“杜若，你的衣服真漂亮！”

一名花妖夸道，杜若低头瞄了眼身上的衣衫，表情有些怔，这衣服是蘅芜娘子的？回想着蘅芜那张俊冷的脸，内心一种奇怪的感觉冒了出来……姚黄注意着杜若的神色，又瞧她这身装扮，也觉她这身衣服与往常大不一样，一双异样的眼色盯得杜若挑了挑眉，吧唧道：

“你喜欢？我脱给你穿去？”

姚黄嘻嘻一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随即转身，小人儿蹦蹦跳跳地走远了。然而，姚黄这身男装也挺打眼，有妖牙尖利齿道：

“姚黄，如今怎的越发的不像女人了？”

姚黄停住脚步，回眸瞪了那妖一眼，脸色不太愉悦，唰的一下变回女装。即便如此，那身形很是高挑，若是看背影，倒难以将她同女人联系起来。

花妖们喜笑颜开，乐不彼此。

杜若看着她们为了修炼人形而做的努力，在这鸾花林中修炼了数百年，有的生，有的亡，她们终也也都躲不过生死。凡人皆有轮回，而她们没有，所以才妖求得道成仙？

“阿若，师傅传召你。”

身后一名绿衣女子飘然进来，杜若回眸，惊喜道：“梓苒姐姐”

梓苒浅笑着：“阿若，快去吧，师傅等着你呢！”杜若点了头，便朝水晶宫的另一边走去。姚黄看着杜若的身影，黯了眼神，她知道杜若在琳娘心里的分量同她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水晶宫里的密室，若未经通报就踏入，平日里这样进去恐怕会被重罚。

杜若穿过水晶琉璃帘看见琳娘躺在千万层纱幔床中，似乎在休息？

她肌肤如雪，美貌无双，可脸色有些惨淡，眉宇微皱。

“琳娘！”

杜若轻喊出声，出走这些日子，察觉琳娘越发的憔悴了。杜若看着她不知这是为何？她只是在担心若让琳娘知道她与姚黄私自离开鸾凤山，一定对她会很失望的，整个人战战兢兢的。

“咳咳！”

“琳娘，你不舒服吗？”

“怎么这样说呢？”

琳娘睁眼望向杜若微笑的招手。杜若来到她的跟前坐了下来，在杜若的记忆中，琳娘看着她的表情总是十分柔和，少有这种淡淡的忧色。

杜若叹了口气，道：“从未见过琳娘闭目养神的样子……”

“是吗？”琳娘嘴角上扬，带着一丝愧意，眼神打量着杜若出落的亭亭玉立，宛若天仙。转瞬，她又恢复了慵懒的姿态，眼中若有所思。杜若默默言地瞧她片刻，面表情地正了正身上的衣衫，只听她说道：

“你，见过雪妲了？”

杜若惊望着琳娘深邃的眼，琳娘不是不许任何人提起雪妲姐姐吗？哐当一声跪在她的床前。

“琳娘，徒儿知错了。徒儿不该擅自离开鸾花林，更不该对你有所隐瞒，还请琳娘责罚！”

“责罚？你与姚黄私逃出林，与外界凡人通联，违反族规，哪一条都能重罚你。”

这语气不由得让杜若抬头惊愕的望着琳娘，口气虽重，却面带微笑。但琳娘眼里闪过一瞬的异光，随即低眸沉凝着杜若，若非她还有用处，岂能任由她胡闹。

“琳娘，我再也不敢了。”

杜若庆幸，琳娘没有怪罪于她，俏皮的看着琳娘，一副不敢再犯的神情，琳娘见此不由得扯动着嘴角，缓缓说道：

“她过的好吗？”

杜若想到此处，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若是告诉琳娘，不知她能不能承受，琳娘一手养大雪妲，说的太多反而不好。况且以琳娘的聪明，岂能猜测不到？雪妲生前，跪在水晶宫外一心想要求得琳娘的谅解，可最终都没有等到琳娘。

“琳娘，你会原谅雪妲姐姐吗？”

琳娘冷清的脸色显露一丝诧异，她太了解雪妲，也更了解杜若，缓缓说道：

“她一心想要成为凡人，定会来向为师讨要魄灵丹，那魄灵丹一旦吃下，就会随着时间老去，会失去妖魂，也会失去法术，和凡人无异，生老病死，六道轮回。”

杜若怔住，双眼不禁泛红，又怕被琳娘看穿，故低头静不语。

“为师如今只有一颗魄灵丹，给了雪妲，若有一天……你又该怎么办？”

杜若惊愣的微张开了嘴，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用上魄灵丹？如果她用了魄灵丹，不就变成了凡人？她若成了凡人就能和容洛生活在一起，这样的问题杜若从前没有想过，将来也不会想，若是雪妲还在，说不定她还会想一想。

“琳娘，我不要成为凡人，也不想修道成仙，我只要翱翔在喜欢的地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当然这后半句杜若没敢说出口。

琳娘沉默不语，看着杜若那双初开情色的眼，觉得她也是该出嫁的时候了。琳娘的唇边勾起一丝笑意，并没出声，杜若便惊呼道：“你原谅雪妲姐姐了？”

雪琳娘眼皮微微抬了抬，看向外面的那些花妖们，沉吟道：

“为师可以原谅她，但魄灵丹不会给她。阿若，你看一看，外面那些花妖们，她们之间都是姐妹关系，彼此没有血缘，但她们只是同类，甚至没有爹娘，若和凡人结合，也只能生下凡人的小孩。同类的异类，会为了食物的争夺而互相残害，她们如果遇上危险，也只会自顾自己而散去。而凡人至亲手足会相亲相爱……遇到危难也可能会相互援助，甚至不惜牺牲性命，有夫有子，有儿有孙，无法替代的感情关系，都是因为血缘的维系。为师怎么会不了解雪妲所向往的生活呢？”

杜若没想到在琳娘的心里，原来是这样想的，琳娘看似严肃冷漠，心底却比谁都清楚。

“琳娘，可是对我们而言，你就像是我们的娘亲啊！”

杜若的这句话惊住了琳娘，她的承认自己虽然爱她们，可是并非她延续的生命，自认如今已自顾不暇，这也是所谓的一种悲哀吧？

杜若更不懂为什么琳娘会告诉她这些，因为她也向往却不能那样做吗？杜若仿若在琳娘的眼里看到无限的哀，她却隐藏的很好很好。

“阿若，我是雪域树妖，已有九百年之寿，而我已经一千岁了还未成仙。当初这些花妖都是依附着我的精气修行，如今我精气已尽，要维持生命的气数……已经越来越困难，等我死后，这群花妖，也会消失吧？除非，你嫁去青丘。”

杜若的脸色瞬间煞白，她很想告诉雪妲，琳娘终于原谅她了，可是，也许以后很多姐妹和雪妲一样会成为凡人的妻子，或在五百年后消失……花族的延续，真的决定在她一个人的身上？无论哪一样的结论杜若都很难接受。

“琳娘，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别的姐妹？”

琳娘的面上一点也不觉惊奇，反而很无奈。

“琳娘，你告诉我，我到底和姐妹们有什么不一样？我也是花妖？虽然你一直闭口不提我，可还是在姐妹口中听说我不是花妖，我有人的血脉吗？我是有爹娘的，对吗？琳娘，你告诉我吧!你到底要隐瞒多久？”

那蘅芜说过她乃神魔血脉？难道这才是为什么琳娘要让她嫁去青丘的原因吗？这样的话她不敢说，更不能透露见过蘅芜的事。

许久，琳娘思索着说：

“阿若，你和花妖确实不同，你能有几千年的寿命，甚至更长。你嫁去青丘，一来，青丘之地有灵，为修仙圣地，狐王答应过我，只要你嫁过去，便让其它花妖去青丘修炼，二来，那地方很适合你。”

杜若当时不懂琳娘口中的青丘之地为何适合她，年少轻狂，对很多事很执着，也不肯听劝：“不，师傅，我不要嫁给狐王，我不喜欢他！”

琳娘微微皱了皱眉，以前她觉得杜若太小，不想逼她，看来今时今日她懂得了这番道理，到底是长大了一些，为了得到狐族的灵珠，她只能牺牲杜若了，压制住内心微妙的怒火，巧言劝道：“阿若，为师从小抚育你成长，煞费苦心，你应知恩图报，咳咳咳~。”

眼看琳娘虚弱神情，杜若烦闷不已，欲想要开口却被止住了。

琳娘徐徐道来：“听话，至少不要辜负为师对你的期望。这几百年间若非有狐王的守护，吾等花妖根本无法安宁的生存在雾月谷内，恐怕早有被灭族之灾。”

“琳娘……我，我……”

杜若话还未出口，便被打断。“你什么也别说，若你答应，我便将魄灵丹赐予你。”

杜若震惊，锁紧着眉头，犹豫地望着琳娘深邃的眼。她没想到琳娘居然用魄灵丹作为交换，咬紧了唇，双手紧握的看着琳娘从身后箱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瓶子里倒出一颗朱砂色的丹药，那便是魄灵丹了？若是雪妲早一点能得到魄灵丹，是不是就能变成凡人，不用被那些人害死了。杜若的手有些颤抖，指尖碰触到魄灵丹的时候微白，转瞬缩了回来，琳娘眉头微皱，抬头看着杜若含泪默默道：

“琳娘，雪妲姐姐已经用不上这魄灵丹了。”

晓得此情此景应用个什么词来形容，杜若的心中总算没有那么纠结了。张了张口，感到喉咙处有些哽痛。

“琳娘，雪妲姐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