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83年,清康熙二十二年。
二月初八日,皇帝在乾清宫设宴,为贺太皇太后七十大寿。
这天算是家宴。
到场的后妃有,贵妃钮祜禄氏,惠妃,德妃,宜妃,荣妃,安嫔,端嫔,僖嫔,陈贵人,王贵人。
另外,裕亲王及福晋,两位相国:索额图和纳兰明珠也在被邀请之列。
太后抱恙,卫贵人称病,纳兰性德随侍在皇帝身后。
皇帝和太皇太后坐在上首,其次是裕亲王和福晋,嫔妃们按照位分就坐,索额图和明珠对坐在末端。
开席前,皇帝先祝了酒。
“孙儿恭贺皇祖母,福寿绵长,安康千岁。”
“呵呵呵呵,好!好!”
祖孙二人各自干了手中的酒。
随后,皇帝宣布开席。
今儿个的菜式,算是家宴中的顶级。
燕窝口蘑锅烧鸡,鹿筋拆肉,脍银丝是汉族北方名菜,现在二月里吃起来,又滋补又暖身。
酒炖八宝鸭子,龙须馓子,为汉族江南菜点,制作精致,适合宴客。
鹿尾酱、烧狍肉、敖尔布哈(奶饼)、塞勒卷(脊骨面食),为满洲经典肴馔。
再有一客喀尔喀烧羊、西尔占(肉糜),是蒙古名食,因为太皇太后是蒙古人。
“玄烨啊,今儿个菜是不是多了些?”
苏麻喇姑在一旁布着菜,太皇太后趁机转过身对皇帝说。
“今儿个是老祖宗的好日子,孙儿特地命御膳房准备的。您放心,吃不完的,孙儿会赏下去,让阖宫上下都为老祖宗贺寿。”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着头。
“恩,好。”
又瞥见皇帝身后的纳兰性德。
“这孩子,也忒懂事儿了,皇帝也不赐他一桌,跟咱一起高兴高兴?”
纳兰性德听到是在议论自己,忙对着太皇太后,恭恭敬敬的作揖。
“咳,皇祖母是不了解容若啊!他是绝对不会擅离职守的。他呀,呆的很!”
皇帝调侃着。
起初,皇帝劝过他三回,让他一同入席。但他觉得侍卫的本分,就是守着主子,所以坚决不肯。
大家都吃的很高兴,裕亲王连连夸赞菜品。
宴席进行到一半,裕亲王突然站起身,对皇帝回禀道:
“臣近来听闻,江南有一个舞团,舞女容貌甚好,舞跳的更是没的说。遂特意寻来,今日带进了宫,还望太皇太后赏脸,让她们跳上一支,也是为老祖宗祝寿了!”
“既如此,便请她们出来吧!大老远的,从江南跑到京城。也正好,让我这个老太婆呀,见识见识江南水乡的柔美舞蹈!”
皇帝和太皇太后都笑开了。
“老祖宗肯赏脸,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啦!来人,请出来!”
过了一会儿,八位舞女翩跹进入殿中,悠扬的伴奏乐曲也缓缓响起。
她们跳的,是江南民间舞蹈。
为首的女子,用薄纱遮住了半边脸庞,但是从露出的眉眼看来,绝对是个绝色佳人。
这八位女子,身姿婀娜,腰身不盈一握,眼中柔情无限,可谓是风情万种了。
众人都觉满意。
太皇太后笑着的嘴就没合上过,皇帝也看的入迷。
嫔妃们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悄声讨论着。
纳兰明珠和索额图也看的津津有味。
裕亲王更是兴致高涨,只觉自己面上颇有面子。
纳兰性德依旧一副冷脸,抿着嘴,微微低着头,没有太大兴趣。
四月初,皇帝派纳兰性德前往瑷珲巡视。
“这帮沙俄人,真真是欺人太甚!这两年以来,接连犯我大清边境!难道是想与大清开战吗?”
“臣定会带领八旗子弟,将他们赶回边境线,绝不辜负皇上重望!”
“好!朕命你三日内启程!”
两天后,纳兰性德率领一千绿营兵,浩浩荡荡前往东北部。
此番路程,有些遥远,会多花费些时日。
官语晖和颜可岚的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舍得,奈何皇命难违。
纳兰明珠倒是很高兴,因为皇帝很少将纳兰性德外派,此番任命,可以说是对他十分倚重了。
纳兰老夫人和爱新觉罗氏,只得每天在家,诵经祈福,希望纳兰性德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启程之前的一天,纳兰性德给远在无锡老家的顾贞观,写了一封信。
纳兰性德在信里,表达了自己内心强烈的不满和不愿。
当年,“三藩”之乱尚未平定之时,纳兰性德曾经多番上表,向皇帝表明自己愿意前往湖南,云南,贵州,四川这些前线地区,指挥也好,参战也罢,只要能尽到自己的一份力量。
可皇帝太过爱惜他了,生怕他去了前线有个好歹,到时候,失去的就不止是一位忠心耿耿的臣子,还是一位好朋友,好知己。
所以,每一次,皇帝都会驳回纳兰性德的请求。
“三郎,你太不了解纳兰大人了。”
“朕这是怕,你应该知道,朕有多看重他!”
“可是,对于纳兰大人这样热血的男子汉来说,他希望的,是替皇上、替国家分忧,而且必须是亲自上阵,体现自我价值的那种。三郎你只是嘴上说着爱惜他,可他却是感受不到自己被重用。”
“不必多说,朕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让容若去冒这个险的!”
“哎……”
其实,那拉慧儿当时也有极力劝阻皇帝要学会放手,让纳兰性德去试一试,只可惜他没听进去。
再加上纳兰性德中了进士,本是想当个文官。
无论编入翰林院任职,或是派往地方当行政长官,他都心甘情愿,只要能为国家效劳。
谁料,皇帝把他不明不白的吊了一年,不给予任何职位之后,突然把他留在身边当侍卫。
这侍卫,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其出身必定是高贵的家庭,再者各方面条件都要出众,才可能被选中。
于他人而言,这是一份十分光耀门楣的工作,可对于纳兰性德,这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男子汉来说,无疑是痛苦的。
侍卫的工作,就是保护皇帝的安全。本身就是要随时随地,被任命随行,再加上纳兰性德善文工词,皇帝对他就更加偏爱了。
这次远行去瑷珲,纳兰性德却是不愿意的。
由于山长水远,耗时过多的原因,他今年会错过卢瑾蘅的忌日,无法亲自前往祭奠。
可这一切,他又能向谁诉说呢?
没有,他只能领了皇命,去完成任务。
一个半月的路程,纳兰性德终于带着大军抵达瑷珲。
他连忙先写信回京,向皇帝禀明自己的计划,再向家中报平安。
很快,底下的士兵呈给他一封信,原来是顾贞观给他的回信。
纳兰性德来不及看,他先搁下,然后去外面巡视了大体情况。
近来一个月,沙俄人没有再来侵犯,老老实实的守在原地。
这对纳兰性德来说,是件大好事啊,如果这种情况能持续个十天半个月的,那么他就可以回程了。
夜里,他回到自己的营帐里。
在灯下,纳兰性德细细的看了顾贞观给他的信。
信中有提到,顾贞观在江南这段时日里的一些事情。
例如去了江宁织造府,跟好友曹寅相聚一番。
再有,结识了一位大才女。
令他感到惊讶的是,顾贞观竟然提议,让他试着与这位大才女通信。
因为他有把握,这位才女可以解开纳兰性德心中的忧愁。
纳兰性德看着信,不由得呼吸加重,瞳孔放大。
这一夜,他有些失眠了。
果然,过了十天,边境一切风平浪静。
纳兰性德回明了皇帝之后,带着队伍回京。
行进了一个月。
到达山海关的时候,纳兰性德才给顾贞观寄去了回信。
很快,一行人回到了京中。
回到叶赫那拉府,纳兰老夫人和爱新觉罗氏早早打点好膳食,官语晖也预备好了洗澡水。
纳兰性德却不急。
他唤来了云鹤和云旗,问明了他们两人,之前有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去到城外,祭拜卢瑾蘅。
云鹤和云旗做事向来妥帖,把所有事宜都汇报的清清楚楚。
纳兰性德这才放下心来,安心休息了。
第二天夜里,他在书房里,望着那二十几张画像,心底突然间涌上一股酸楚。
“蘅儿啊,今年我还没来得及去看你,实在是皇命在身,我相信你是理解我的。”
他轻轻地抽噎了一番。
“蘅儿啊,六年了,没有画过你的像。不如,今天,我再来画幅新的吧!”
纳兰性德来到书桌前,铺好纸,研好磨,各式画笔也俱全。
半个时辰后,他走出了书房,命云鹤帮他收拾一下,自己回房间歇下了。
云鹤来到书房,没有见到新的画像被挂起来,心下有些疑惑。
难道是少爷只画了一半,没画完?
来到了书桌前,只见纸上没有一丝作画的痕迹,只有斑斑点点的泪痕,还有一首词。
南乡子为亡妇题照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哎……”
云鹤深深地叹息。
略微整理了一下后,他关好书房的门,也回下处去了。
半个月后,顾贞观来信了。
“我很高兴,你能接受我的提议,试着跟宛儿写信联络。毕竟是个女子,会不好意思。不如你先开个头,她再回给你,岂不好些?”
纳兰性德此后,便开始了与这位江南大才女的书信往来。
谁会料想到,这两个人往后的命运呢?
真真是:情知此后来无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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