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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之络纬秋啼金井阑》十八 缘牵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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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以后,迦兰王府内又日渐的恢复了往日里余香袅袅之中那看似流年逝水,烟水浮生一般的灵犀清净和深深寂寞,鸢水尘风还是那样每日里在晨曦微露中辛勤劳苦的独自一人上汉云山上去伐薪砍柴,在落日黄昏下清清静静的在佛堂里面拈香抚琴,再也不问世间俗事,郑王妃她因为在后院佛堂里待得久了,渐渐的连梳洗打扮都十分懒散倦怠起来,经日里一幅灰头土脸的样子在清琴跟前衣冠不整的打理府内一切繁杂俗务,而且还一天到晚懒洋洋的,不过她现在的花容月貌确是已经很有些大不如从前了,因此上她现在若是存心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寻常人家的中年妇人模样,那只会更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中年妇人。

清琴突然听说后园中散乱放养着的那些美丽花鹿不日之后即会被卖去襄阳城内的各大酒楼食肆之中残忍杀掉,那其中还有不少母鹿身内是已经怀了崽子的,那些花鹿在听说自己不日之后即将被人拉去宰杀之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苦苦哀求和凄惨可怜让清琴看了之后心中十分的为它们泫然欲泣和伤心欲绝,她哭哭啼啼的将自己枕头下面私藏着的那十几张银票尽数取来将那些花鹿买下,继续放养在后园之中让他们从此以后能够得以安心度日,颐养天年。

思过院中那十八个丫头已经尽数被发配去后园之中驯养照料那些花鹿,虽然未必能够照料的很好,但是王府之中总算是可以因此而安宁清净几天了,这是迄今为止迦兰王府里最让人谢天谢地的一件事情。

“别这么满脸深仇大恨似的看着本宫,”她在园中一棵落花纷飞的梨花树下咬牙切齿的狠狠微笑着拍着那些花鹿的头说,“好好活命去吧,本宫早就已经不爱吃鹿脯子啦,更何况你们现在可都是王府里面的有功之臣,王爷他,现在可是欠下了你们一个很大很大的人情债呢。”夕阳残照之下,她的脸颊上那一抹落日回光中的七彩霓虹,在瓣瓣随风飞逝的踏雪梨花簇拥下,美丽的就像是人间四月之中一道最璀璨的惊鸿照影,落日烟霞。

但是迦兰王府中的规矩毕竟还是很严格的,清琴在王府里面隔三差五的就要被郑王妃派人送去佛堂里面闭门思过,即使是在她私下里狠狠的在自己身上浇上一盆凉水假装生病时也没有例外,只是每次闭门思过之后鸢水尘风他都会亲自来到她的玉榻前面煎汤熬药的殷勤侍奉她养病,虽然那时她已经对远在长安城里的一生挚爱宇文邕心灰意冷了很久很久了,但是她在他的眼中,却依然还是北周皇朝里那个温柔贞淑,仙姝倾世的姝妃娘娘,他在她的眼中,也依然还是北齐皇朝只在传说中存在过的那个琴心剑胆,血影刀光的迦兰郡王,他还是如从前一般侧身斜倚在玉榻边上温柔似水的殷勤服侍她吃饭喝药,她还是一脸含眸凝睇的样子心安理得的倚靠在玉榻上面静心等待着他温柔似水的殷勤服侍她吃饭喝药,她知道郑王妃她是存心的,她隔三差五的就会存心寻个莫名借口在佛堂里象征性的狠狠惩罚她一番,之后鸢水尘风他就会趁机端着药碗温柔如水的斜倚在她的玉榻前面,他知道她那一幅经日里躺卧在香樟玉榻上面病怏怏的抚着心口嗤嗤咳嗽的娇柔模样其实全都是被她自己一盆凉水给浇出来的,但是他却从没有揭穿过她,从来没有,他只是在每次帮她煎药时都会存心在她的药碗里多多加进几倍的金橘,芍药,陈皮,甘草和话梅银杏,反正这些东西平日里也是街边点心铺里打花糕时作甜心用的,最适合给平日里动不动就喜欢赖在床上没病装病的人当仙丹妙药吃了……

……

……

转眼到了来年二月,襄阳城里渐渐的开始下起小雨,淅沥淅沥的小雨在似水的年华和日月的轮转之中点点滴滴的声声敲打在行人脚下青痕斑驳的青石小路上面,雨中撑一支红伞,放眼王府内外,处处小桥流水,草长莺飞,清风拂面,绿柳成荫,姹紫嫣红,烟水碧波,一派清净祥和,斜风细雨,宛如人间仙境,仙境之中万物开始复苏,生命蠢蠢欲动,只是亘古的岁月终抵不知人间多少忧伤快乐,王府门前太医院的马车刚刚离去不久,临走之前还喜气洋洋的得了不少赏银,因为王府之中新近又添了一件喜事,郑王妃如今已经是有孕在身,王府内外都期盼着她身内怀着的是个男胎,乳母春娘一大早的就匆匆备好香花宝烛去襄阳城里的旃檀寺里上香,但是听太医说,郑王妃自从有孕在身以后经日里因为忧思过甚,愁眉不展而身体日渐虚弱,渐渐的现出气血两亏之像,需要用心滋养身心才好,清琴正打算着在王府花园后面相邻着的那片渺无人烟的山林里面驯养一些珍禽异兽来为郑妃滋养身体,但是还未来得及交代春娘操办,一身青衣单薄的迦兰郡王鸢水尘风就默然无声的悄然出现在她眼前,伸手拉起她洁白纤细的玉腕,一步一步的拉着她走出王府,走去离襄阳城中三十里开外的汉云山上,他说要她陪着他一起来山上砍柴。

汉云山,那已经多遥远的事了,她记得自已第一次懵懵出现在汉云山上的栖云孤儿院中时,年纪还不到三岁,不过,那已经是一千四百年以后的事了,遥远的让人望尘莫及的一千四百年以后的事情,她那时候总是感觉自己好像自幼就对汉云山上的青峦叠嶂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过分熟悉和亲近,就好像前世曾经来过这里似的,现在,她终于来了,在一千四百年前的春雨霏霏和烟水迷离之中,被一个容颜倾世绝美但却一身青衣落魄的末路英雄手腕挽着手腕的孤单行走在汉云山中已经苔痕斑驳了不知多少春秋岁月的青石小路上面,一条条蜿蜒曲折的青石小路,缠绵悱恻的隐隐出没在汉云山上遮天蔽日的苍松古木之间,汉云山上的苍松古木一向都是如此遮天蔽日枝繁叶茂的,因为汉云山本就是一个经日里流传着太多太多遥远传说的仙山胜境,甚至,它本就该是一个遥远传说中的地方。

山上不知何时,也不知是被何人不辞劳苦的辛勤栽种上漫山遍野的梨桃仙果,杏李青梅,时下正是初春时节,汉云山上数不尽的桃李纷飞,落花满地,尘风一路走着一路随意的采撷着山路边梨花带雨姹紫嫣红的各色野花,顺手将它们编成花环,回身轻轻的戴在她的头上,他一路上并未太过留心山麓中可以充作炭火的薪柴,反而是一路默然无语的将她手挽着手牵扯到山顶上一座破败已久的古寺山门跟前。

“栖云寺?”这,这是怎么回事?清琴的心里嗤的一惊,这就是一千四百年前的汉云仙山,这就是一千四百年前汉云山上青峦掩映中的栖云古寺,一座与长安城外的终南山下一模一样的栖云古寺,但是,这样一座历经千载风雨敲打的千年古寺梵刹,为什么在名垂千古的汗青古卷之中,竟是半点踪影都寻找不见?

“这座栖云寺在汉云山上已经不知道几千年了,”他淡然的伸手牵着她的玉腕,一步一步风轻云淡的温柔推开古寺山门,“长安城外的那座栖云古寺,原本就是当年的北魏文成皇帝仿汉云山上这间古寺修建成的,是为了自己的孩儿而建,听说是当年太子被封为襄阳王时,有人诬告太子谋反,文成皇帝一气之下命人将太子囚禁在汉云山上的栖云古寺之中,不久下旨赐死,太子无端被人诬告,自是不愿饮鸩自裁,后来文成皇帝命人将太子绑在栖云寺院内那棵千年古松上面用箭射杀之后就地挖坑掩埋,时过多日之后才恍然得知太子是被人诬告,只好命人将太子尸身送回长安厚葬,并且依照太子殒命的这间古寺原样下令命人在长安城外的终南山下重新修建了一座栖云古寺,从此后北魏皇室子孙即是当真欺君谋反,也只是被囚禁在栖云寺中闭门思过了事,不过要是从此以后被囚禁终身,倒是还不如引颈自裁,落得干净。”他说。

“可是北齐却没有这样的规矩,”清琴默默无言的在栖云古寺的瑟瑟晚风之中黯然神伤的默然叹口气说,“只可惜你是北齐宗室,不然北周王朝的诸位柱国将军之中,总会有你的一夕归宿。”

“北周八大柱国,威震四海,名满天下,只可惜一个朝廷内的柱国将军越多,也就越会成个短命的朝廷。”他说。

“可是这世上自来即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嘛,”她淡然笑笑,“天下百姓自来只喜欢经日里绯闻八卦一个新皇上登基称帝,君临天下时的千秋霸气,却没人在意被关在天牢里那个被废掉的皇上已经几天没人给送碗白饭吃了……”

……

古寺山门虽然些许斑驳破败,但是寺院里面却仿若是每日里都被人悉心洒扫擦拭似的,四下里清清幽幽,干干净净的,清琴一路上淡然的跟随在他身后,四下里放眼流连着这座清净古寺里殿堂亭阁间几许廊檐轩窗栴香渺渺,青松古树下半盏香炉沉灰清风四散,寺院里幽幽静静的,非但没撞见一个念经的和尚,连看门护院的寺奴杂役都没看见一个,与一千四百年后一般无二的栖云古寺之中,却独独只是在清幽后院中多了一些用枯枝稻草捆扎起来的破烂草人……

“原来你也喜欢用草人试剑,”清琴放眼凝望着古寺后院之中四散捆扎着的七尺草人,“这些草人身上破破烂烂的,原来你三九寒冬的孤身一人跑上汉云山来,根本不是为了来砍柴,而是为了来练剑。”

“是啊,本王自幼就在这里练剑,幼年时父皇不喜欢我,母亲被关起来之后,他就将我长年放在这里寄养,待到我八九岁时才被父皇派人重新接回王府,但是不知为何,自从我回去王府以后,父皇他就派人将寺里的僧众全都杀了,也许是因为我年幼时不知深浅,失口向寺里僧众说了一些不该说的事吧,”他说,“没想到竟会牵连他们到如此地步。”他说话间已经顺手脱却下自己身上那一身单薄破旧的淡青色衣衫,坦露出一身娇嫩挺拔的冰肌玉体,他的玉体上从左肩开始腾云驾雾的横空蜿蜒着一条黛青色的花斑大蟒,大蟒身长七尺有余,仰头翘尾,栩栩如生的蜿蜒盘旋在他温柔如水的冰肌玉体上面。

“你,你也是鲜卑族人?”清琴一脸不可思议的好奇的看着他问,“汉人中极少有人喜欢自幼在身体上刺青纹饰,汉家子弟一直以身体肤发受之父母为戒,怎会如此轻易亵渎。”她说。

“高家本来就是鲜卑族人,但是本王也不知为何,父皇说这是年幼时母亲亲手为我刺上,但是母亲临死之前却一口向兄长咬定我生来就是如此。”他说。

“那你平日里一定不肯轻易杀青蛇入药是吗?”她淡然微笑的看着他说,“不知为何,你们二人总是那样相像。”

“男人与男人之间总是很相像的,就像是女人与女人之间,本来也很相像。”

“本宫和你的王妃可半点也不相像,”她在恍然之间微微有些爽然落寞的凝眸看着他说,“有些女人天性贪生怕死,只会在夫君仙去之后一生长伴青灯古佛,本宫若是知道夫君被人暗中算计的在两军阵前莫名暴死,非亲手取下仇人性命不可。”

“那你现在就动手杀了我吧,”尘风微微苦笑的含眸看着她的眼睛,“本王不日之后就要亲帅三军去洛阳城里与北周三万精兵血战,若是本王侥幸得胜,只怕终有一日会成为你的仇人。”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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