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兰王府里的夕阳总是那般妖艳美丽的让人感动,昨日仿佛是又下过雨了,竹枝上的清澈露水,在夕阳的晚照下一滴一滴滴滴嗒嗒的点点滴落在青石幽径旁清香湿润的泥土之中,悄然滋养着泥土中方才尖尖露出头来的娇嫩竹笋,竹笋旁一夜之间长出了许多许多肥硕可爱的大蘑菇头,趁着露水采下来,架在炭火上白水煮了,鲜嫩嫩的,用舌尖舔一舔,简直鲜美的让人直流口水。
夕阳烟雨抚摸下的淡青天空上面,一道温柔似水的七彩霓虹隐隐约约的在汉云山麓中间忽隐忽现的偷窥着红尘大地上一切的草长莺飞,繁华锦瑟,山下的鸢尾花就要开了,传说中的鸢尾花是天上七彩霓虹幻化到人间大地上的美丽种子,而传说中的七彩霓虹,又是一位天庭里法力无边的护法神仙身上披挂着的一件霓虹七彩的璀璨披风。当然,这一切仅仅都只是红尘人世间一个遥远而又神秘的天地传奇和神话传说而已,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其实就连这座亭台楼阁,曲径幽深的迦兰王府,一并也只是一个看得见的神话传说而已,一个看得见的神话传说而已……
廊檐前的松树上经日里活蹦乱跳的栖身着几只乖巧可爱的花斑松鼠,或许还有山鼠,管它们呢,反正每日里来松树下等吃的的又不止是它们几个,松树下还有成群的刺猬躲在树洞里面,它们也时常到廊檐下来寻找吃的,若不是一旁的翠竹上长年盘踞着一条七尺多长的翠绿色竹叶青蛇,只怕还有成群的老鼠要来。
王府廊檐下的栏杆上栽种着几盆娇艳非常的君影草和别仙踪,是昔日里郑王妃她亲手栽种下的,后园假山旁的回心亭里闲置着一盘斑驳残棋,好像许久都没有人动过了,假山前的竹苑里面悄无声息的争相开放着一朵一朵纯白如雪的帝女菊花,一阵清风吹过,漫山遍野的淡菊花海此起彼伏的轻轻随风摇曳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海岸线上潮起潮落的汹涌白浪,那白浪一直遮天蔽日的蔓延到竹苑前的五彩莲花池里,池中新近放养了一些殷红色的锦鲤,只是池中的莲花近日来全都被人拔干净了,因为要将荷叶采下来煮粥,将莲花摘下来熬汤,将莲子折下来泡茶,将莲藕拔下来蜜饯,还有池中放养着的几只菱角,晒干之后磨粉,煮成羹汤,也是很滋养的。
后园里的假山后面长年乱生着一些无人照管的花花草草,草丛中时常会传出一阵一阵晶莹清凉的草虫争鸣之音,听起来好像有络纬,蚱蜢,蜂蝶,还有螳螂,都说是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其实蝉与黄雀都在树上,而螳螂蛰伏青草,螳螂是怎么捕到蝉的?黄雀是怎么捕到螳螂?其实谁也说不清楚,反正黄雀本来也只是想吃掉螳螂而已,它捕不捕蝉,黄雀只要想吃,总能找到机会。
烟雨之中的迦兰王府之中时时能听见几声蝉鸣,几声蛙叫,假山旁的几株参天古树的繁茂枝叶之间经日里引诱着成群结队的莺鸟家燕,云雀黄鹂在枝叶间饱饱的捕食几顿羹虫,小榭亭台旁的一口深井里也时时能够听见扑腾扑腾的挣扎呻吟之声,有几次都是街巷里的猫儿在树上捕食鸟雀时不小心失脚掉下去了,幸亏是掉到了井中搁置着的木桶之中,侥幸逃得一命。
莲池里前日里又飞来几只鸿鹄,几只野鸭,几只白鹭和几只鹳鸟,将莲池中的鱼儿叼走不少,不过这些鸟儿生来就是吃鱼的,它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松树下那两只野鹤倒是不会偷鱼,但是它们总是赖在小榭之中不走,一日三餐,都要由王府之中的御厨房里供养。
汉云山上淡青的天空和七彩的云霓之间时常会若隐若现的遨游飞翔过几只羽翼丰盈,目光炯炯的美丽苍鹰,苍鹰虽然美丽,但是经日里平白命丧在尖利鹰爪下的山林中最乖巧可爱不过的獐狍花鹿,山狸野兔,每日里不知又有多少……
鸢水尘风他现下还是每日里兢兢业业的独自挑担上汉云山上去砍柴,烧炭,因为上元节后的天气总还是微微有些阴冷潮湿些的,王府里现下还不能够立时断了炭火。
每天衣衫单薄的从汉云山上砍柴回来以后,鸢水尘风还是似往日一般清清静静的将自己禁闭在前院佛堂里面虔心抚弄桌案上那把七弦古琴,清琴每日里照例要到佛堂里去向他清算一些王府里的日常花销账目,鸢水尘风告诉她以后不用再清算了,因为现在王府里的一切银钱都是她的,她想要多少就可以拿走多少,至于他自己,只要清琴每天晚饭后留出一些残羹剩食给他送进来即可,他只要能吃饱就行。
“哼,你只顾自己吃饱,后院中那十八个大小疯子难道就不要吃东西了,郑王妃她这辈子跟了你,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一下子白白得来十八个连一分工钱也不用她花还一个劲对她俯首帖耳感恩戴德的小使唤丫头,一个个像只被她自幼拾来抚养长大的小花狸子似的,平白打她们一巴掌,还上赶的跪下来冲她一脸千恩万谢的磕头谢恩呢。”
“是本王错了吗?”他微微有些无可奈何的摇头叹口气说,“本王当日只是想将她们关在思心院里反省几年错误,没想到三个月不到,她们就已经被关成这个样子,本王一直不明白,荣华富贵对她们,难道当真那么重要,重要的连国仇家恨都已经忘了。”
“哼,北齐是你高家的天下,和旁人有什么相干,她们又不姓高,凭什么一辈子要为你们姓高的一家子活着,王爷你太霸道了,虽然你一生金戈铁马,决断杀伐,拼死保卫着北齐天下,但是这天下也没有一人是一辈子欠着你的,你即是死了,也不该妄想着要得到全天下人的眼泪。”她说。
“那你的呢?”他问她,“看到本王将十八个豆蔻少女残忍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现在心里一定恨透了本王了吧,”他说,“本王明日死了,娘娘你到底是会哭还是会笑呢?”他微微苦笑的低头看着她问。
“本宫为什么要哭,人生下来就是为了等着死的,”她悻悻的抬起头来,心灰意冷的默然看他一眼,“本宫又为什么要笑,”她说,“黄泉路有去无回,来不及后悔的事情,本就没什么可笑。”
“其实本王也知道,人生下来就是为了等着死的,娘娘,只是,人总还是活着的好,娘娘,即是有些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也总还是活着好些。”他说。
“这么说王爷还觉得自己很大慈大悲的了?”清琴微微苦笑的忿忿看着他说,“王爷现在如果能将外面那十八个女孩子的疯病治好,那才是当真皇恩浩荡,大慈大悲的呢,只可惜王爷你没这个本事,因此上也只好经日里躲在佛堂里面大慈大悲,消灾解难,五蕴皆空,六根清净。”
“娘娘你这条小舌头明日还是让本王替你割下去吧,”他一脸哭笑不得的苦苦看着她说,“明知道本王不是大夫,还这么义正言辞的对本王穷追猛打,赶尽杀绝,非要看见本王在你面前羞愧不已,悔恨交加的一剑抹在自己脖子上面娘娘你才心满意足是吗?可是本王心里可一直也没觉得自己错了,”他说,“国仇家恨,没骨难忘,更何况,本王一直觉得,她们从前脸颊上难得看见一点笑容,可是现在你看,她们一个个在院子里笑的多开心啊,至少比你我都要开心幸福上许多。”
“哼,你当真再这样不知悔改执迷不悟下去,只怕真的已经是无可挽救的了,那本宫还枉费心机的留在这里干什么,王爷珍重,清琴明日就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他突然微微有些紧张的蹙眉看着她问。
“当然是去能给皇上选妃子的地方啊,”她微微冷笑的看着他说,“难道本宫要一辈子留在这里陪着王爷你和你的王妃娘娘一起一生长伴青灯古佛?”
“可是皇宫里也有佛堂,”他说,“你不是去岁间还曾被发落到长安城外的栖云古寺里去?”
“哼,你笑话我。”
“不,娘娘不要误会,本王只是觉得娘娘的身体现下方才将养好些,还是安心留在本王这里静养才好,无事先不要再回长安城里沾染那些凡尘俗事,长安城里人心险恶,步步杀机的,娘娘你只怕根本招架应付不来。”他仍旧似往日一般执著不懈的苦心规劝着她,“娘娘你现下才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本不该被那些凡尘俗事无端玷污了真灵,”他说,“本王府里虽然清苦,但是也总比娘娘你昔日在长安城里经日里枉费心机,离愁忧绪的要清净稳妥,拨云见日上许多,娘娘你若是肯多留在这里几日,安心静养之下,身体一定会比在长安城里呼奴唤婢,锦瑟荣华时还要强健结实上许多。”
“可真是有劳王爷了,”清琴淡然微笑的轻轻摇摇头说,“可是本宫着实不敢在这里久留,王府里那些疯女人经日里将本宫吓的连门都不敢出,府里那么多千头万绪的凡尘俗务可也半点不见比长安城里清闲多少,本宫在长安城里可一直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在这里却反而要见天的将晚饭端进佛堂里来侍奉你吃,不过本宫看王爷你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样子,为什么却如此一味的看破红尘,厌离尘世,安心在这清净佛堂之中之中经年里心无旁骛,与世隔绝的,着实是让人看着心疼,王爷你为何不能陪着本宫一起千里迢迢的返回长安城里去呢,宇文邕他现下正在四下里招兵买马的准备和北齐开战,王爷你一身文韬武略,英勇非常,只要真心明白这世间良禽择木而栖的昭彰天理,他总还不至于太过亏待你的……”
“好啊,娘娘你自己不肯留下来,倒是连本王也想一起带走,未免太贪心了,”他手指尖依旧是那样温柔似水的轻轻翻转着一把幽香四散的小小桃花木梳,轻柔的替她梳妆着云鬓上那一绾如云似水的青丝长发,“只是常言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王可不想被关进思心院里反省悔悟自己一身罪孽去。”他说。
“嗯,王爷你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只可惜,已经晚了。”
“本王没错,”他说,“叛国投敌,罪该万死,本王是个军人,总知道什么是先军后人。”
“可是王爷你也是后主高纬的王兄,为什么却不知道什么是先王后兄?”
“好啊,娘娘你这是在妖言蛊惑本王,怪不得当日杨太后她想方设法的想要将你除却,原来她是怕自己的宝贝儿子见天的在深宫里喂养着一个妖精。”
“哼,本宫若当真是个妖精,是千年刺猬成精,那王爷你可当真是要小心些了,刺猬生来就是爱咬蛇的。”她一脸娇叱的淡然回眸看着他说。
“仙子想咬本王,尽管来咬,只是本王一介微渺凡胎,当真不值得仙子你为本王犯下如此杀生罪孽。”
“好啦,本宫又没说一定是要回长安城啦,”清琴微微苦笑的转回头来,突然之间心灰意懒,妩媚呆滞的淡然蹙起眉来,“本宫不敢欺瞒王爷,这几天本宫其实很少待在王府里面,经日里忙于在襄阳城内四下里寻找能够身通三亿恒沙世界的巫蛊僧道,前日里本宫方才往襄阳城外的玄真观中走了一趟,谁想到观中那位自称是峨嵋山玉鼎真人亲传弟子的如意真仙玄机子道长,却与之前本宫在长安城里遇见的那些巫医相士一般,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而已,哼,骗人骗到本宫这里来了,本宫迟早要他好看。”
“奇怪,平白无故的,娘娘你四下里找寻那些装神弄鬼的巫蛊僧道干什么?身通三亿恒沙世界,娘娘你不是被思心院里那些疯癫侍女给吓魔怔了吧,”他微微有些内疚的伸手抚着她的头说,“别怕,有本王在,她们伤不到你半根汗毛。”
“不,和她们无干,王爷可千万别再将她们给关回去了,”她忍不住回过头来急急的看着他说,“其实本宫一直想回去的,是另一个世界,王爷,一个王爷你从来也没有去过的世界。”她说。
“另一个世界?娘娘你到底要干什么?”他突然十分紧张的停下手中木梳,“本王素来知道那些巫蛊僧道一直自诩能够身通阴阳两界,娘娘你可是要借此和什么人的魂魄在阴阳两界之中能够再次相见?”他微微有些犹豫不决的伸手将她的身体轻轻回转过来,目光紧张呆滞的幽幽看着她问,看着她灿若三月桃花的仙姝媚影,看着她娥眉微蹙下那一双含眸凝睇的如丝媚眼。
“不,本宫没那么想,本宫只是突然有些想回家了,想回到本宫之前活着的那个世界里去,因为本宫本就是从那里来的,那里有本宫的亲人,恋人,同学,朋友,还有……”她默然的低下头来,着实不忍心再往下说一个字了,因为她知道那个世界里也一样有他,只是……
“好啊,娘娘你既然当真那么想去另一个世界,去你全家当日被宇文邕亲口下旨送去的那个世界,那本王现在就和娘娘你一起在这间清净佛堂里面一同抹脖子上吊好啦,”他说,“反正本王看娘娘你现在根本就是嫌自己比那三百多口子都活得长了,也好,早死早托生,活着时胡思乱想的事情,一剑将自己抹了脖子之后,或许就已经不再是胡思乱想出来的啦。”他一气之下气急败坏的伸手掐着她的肩膀横眉立目的忿忿看着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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