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阿花姐姐，我该怎么办啊！我阿娘真要把我给嫁了！”三娣一来，便抓上阿花的胳膊，小手冰凉，不自觉死死的掐着阿花胳膊上的肉。阿花肤白且娇嫩，很快便被掐红了。

陈世川飘然而至，一眼便见了三娣“施暴”的画面，赶紧把竹竿向后一抛，蹭蹭蹭矮身上前，抄出爪子，悄咪咪地伸了上去，企图分开两人的手。

阿花眼含关切，嘴上安慰着三娣，脚下一抬，狠狠踹了陈世川一脚。

陈世川“哎哟”一身，直挺挺跪在地上。

“你上回没有找你阿娘好好谈谈吗？这才过了一个多月，怎的又来？”

三娣啜泣着道：“上回是假，这次却是真！……阿娘她一切都安排好了，不日那媒婆便要带着人上门儿来了！”

“你是单纯不愿出嫁，还是，只是不愿嫁给那人？”阿花握着她的手，问道。

三娣使劲摇摇头，也不知是说前者还是后者。她犹自呜咽道：“对方是县里富商之子，年方二十有八，无妻无妾，为人忠厚。阿娘说，我若肯嫁过去，便是长房长媳，未来是能做当家主母的……”

“那你还不愿嫁？这多好啊！”陈世川揉着膝盖，插嘴道。

阿花抬手，作势要劈他。

陈世川话锋一转，义愤填膺：“再好也不行。我们三娣不愿意，天王老子也强求不得！”

阿花翻他一眼，扭头道：“这是哪里冒出的人，怎么原先未曾听过？”

一提那人，三娣当即红了眼眶，她断断续续道：“这等好事，如何、如何会轮的上我，那人我、我知道，是县里、县里出了名儿的——是，是个傻子啊！”三娣“哇呀”一声大哭起来，声音凄厉，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阿花眉头一锁。

怪不得。如此富贵之家又怎会看得上三娣这样的家世。原来竟是脑子不好。这不是祸害人吗！

“你阿娘竟然会答应？”阿花惊疑。

三娣哭声一顿，眼眶中渐渐溢满了泪水，继而放声痛哭道：“能卖三十两银子！”

阿花一愣，尽管她指代不明，却仍旧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什么？”陈世川不解，追问。

“我阿娘把我卖给那家了，就为了换三十两银子！”

“阿花，这……真能行吗？”陈世川犹豫不决地望着一旁双手抱臂的阿花。

县城里，二人站在大街旁，前方不远处正坐落着那家赌场。阿花犹自记得，不久之前她陪三娣来采买，三娣告诉她，这下面实际上是座“地下斗场”。

所谓“地下斗场”，无非就是台上二人比武对决，台下看官押输赢，最终无论是台上赢者还是台下中者，都能获得丰厚回馈。

“要想赚快钱，这应当是现下唯一的办法了。”阿花摸着下巴道，“咱们总不能去打劫吧。”

陈世川赞同的点点头。

“走吧，赚够了三十两，咱们就回去‘赎’三娣。”阿花轻描淡写一句话，抬腿便打算往前走。

陈世川一个慌神，临了了突然生出一份退却之意。“这些人都壮成山了，你说，我们有胜算吗？”

阿花扭过头，柳眉一挑，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教你的功夫都白教了吗？”

“人家那拼得可是拳头，你统共也就教了我一套剑法，还用不上……”陈世川似有抱怨的说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上？”阿花上前一步，横眉凝目。

“当然不是！我只是……”

“没有只是。”阿花截断他的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你好歹也蹲了个把月的马步了，再加上你的轻功，打不过，还躲不过吗？况且，像你们这种初出江湖的小子，最容易惹是生非，所以一定要趁出大事之前，提前练就一身抗打的本事。这次对你来说，可是个绝佳的机会。”

“绝佳机会？送我去挨打吗？……”

阿花笑容一舒，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

陈世川：“……”

阿花拽着他往赌场方向走，单手撑在他后心处。她面带笑容，声音温柔，带着股谆谆善诱的意味。她悠悠道：“三娣可是你从小到大的朋友，为了她，挨一顿打又算得了什么呢？”

眼皮一抬，二人已至赌场门口。

阿花撑在他后心的手猛地一用力，陈世川便如同飞射的炮弹一般，闯入了另一方世界。

这里光线昏暗，恍若黑夜，只有中间一方高台上充盈着幽幽蓝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血脉喷张的躁动与阴冷潮湿的粘腻，两者相混合，让人一瞬间有种窒息感。

然而这种不适并没有削弱人们的激情。人群躁动着、高声呼喊着，恍若无数跳动的浪花一排一排翻涌而至。人们疯狂的拍打着与高台相隔的铁栏杆，挥舞着手中的拳头，更有甚者攀上了栏杆声嘶力竭的呐喊着。他们像一群囚禁已久的狼，眼中泛着凶狠的绿光，死死盯着高台上的一举一动。

高台旁同样是一圈铁栏杆，它像一座固若金汤的牢笼，不由分说的圈住高台上生死对决之人。

一进斗场，死生由天。

签的是生死状，赚的是天外银。

所以，场中之人大多都是“超然于生死之外”的亡命之徒。

阿花和陈世川明显是两个异类。

他们混在一群壮如牛山的大汉当中，就连陈世川这等身强体健、人高六尺的汉子，也显得是那么的娇小。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期初并不被众人看好的“瘦小子”，却在高台之上大展雄风，一连胜了四场。

斗场有规矩，凡上台者必得打满一局方可清算离开。而一局乃十场，陈世川这也不过才刚打了个开头。前路漫长，输赢尚未成局。

果不其然，第五场以陈世川的惨败收场。台下众人纷纷高呼叫好。

一局当中，每五场一休息，休息时长有一刻钟。各位看官可趁此时机重新思量谁胜谁负，从而更新押项。

打完五场后，陈世川已经挂了不少彩，整个人累得像条狗，气喘吁吁地趴在铁笼边，一边休息一边用目光搜寻着不见踪迹的阿花。

“来了来了！”一道高亢的女声在嘈杂喧闹中响起。

内部铁笼和外部栏杆中间，有一条仅容两人并肩齐走的通道，那里光线阴暗，伸手不见五指。

陈世川听见阿花的声音，巡着方向伸长了脖子。

“嘿！”

陈世川所在铁笼外，突然蹿出一个小脑袋。阿花容光焕发地朝他一笑，递进去一个开了盖儿的水壶。

“来，快喝点儿吧，润润嗓子就成，别喝太多，免得待会打起来，肚子里水直晃！”高台太高，阿花有些费力的抓着上方铁笼，踮着脚尖，悉心嘱咐。

陈世川无声的点点头，喝完水后又将水壶递出去，整个人趴在手臂上，累得说不出话。

“不愧是陈大侠，真厉害！”阿花费力的垫高脚尖，一手抓着铁笼，一手伸进去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得恍若明灯。“你这五场打下来，咱们赚的钱早就足够了，之后那五场随意发挥就成，不用太较真。”阿花心中打好了如意算盘，安慰道。

陈世川长叹一口气，疲惫的看着她，道：“还谈什么较不较真的，照这个打法，下面五场我铁定全输。你说，这不得把之前赚的都搭进去？”陈世川满头大汗，一脸担忧。

阿花并没有被他的担忧所影响，她笑容一展，道：“这你就放心吧，方才我都瞧了，外面好些个人都改押你赢了。你只要保持现状，顺利输了接下来的五场，咱们可就赚翻了！”阿花声音中透露出些许兴奋。

陈世川话语一顿，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尚未来得及分析清楚阿花的意思，便听见身后一声鸣亮的敲锣声响起。

下半局开始了。

阿花赶紧使劲搓了搓陈世川的大脸，试图唤醒他的神智。她目光中含着期待与关切，像目送即将奔赴战场的爱人，犹自唠唠叨叨，嘱咐道：“别忘了我的话，后五场就算全输都没事的！”

陈世川满是汗渍的手拍了拍阿花白嫩的小手，他轻轻点头，挂着笑意的面容中透露出一种鲜少见过的坚定与郑重。无形之中让人安稳了不少。

“放心吧。”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如阿花所料一致，接下来的五场，陈世川明显落了下风，但尽管如此对方大汉仍旧是不依不饶，拼了命的打法。

“嘭”地一声，陈世川嘴角生生挨了一拳，身子一翻，便摔倒在地。

阿花心脏猛地一缩，好像那一拳是打在自己身上一般，她凝神敛目，隐藏在黑暗中的手不自禁握成了拳。

台上的陈世川并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他双手撑在身下，颤颤悠悠竟还想再次站起。

“好！”“好！”

外围的看客大声的叫喊着，不知是为大汉喝彩还是为陈世川呐喊。

在场中人，却唯有阿花一人是在为台上人担忧。

“那小兄弟倒是挺耐打的，是个好苗子哟。”一旁有人凑近道，语意轻巧。

阿花扭头看了他一眼，只是回以一个无声的笑，便又转过头去看那高台上的人。

“姑娘觉得，这场，他是赢是输？”那人又问道。

阿花目不斜视，双手抱臂，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悠悠道：“管他是赢是输，只要能赚银子，那便是好的。”

“嚯，姑娘真是高明。不知……”

“您放心，若是得空，我自当是要经常带他来的。到时候，还得多仰仗您了。”阿花截断他的话，二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均是面上一笑。

想必这人便是这斗场里的暗哨，专门搜罗那些有潜力的“斗士”，不论是输是赢，都是在帮赌场赚钱。至于这赚钱的方式嘛，五花八门，防不胜防。别看外面那群看客里有不少人能赚个盆满钵满的，这最终赢家还不是那开赌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