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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勇》第23章 鱼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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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疯狂的嘶吼着。

雨,瓢泼而下。

漫山遍野,开满了白色小花,却映衬着此情此景,愈发的灰白。

目之所及,是一片哀鸿。雨水倾盆而下,将杀戮的气息悉数卷走。

少女衣衫单薄,狼狈不堪,却仍旧直挺挺地站着。她站在苍劲的松柏下,站在黝黑的顽石旁,手无寸铁,心若猛虎。

有利剑破空而来。少女歪头躲过,一个旋身飞身直上。突然四面八方的绳索如同密网一般披头盖下,少女一个心惊,如同困兽一般被裹了个严实。

随着腰后一股劲风袭来,少女被揣入石涧。而石涧下,是黝黑的深渊。

她如同一片残破的秋叶,历经沧桑后,终于此处长眠。她面色惨白,浑身是伤。

她仰面倒在冰冷的石地上,有一抹残光照了进来,正巧打在她的眼皮上。

“上天有好生之德,莫要赶尽杀绝了。是生是死,任其自生自灭吧。”

多么慈善的人啊。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再无力牵扯出任何一丝的表情。

随后,“嘭”地一声,唯一一处光亮永远的消失了。

她置身黑暗中,周遭回荡着无尽的嘶吼与血肉的厮杀。她缓缓闭上眼,却觉得此刻多么的安静。

上天真的有好生之德吗?

阿花猛地睁开双眼,倏地从床上坐起来。入目之处,是陈世川那张比城墙还厚的大脸。

“你在干嘛!”阿花脱口而出,声音嘶哑清冷。

陈世川被吼地一抖,呆愣愣地保持着这么一个半坐不坐的姿势。随后他一股脑的弹起来,搓着手,一副鬼鬼祟祟的表情。

阿花眉头一皱。

陈世川赶紧解释道:“那个,那个晚饭准备好了,我来喊你……还没喊你呢,你自个儿便弹了起来,倒是吓了我一大跳。”

阿花坐了一会儿,问道:“是去三娣家吗?”她隐约记得她们约好了晚上一同用饭。

陈世川摇头,“三娣说临时有事儿,改日再聚。我便寻思着咱们烤鱼吃。”陈世川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阿花看着他这笑容,有一瞬的失神,而后翻身下床,简言道:“那便走吧。”

夜晚的海风不似白日肆虐,陈世川带着阿花来到海边一处背风处,将烤好的海味献宝一样送至阿花眼前。

“快尝尝,这可是用了三娣的独家配方!”

阿花有些心不在焉的接过,坐在一边,一个人默默地吃了起来。

陈世川向来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不擅揣摩人心,所以见到阿花如此寡言少语,只当她是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懵。他一边欢快地啃着鱼,一边畅言。但尽管如此,阿花仍旧是一副苦大仇深的阴郁样。

半晌,阿花放下食不知味的烤鱼,手中拿着竹签转圈,悠悠问道:“上天真有好生之德吗?”这话来的突然,不知是在问陈世川,还是在问自己。

正滔滔不绝的陈世川听此一愣,自然而然的认为她是在问自己,思索片刻后,答道:“有没有好生之德我确实不知。可我知道,若是连自个儿都不珍重,又遑论其他呢?”

阿花一愣,回头。

陈世川咧嘴一笑:“就好比你手上这只鱼,上天若有好生之德,它又何故沦落于此。不过是一个不当心便落入了渔人的捕网,可归根到底却还是它自个儿太笨了,挣扎无果,便自暴自弃,所以只能沦为鱼肉。”

“你这不是说的‘弱肉强食’吗。”

“对啊。但也不全是。”陈世川狠狠咬了一块鱼肉,边嚼边道:“我这话是强调的后半句,‘挣扎无果,便自暴自弃’。若是我被人抓了,不到临死那一刻,我肯定随时都会铆足了劲想法儿逃脱。或者换句话说,明知山有虎,何必往山行,找个安全地儿不是什么事儿都没了嘛,哪里还会变成这副模样。”陈世川指了指手中被他啃得惨不忍睹的烤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所以啊,简而言之,言而简之,我自力更生、惜时惜命,完全能够活得潇潇洒洒,何必还管那什么老天到底有没有好生之德呢?他若有,那自然是锦上添花;若没有,我也能马马虎虎好赖活着。这人活着啊,关键得靠自己,靠天?多半没用!”陈世川挑了挑眉,一口吞下最后一坨鱼肉。

阿花怔然。

她从来不知道陈世川还有如此见地。这看似说得简单通俗,却又句句在理。明显就不是个二百五能说出来的话。

看来她是真的小瞧他了,能有如此潇洒慨然之态的人,又岂如他面上这般傻傻愣愣。

陈世川一边剔着鱼肉,一边扬眼回看阿花,见她一副惊讶怔然的神色,很是意料之中。他一口吞下鱼肉,嘴巴咧得大大地,扬眉道:“是不是说的很有道理?”

阿花愕然点头。

陈世川两手一拍,狂喜:“那可不,我祖父说的话,岂会有差!”陈世川得意洋洋。

阿花:“......”

“来吧,喝两杯!”

陈世川不知从何处又掏出两壶酒。

阿花抬眼一看,眉头一皱,“还喝酒?你是不是又忘了上次在桓城的事了!”

陈世川喝了一小杯就耍酒疯的事,阿花记忆犹新,她表示只要她在,就绝不会再让陈世川沾酒。

陈世川不听,一股脑把酒壶塞到她怀里,一屁股坐在她身旁,仰头就是一口。

阿花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他英挺的脸庞上多了些莫名的惆怅。阿花有些不解,不知他又想起了何事。

陈世川一直注视着大海,眼神悠远,半晌,许是酒劲上来了,他开始断断续续讲自己的故事。

“我祖父是个特别了不起的人。”陈世川言简意赅,开篇点睛。此话一出,阿花便当即明白了。

“我阿耶阿娘是死于战乱……那时候大家日子都苦。若不是后来祖父听闻讯息,大老远从广陵回来,说不定我只能流落街头。自那之后我便跟着祖父一同讨生活。祖父一把空鸣长/枪舞的干脆利落,年轻时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誉。”

“空鸣长/枪?陈得义陈老将军?”阿花惊道。

陈世川两眼一懵,“你知道?”

阿花郑然点头,“他岂是小有名气?在苗疆,若是谈论起他当年之勇,可以说是上至耄耋,下至孩提,人可谓道之。”

阿花心中感慨。

当年陈得义老将军奉命值守苗疆,曾与苗疆子弟共同抵御西合国的进攻。可以说,若不是陈老将军赶来应援,苗疆三镇就不止是失掉一个桓城了。况且,老将军与她的阿耶阿娘亦是相熟,年幼时,在军中,她们也有过一面之缘。

阿花长长叹了口气,感念这世间万千,真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陈老将军曾在苗疆驻守过一段时间,后来他便受调回了广陵,再后来也只听说是辞官归隐、告老还乡了。想必,就是为了去寻你。”阿花缓缓道。

陈世川怔怔地点了点头。

祖父从未与他说过这些事,他也只道他老人家年轻时闯过江湖罢了,没成想竟是这番真相。

陈世川不自禁红了眼眶。

“他老人家为了我实在是放下了太多……若不是为了保护我,他本可以在广陵颐养天年的。”陈世川慨然道。“所以……那日我们从桓城登船,在船上遇到那位白发老先生时,我才会那样固执的想护他周全……都是因为……”

都是因为,那老先生像极了他已过世的祖父。

自打祖父去世后,每每他瞧见上了年纪的老者,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尽其所能,尽管他的帮助有时也不过是微乎其微。

“原来是这样,”阿花轻轻道:“倒是我错怪了你。”

陈世川摇摇头,浅笑道:“你说的也都对,那老先生的确不需要我的帮助。”陈世川自嘲般的笑了笑,又道:“那日我们岸边分别后,当我再次折返江边时,那老先生早就不见了踪影。想必就等着我们离开,谁想我还死赖着不走。”陈世川无声一笑。

“你也是出于好心。”阿花宽慰道。

“奈何总是好心办坏事。”

阿花忍不住心里一揪。她觉得,此时此刻的陈世川突然有种颓丧之感。

她正待开口劝解,却不料陈世川一下子蹿了起来,头顶天足顶地,慷慨激昂,声色猎猎的道:“所以我才更应该去拜师学艺!我还是要去参加拜武大会,还是要去书剑山庄求学!”

阿花:“……”

阿花仰头看着一副神色坚定的陈世川,好半晌才起身,悠悠道:“不是我故意打击你。以你现在的水平,进第二轮都难。你若是想学功夫,想出人头地,不一定非要进书剑山庄。”

“其实我想进书剑山庄也并不是单纯为了学功夫。这是我阿耶阿娘临终前的遗命。”陈世川看着阿花,言辞郑重的道。

“你阿耶阿娘为何非让你进书剑山庄?”阿花惊诧之余多有疑惑。

“他们是书剑山庄的弟子。”

阿花足足愣了十几个弹指,方才回过神来,继续道:“那这么多年了,你为何不直接找去书剑山庄,点名道姓地说明你的来意呢?”

“其实在阿耶阿娘去世后,便有书剑山庄的弟子来找我,只不过被我祖父给打跑了。我当时还小,也不太明白,只想着祖父痛失子女,便不想再让我离开吧。再者说,他老人家也不会害我。所以这么些年,我才会安安心心待在他老人家身边,不去多想。”陈世川一字一句解释道。

阿花点了点头:“所以,你现在又想去了?”

陈世川点头:“我想凭自己的实力打进去,而不是靠我阿耶阿娘的名讳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嗯,有志气!”阿花一抬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世川站在距阿花一步之隔的地方,垂眼盯着她,眼神有些莫名的炙热。阿花看得一愣,不明所以,觉得浑身不舒服。她眼神飘忽,愣愣的想收回手,却被陈世川一把抓住。

阿花一惊,下意识便想使劲去推,结果陈世川突然身子一矮,径直扑在了她的面前。

阿花骇然,吓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陈世川面容真挚,眼神热切的抬头看着阿花,双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满含深情的嚎道:“所以阿花啊!你收我为徒吧!教我武功吧!不求以一当百,但求能闯进拜武大会第三轮啊!”

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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