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几乎没怎么移动位置,只是稍微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
然后,对方意料之中的全军覆没。
首当其冲的刘哥只觉眼前突地一黑,而后耳边狂风乱起,像有无数虫鸣嘶吼,令人耳鸣头痛。他的身形几乎一瞬便被黑风淹没,随后,有小而尖的利刃扎入他的身体,全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在叫嚣着。疼痛当头而击。
身后四个兄弟抱头乱叫,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眼前是漫无边际的猩红,耳边是狂风乱作的嘶吼。
疯了。好像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让你滚,你不滚。活该。”
这是刘哥昏厥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阿花背起陈世川便返回了镇子。
她面容憔悴、惨白,每一步都是颤栗,但她仍旧死死背着陈世川不肯撒手。
那一刻,她拼着血脉爆裂的危险,强行调动起凝滞的内力,施展强蛊,方才得以死里逃生。
苗寨曾有一“禁”术,名曰“噬魂”,可以操人心魄,乱人心智。中蛊者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幻觉。轻者,如遭重击;重者,深陷其中,身死而不自知。
此术法,要求施蛊者拥有强大的内力与意志力,修习途中,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功法尽失。于人于己,皆为不利。是以苗寨长老特将此法禁存,下禁令,要求苗疆子弟,不得擅自修习。
陈世川终于得以援救。阿花心中也算安定下来。
她一路跟着那几个来医馆暗自搜捕的汉子,最后竟又回到了万和镖局。
阿花愣住了。
聪慧如她,思及清晨所遇之事,心中当即了然。
她眼神一黯,抬头看了眼那四字牌匾。
万和万和,万事顺和。
她冷哼一声。
让她不顺之人,岂可万和!
半个时辰后,老先生从万和镖局出来,“完好无损”。一直潜伏在阴影中的阿花知道,该她上场了。
“庄姐,镇子上所有医馆都查了,没发现他们的踪迹。”郑闯垂手站在庄姐身后,低声汇报。
“真是邪门儿,他们怎么像魔障了……”一旁的弟兄瞧着屋子里刘哥一行人,低声嘟囔道。
庄姐静立不语,眉头紧锁。
这回她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让陈世川给跑了,还折损了这几名心腹。
究竟是何人,能从他们手下带走一个大活人。
庄姐才这样想着,院门便咣当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她眉眼一横,正待开口,却见来者连滚带爬地一脸惊慌。她厉声喝道:“怎么回事!”
“庄姐,有人硬闯镖局,兄弟们拦不住!”
庄姐霍然抬头,正瞧见阿花从院门进来。
——她手无寸铁,只身一人,信步而来,却气势磅礴,好似千军万马。
“是她?”庄姐惊疑间眉目一凛。
“姑娘不是已悄然离开了吗,怎的现下又突然来访?”庄姐浑含着内力的声音显得威严而霸气,她向前走了两步,立在台阶上,俯视着悠然而至的人。
阿花脚步站定,一笑,扬声道:“庄姐真是明知故问,我这不是来给您道谢的吗。”
“哼。”庄姐冷哼一声。“只怕我担待不起啊。”
“您确实担待不起。”阿花直言相向,几乎是无缝连接,言语之中难掩兴师问罪的意思。
“唐姑娘,我万和镖局是如何得罪你了。”庄姐声色沉沉。周围一帮兄弟也均是气势汹汹,就等一声令下。
“庄姐也是个爽快人,那我便直说了。我有一兄弟,刚被你们一帮子人给打了,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什么江湖道义,要浅薄教训一番。可实则却是招招致命,下了狠手啊。您也是镖局里说得上话的人了,可千万别不承认呐。”阿花不紧不慢、徐徐道来,末尾带点儿调笑意味。
听得庄姐眉头一蹙。
半晌,她霍地一笑,脸上挂上了一副了然之色。
“嚯,我说呢,感情唐姑娘还认识我们家世川呢。那可真是巧了。怎么,您是要来讨回公道的咯?”
阿花轻声一笑,两眼清明,她幽幽道:“公道?江湖之中,哪有公道可言?”
“公道自在人心。”庄姐朗声接道。
“可你不是人啊。”阿花回。嫣然一笑。
“你……”庄姐一下梗塞,眉眼变得狠厉,丝毫不复白日里照顾阿花时那般温良耿直。
果然,人都是双面的。
“哈哈哈!”
阿花大笑三声,扬头,还是一派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废话少说吧。是一对一呢,还是我一个挑你们一群。”
“不知天高地厚。”庄姐冷言直道:“你内力都提不上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打法。”庄姐眼神冷峻,话语冰凉。
阿花眸光一凛,心中大悟,但也不做多余纠结,手下动作迅疾如风。只见,她双脚微张,右手旁起,所经之处,细风微动。
庄姐朝郑闯使了个眼色,郑闯微微颔头,身形利索,挥拳而出。
他本对陈世川之事毫不知情,但现下情况,他作为万和镖局的一份子,也只能听命于人。
庄姐双手抱臂,眸光微敛,静静地欣赏着即将上演的对战。她虽医术不精,但却也发觉了这姓唐的秘密。
——她中毒了。且不自知。
此种情况下,她断然不可能调动起内力。除非,她不要命了。
庄姐嘴角勾起一抹细不可察的笑,然而却在郑闯一拳击出的一瞬间凝结了。
阿花消失了。
凭空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郑闯一拳而出,直接打了个空。他神色一凛,细耳聆听,却悄无他人。一时间,众人皆为震惊。
台阶上的庄姐亦是惊诧不已。
但她江湖经验丰富,立即明白。她迅速闭上双眼,提息运气,双目双耳一片清明。
然而再一睁眼时,她骇了一跳。
此时,就在她的面前,有一张鲜血淋淋地鬼脸,面目狰狞,怒目圆睁地盯着她,一动不动,几乎贴在了她脸上。
庄姐大惊失色,吓得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突地,她看见有人影一闪。她立即明白,这一切不过是障眼法。她大声喝道:“当心身后!”
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
郑闯在毫无应对的情况下,被阿花一记猛拳,直直打趴在地,口中有血沫流出,明显是受了内伤。
“你……”庄姐又惊又气,一只手指着院中的女子,颤颤巍巍的竟说不出话来。
阿花只是兀自看着她笑,笑得美目盼兮,笑得惊颤人心。
“你究竟是何人?!”庄姐怒声质问。
她必须得知道,这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在身中隐毒的情况下,还能调动内力,施展自如。
“庄姐您见多识广,想必应当能猜到我是谁的。我记得我与您说过,我姓唐。哦对了,江湖中人可还给了我不少美誉呢。他们都亲切的称我为——‘妖女’。”
阿花嘴唇微张,缓缓道来,面容平静,脸上挂着的笑此时看在庄姐眼中,却是无尽的可怖。
庄姐想到近日里江湖上的传言——妖女重出江湖。她猛地一颤,想到方才不过须臾功夫,她便迷惑了所有人,如此功法,不是“她”是谁!
“你是!……唐……”
“嘘——”阿花适时打断,极尽夸张。她微眯着眼,好整以暇的看着一脸惊颤的对方。纤长的手指竖在唇间,好似在怪罪她太激动了。
所有的症状一下子涌进庄姐的大脑中。派出去的弟兄们魔障的神色,以一挑五的厉韧,诡秘的手法,血淋淋的鬼脸……
众然交织,浑成一团,冲击着她的大脑。
阿花一拍手,声音清脆,却如同浩云密雾一下子击中了脆弱不堪的人心。
庄姐脚下一软,一下子扶在门框上,战栗着,动弹不得。
妖女唐芸,何人不知,何人不晓。阴狠毒辣,功法诡谲,杀人如麻。此等名声在外,又岂是虚谈。
她,何德何能,竟得罪了这等魔头……
阿花看出了庄姐的恐惧。她知道,时机到了。
阿花迈着“轻悦”的步伐,一步一步朝庄姐走去。
她面无表情。
而她,胆战心惊。
“不不不,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您、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庄姐一下子扑在地上,声色俱颤。
阿花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步伐。她继续走着。
“我,我救了你啊。若、若不是我,你可能早就、早就暴尸荒野了……不,不,我我口不择言,您福大命大,怎么会、怎么会……”庄姐惊恐的快要泪崩了,她大脑高度紧张,一时间竟怎么也想不出个恰当的词去形容。
阿花脚步一顿,作恍然大悟状。
她自言自语般地道:“江湖中人都说,我,唐芸,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凡得罪我之人,皆无好下场。但你既救我一命,那我便承你这份情。可陈世川是我的恩人,他不能白白被打呀。我不要你们的命,但也不会让你们完好无损的走出去。”
言语平淡,却字字诛心。
庄姐那杀猪般的叫声仍在耳边环绕。
阿花摇摇头,现下回想起来只觉好笑极了。
她曾经厌恶至极的名号,在今时今日,却救了她不止一命。
正午的阳光轻轻照在她身上。
那冰冷角落里的人,终于舍得,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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