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馗及黎贞此番前来洛阳,已是甄宓嫁与曹丕两年以后。此刻的京都,朝政依然为藩王把持,奢华安逸之风不减。钟馗、黎贞二人到达城内已是傍晚,两刻之后,士兵便关了城门。城中街巷,巡查的士兵列队而行,原来此时城内常有谋反的传言,曹操刻意加强了监视。四下颇为冷清,唯有国色天香楼内一派喧嚣。二人循声入了楼,只见堂上人头攒动,有富商巨贾、王侯公子、绿林豪士各色人物。众人看似来寻欢作乐,更像是为了聚众议事。黎贞格外好奇,问道:“他们为何在此聚集?”钟馗自然不知,摇头不语,黎贞只好做个鬼脸,不再说话。过了片刻,二楼走廊出来一个头戴面纱的女子,正是貂蝉。貂蝉向下张望一番,堂下便有数人与她对视一眼,随后相继上了二楼。貂蝉领着那几人到了里间,待他们进去,便关了门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房间,躬身朝桌对面的士子致歉道:“公子久等了。”那士子正是曹植,曹植恭敬地说:“姑娘不必见外。”貂蝉轻轻一笑,坐在了他的对面。原来自甄宓嫁人,曹植便常常来此流连,听闻貂蝉之名,便慕名而来。
钟馗、黎贞在堂内四处查看,听见有人议论董卓乱政,说什么“董贼”、“死有余辜”云云,还不忘称颂曹操功高德广,实乃肱股之臣。钟馗一笑,对黎贞说:“曹操身为臣子,却挟天子以令诸侯,岂不同样是贼?”声音不大,左右却听得清楚,便要起身教训钟馗,但立马又坐了下去。原来钟馗身后来了一位夫子,浓眉长须,那夫子怒视一眼众人,随后提醒道:“曹阿瞒狼子野心,无法无天,小兄弟可要多注意些。”钟馗回过头,谢道:“多谢夫子告诫。”这夫子正是太中大夫,建安七子之首——孔融。
二人在天香楼上下转了一圈,没有半点天极石的消息,只好离开。二人在街上走了几个来回,晚风吹来,钟馗打了个寒噤,黎贞却怡然自得。钟馗问道:“你不冷吗?”黎贞不屑一顾,说道:“人间再冷,也冷不过阴曹地府。”钟馗不语,加快了步伐。黎贞看了一眼钟馗,见他眉头紧锁,便说:“自从来了后汉,你似乎话少了很多。”钟馗说:“现在冷得紧,我只想找间客栈落脚。”黎贞关切地问:“是在担心天极石的事吗?”这话说进了钟馗的心坎,他终于坦白道:“楚国仅剩寿春一隅,如今天极石还未找到,秦王若是背信弃义,如何阻止蚩尤?”黎贞安慰道:“不会的,政哥哥既然答应了我,便一定会信守承诺。”钟馗看了一眼黎贞,自语道:“政哥哥?”他从没听黎贞提起这个称呼,不禁有些好奇。黎贞解释道:“便是秦王嬴政。”钟馗故作不以为意,应道:“是吗?”黎贞似乎听出了他言语中的酸意,得意地问:“怎么了,有何不妥吗?”钟馗不理她,径直向前,黎贞一路纠缠。直到在一个转角,对面走来一位中年道士,正是大贤良师张角。
张角与钟馗对视一眼,细细打量对方,二人同时察觉到了对方体内浑厚的阴阳之气。张角提高了警惕,紧紧盯着钟馗手上的动作。二人终于擦身而过,走了大约两丈,钟馗突然停住,压低了声音说:“我知道国色天香楼那些人的意图了。”黎贞立即兴奋道:“快说,快说。”钟馗以中指示意她小声一些,随后说:“如果我没猜错,刚才那个道士正是大贤良师张角。”黎贞问道:“那便如何?”钟馗说:“张角在汉末年间曾集结太平道教徒于巨鹿揭竿而起,如今城内恰好戒严,他此次前来极有可能是安排谋反一事。”黎贞好奇地问:“你如何知道是他?”钟馗说:“太平道以黄老为尊,头戴黄巾,以刚才那位道士的道行,想必便是张角。”黎贞不解道:“戴着黄巾,岂不是暴露了身份?”钟馗察觉到在他停下的那一刻,张角同样停在那里,背对着二人,于是迈开步伐,示意黎贞向前走动,随即笑着说:“此刻他只是太平道教主,还未谋反,何来暴露身份一说?”黎贞“哦”的一声,点点头,若有所悟。张角握着九节双龙杖,见二人走远,也随之离去。
二人终于找了间客栈,夜半,钟馗正要入睡,听见外面风吹衣摆之声,便立即推门而出,攀上屋顶。只见缺月之下,一个身影踏着屋檐飞行,街上还有一人正慌张逃窜。他定睛一看,见屋上那人正是张角,顿时有了兴致,一路尾随。到了牌楼,张角从屋顶跃下,凌空射出一张丹书灵符。灵符贴在那人背上,丹书迅速渗进肌肤,化作一缕阴阳之气,窜入经脉。那人顿时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面目狰狞,极度痛苦。“当”的一声,九节双龙杖顿在地上。九节杖以两根五尺桃木拧成,杖头雕龙,龙嘴相对,中间悬一颗钢珠,恰是二龙戏珠的造型。龙颈下各挂一丛流苏,宛如龙须,合计百根。张角扭动法杖,默念真言,流苏立即变长,如百根银针扎向地上那人。眼看流苏便要扎进胸口,“轰”的一声,回生令变作宽逾一尺、高过一人,如流星坠地一般挡在那人身前。流苏触及令牌,便如发丝靠近烈焰,瞬间蜷曲炭化。随后,钟馗缓缓落在那人身旁,五指捏住他的手腕,释放一道阴阳之气融进血脉,环绕于心脏四周,阻止灵符靠近,算是暂且保住了性命。张角凝视着钟馗,想起方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问道:“道友为何救他?”钟馗收回令牌,反问道:“你为何杀他?”张角并不回答,说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你不该救他。”钟馗说:“修道之人,不该有如此杀心,既然遇上了,便不能纵容你作恶。”钟馗此言相当明确,人他是非救不可。
张角不再多言,左手迅疾射出三张灵符,右手扭动九节杖,流苏散开,宛如白菊盛放,随即默念真言,百道阴阳之气激射而出,化作一张气膜笼罩二人。钟馗拔剑削断灵符,一刹那,符文融进了剑身。钟馗只觉手心发烫,原来剑身已被烧得通红,他不曾想凡人竟有如此功力。令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一股灼热之中,隐隐竟能感应到金乌之灵。钟馗将剑插在地上,捏一记弹指,劲射一道阴阳之气,真气触及气膜竟如泥牛入海,没了踪迹。张角颇为得意,自他得于吉真传,至今无人能敌。钟馗淡然一笑,将回生令掷于半空,随即收敛笑容,十指捏一记前字诀,回生令瞬间便有三丈之高,入地三尺,贯穿气膜。细看时,令牌内似有熔浆涌动,熔浆中碎尸残骸纷纷爬出,疯狂抓挠气膜,只消片刻,气膜便随风而逝。张角心中一惊,知道难以打败钟馗,便说:“汉朝气数已尽,你有如此道行,竟甘心替昏主卖命。”说话间,黎贞也已赶来。张角以为,应付钟馗已是不能,更遑论以一敌二,又见黎贞阴阳之气异于常人,绝非等闲,只好跃上墙垣,遁入了黑暗。
钟馗自然并非皇家走狗,见张角误解自己,唯有一哂。随后替那人疏通筋脉,稳住了魂魄,说:“已无大碍。”那人连连道谢,仓皇跑了去。
翌日清晨,黎贞正在房内梳洗,钟馗站在窗户旁等她下楼用早膳。忽然听见街上人声嘈杂,片刻后,便有数列官兵从门口经过。钟馗立即拉着黎贞出了门,只见百十来人穿着囚服,戴着镣铐,正押向城西的刑场。他向旁边围观的一名男子打听道:“他们犯了什么事?”那男子说:“他们都是太平道的人,听说想要谋反,被人报了官,昨晚上就被抓了,现在这是送去砍头呢。”黎贞低声问钟馗:“昨晚才商议的,为何这么快便走漏了风声?”钟馗若有所思,想起了昨晚从张角手下救的那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二人跟随官兵赶到了刑场,刑场四面被围得水泄不通,断头台下百十来个囚犯跪在地上,官兵手执长矛,紧紧守着他们。断头台上同样跪着十个犯人,监斩官一声令下,屠刀挥动,十颗人头落地。随后,便又有十个囚犯被押上断头台。钟馗站在官兵人墙之外,看着断头台上一个个萧索的身影,人头四处滚落,尸身堆满两侧,鲜血沿着台上的缝隙滴下。黎贞心中不忍,转过头靠着钟馗。面对一个个陨落的生命,他愧疚地说:“是我害了他们。”黎贞抬头看着他,不明其意。他说:“昨晚我从张角手上救的那人,便是告密的人。救了他一人,却害了近百人。”钟馗的推测没错,那人名叫唐周,正是告密之人。黎贞抓住他的手,安慰道:“史书本有记载,黄巾起义遭人泄密才会迅速失败,你又何必自责。”钟馗不语,黎贞接着说:“轮回中注定有人救他,只是恰好选中了你,昨晚若不是你,轮回恐怕早已紊乱。”道理钟馗能够明白,但他以为,无论如何,是自己害了那些教徒。
晌午,钟馗、黎贞回了客栈,正坐在大堂饮茶,却见屋外仍有官兵四下搜捕,便问小二:“逆贼已然斩首,官兵这是在忙什么呢?”小二替二人换了茶壶,说道:“太平道在朝中的内应逃啦,听说昨晚有人告诉他事情败露了,今天死的都是些没来得及通知的教徒。”待小二回了后厨,钟馗说:“既然告密已成事实,如今能救一个便是一个。”说罢,二人跟随官兵的脚步,一路到了菜市口。却见官兵正返回皇宫,坐于马上领兵在前的正是曹丕与司马懿。二人身后,一个夫子双手反绑,横眉以对,正是太平道的内应——孔融。黎贞急忙抓着钟馗的袖子,说道:“是他,是他。”钟馗沉默不语,脸色分外凝重,他早已认出孔融,正与他对视。他在国色天香楼便看出孔融为人桀骜不驯,早晚得罪权贵,并非做官的材料。他敬佩孔融的为人,乱世之下,仍有一身傲骨,竟不想因自己而遭殃。不过曹操并未如钟馗所料,斩了孔融,而只是将他收监。曹操想要从他口中得知太平道在全国的部署,以及大贤良师张角之所在。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