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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遗事》第六十七章 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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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夜间,曹操将几个儿子召来魏王府,借饮酒之名,实言谋取天下之事。父子数人在院中设宴,前后皆有禁军把守,领军者乃是夏侯惇、夏侯渊兄弟。曹操此番是想立魏王世子,曹植难堪大用,曹丕一向与父亲疏远,曹冲虽年仅十三,已有成人之智,且宽厚爱人,深得左右喜爱。此时侍女陆续呈上了酒食,曹操扫视一番,暗自清点人数,众子皆在,独缺曹冲。正要询问,侍女叫道:“甄夫人到了。”只见甄宓从前厢走来,向曹操及众位兄弟问安,笑着道:“让各位久等了。”曹操并不喜欢这个儿媳,他以为甄氏来历不明,且喜好过问政事,不知三从四德。更重要的是,此前曹植每次任性妄为,皆有她的陪同。曹操并不回她的话,问左右道:“仓舒何在?”仓舒是曹冲的表字,见无人应答,夏侯惇便说:“末将去请。”

众人等候一刻,正饮酒间,夏侯惇急匆匆跑来,自怀中取出一张字条,交给曹操。字条上写着:汝子已在吾手,若要保全性命,三日后拿文举南阳西界岭来换。文举是孔融表字,而落款正是大贤良师。曹操怒火中烧,但却并未言明,他知道曹冲的几位兄长可不是都希望他活着,他同样知道只要孔融尚在,便不必担心曹冲的安危。

曹操本想派曹植前去交换曹冲,但曹植见到甄宓,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直到第二日午后才清醒过来。宴饮结束后,曹操让夏侯惇护送曹丕,天一亮便动身前往南阳。曹操对曹丕说:“自子脩死后,以你最为年长,自然也是世子的最佳人选,若能将仓舒平安带回,为父便能放心将曹家交给你了。”曹操此言,亦真亦假。一方面,是为了稳住曹丕对王位的野心,以防他伤害曹冲;另一方面,若他真能平安带回曹冲,至少证明他还看重兄弟之情,将王位交给他也未尝不可。曹丕自然能读懂几分他的意思,对他的话也是将信将疑。他向司马懿征询了意见,司马懿以为,若是曹冲因他而死,魏王绝不会将他立为世子,得益的只能是其他兄弟。

曹丕刚回到家中,甄宓便过来问魏王找他何事,曹丕如实相告。甄宓问:“何时动身?”曹丕说:“父相并不着急,要我先联络南阳郡守,再行出发。”甄宓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夜深后,甄宓悄悄去了监牢,看望孔融。她很疑惑,孔融虽然反对曹操裹挟天子,但他身为朝官,如何会答应做张角的内应?起兵之事已然败露,张角为何甘愿冒如此大的风险救他?孔融认识甄宓已久,见她前来,并不给她好脸。甄宓并不着恼,支开了狱卒,说道:“天公将军让我带话,说他正着手救你。”天公将军乃是张角自号,只有教内心腹才知,孔融分外诧异,问道:“这是何意?”甄宓笑着说:“天公将军抓了曹冲,要拿他换你,曹贼表面答应,却打算在交换人质时杀你。”孔融长叹一声,说道:“生死有命,只可惜奸臣当道,天无宁日。”甄宓急忙安慰说:“大人莫要担心,我定会竭尽全力救你。”随后顿了一下,试探道:“只是为防万一,大人最好把重要的事先向我交代了,我定会继承大人的意志,助太平道匡扶社稷。”孔融早料到她有所图谋,现在表明了来意,也不拐弯抹角,说道:“我为何要信你?”甄宓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笑着说:“我既能知道张教主的自号,自然是他的心腹。”孔融扭头不语,并不相信。甄宓接着说:“魏王府戒备如此森严,大人以为天公将军如何能够掳走曹冲?”说罢,自怀中取出一颗珍珠,问道:“大人可认得这个?”孔融定睛一看,想起曾在吕布方天画戟的红缨绳上见过这颗珍珠,那是董卓入主皇宫后,从皇帝的冠冕上摘下的,而如今吕布正是太平道的两大神使之一。孔融终于有些相信了,正犹豫不决,监牢外忽然传来了嘈杂声。甄宓催促道:“曹丕已经来了,明日若是上了马车,大人所知道的一切都要石沉大海了。”情急之下,孔融只好对她说出了与张角的过往。

原来张角建教之初,早有反意,他在全国传道已久,教徒众多,为了一举击垮诸侯,便想在朝中寻找内应。两年前,他来洛阳传道。彼时董卓虽死,然三王崛起,激起众多同僚不满,孔融便是其中之一。他为人刚正不阿,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侮慢权臣。张角在洛阳呆了半年,便主动前去结交。孔融虽有匡扶汉室之意,却对太平道无感。岂料张角将董卓持有的半块传国玉玺拿出,说起兵只是应天受命,并将这半块玉玺给了孔融,说道:“贫道并非贪图权势,只是想代天宣化,普救世人。”张角说的每一句话都足以株连九族,孔融见他如此信任自己,又有传国玉玺在此,便答应了他。

果然,甄宓前脚刚走,曹丕后脚便来,他命狱卒加强守卫,禁止任何人靠近。第二日上午,他便带着孔融去往南阳。甄宓执意陪他前去,曹丕无奈只好答应,不过只准她在府衙等候,不可外出涉险。到了南阳,曹丕直奔府衙,郡守褚贡早已等候多时。曹丕让褚贡事先带兵埋伏于西界岭,褚贡虽然点头答应,神情却有些慌张。曹丕因担心张角爽约,没有注意他的异样,反倒是夏侯惇看出了端倪,问道:“褚郡有何难处!”褚贡一惊,连忙说:“没有,没有。”夏侯惇看他一眼,说道:“劳烦了。”傍晚,夏侯惇拿上兵刃太蜚叉,前往西界岭布置埋伏,打算明日对张角来个请君入瓮。随后回到府衙,对曹丕说:“明日不但能够带回少公子,还能杀了张角一行,可谓一箭双雕。”曹丕说:“切莫掉以轻心,张角既然敢约我们前来,定是有备无患,让褚贡少带些人马,尽量不要多生事端,此行以平安为第一要务。”夏侯惇点头称诺。

深夜,子时过半。曹丕难以入眠,去到甄宓房外,叫了声“阿宓”。甄宓虽与曹丕成亲,却几乎不曾同床共枕。甄宓应了一声,说道:“睡下了,你也早些歇息。”曹丕站在屋外,正要推门,见她如是说,只好踏着月光回了。曹丕走后两刻,甄宓便从榻上起来,匆匆出了门。她去了西界岭,在一处密林中一路穿行,直到出现一个废弃的山庄。她走进庄内,拨开枯井旁的落叶,地下露出一个门环,拉开来是一条地道。沿着台阶下去,直行片刻,拐几道弯,便有一座大厅,张角正在轩辕神像下打坐。甄宓上前提醒道:“曹丕已经在西界岭各处布置了人马,只待救回曹冲,便会杀了你们。”张角成竹在胸,说道:“不必过虑,南阳郡守褚贡已被我们控制,他安排在西界岭的人马皆是我教中人。”一番交谈后,甄宓便回了府衙。原来此前褚贡已经被太平道神使张曼成率教徒挟持,一家老小皆被掳去。张角料到曹操不会善罢甘休,早将府衙的官兵换成了太平道的黄巾军。曹丕若是心怀歹意,派兵设伏,便会自食恶果。只需张角以黑烟为令,黄巾军便会杀向曹丕一行。

第二日辰时刚至,曹丕、夏侯惇率领亲兵数人带着孔融,去了西界岭。在西界岭的一个山谷,距南阳郡城十五里,张角仅带了张曼成随同。张曼成以刀架在曹冲的脖颈,曹冲站在两人中间,气定神闲。张角似笑非笑,望着曹丕等人。夏侯惇挟持着孔融,警惕张角的一举一动。张角对张曼成说:“放人。”张曼成收了刀,曹冲从容迈步向前。曹丕见状,示意夏侯惇也放了孔融。孔融、曹冲相对而行,终于擦身而过,逐渐接近本方。二人虽有生死之忧,却皆是泰然自若。此时山腰环布士兵,张角向四周望了一眼,从容一笑。终于,孔融及曹冲安全回了本方。张角立即取出一张灵符射向半空,燃起一丛黑烟,山腰的士兵瞬间冲了下来。曹丕已带着曹冲上了马车,众兵围着马车,却不动手,反而向外警惕着张角二人。张角正疑惑,马车上便有一人滚了下来,手脚被绑,正是褚贡。张角知道计划败露,脸色格外阴森,向张曼成示意。张曼成走向褚贡,褚贡满脸惊恐,在地上挣扎。张曼成手起刀落,了结了他。张角三人正回山庄,半路上,孔融突然一个趔趄,若非张曼成搀扶,只怕早已摔倒。张曼成定睛一看,只见他口吐黑血,脸色青紫,片刻之间,便没了呼吸。原来甄宓此番前来的目的是杀了孔融,她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那一半传国玉玺的所在。她为了得到玉玺,不在乎牺牲任何人。当她知道了张角要杀曹丕一行,她本可以置身事外,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帮他们。她引导夏侯惇发现了褚贡的秘密,夏侯惇早有察觉,便将埋伏在西界岭的士兵换成了从洛阳带来的亲信。曹丕等人逃走不久,张曼成杀了褚贡一家,并率军占领了南阳郡府。

却说曹冲上了马车,向曹丕问道:“二哥,嫂嫂现在何处?”曹丕一阵疑惑,为何他会有此一问,但也并未多想,便说:“正在府衙等候。”曹冲“哦”了一声,心想嫂嫂果然来了南阳,随即陷入了沉思。到了府衙,夏侯惇立即叫上甄宓,匆匆赶回洛阳。一行人马不停蹄,过了申时,距洛阳虽近,天色却已晚,众人便决定在一处客栈落脚。晚饭过后,甄宓独自在房内静坐,突然敲门声响起,门外道声“嫂嫂”。甄宓知是曹冲,说道:“进来。”曹冲推门而入,甄宓笑着问:“找我何事?”曹冲开门见山,说道:“昨日我被囚于太平道的石室,半夜瞧见室外一个身影与嫂嫂格外神似,嫂嫂可有去过那里?”甄宓心中一颤,笑着说:“嫂嫂整日待在府衙,怎会去那荒郊野外?”曹冲追问道:“嫂嫂若不曾去过,如何知道石室在荒郊野外?”甄宓嘴角抽搐数下,不曾想他竟如此心思缜密,强作镇定地说:“邪门歪道向来爱在阴森恐怖的地方躲藏,即便不去,我也能猜到是在荒郊野外。”曹冲点点头,道声“哦”,随后又问:“父相设宴那日,嫂嫂约我紫云阁一见,为何迟迟没有现身?”甄宓说:“因府上琐事耽误了两刻,待我去了紫云阁,你早已不在那里。”曹冲点头思索一阵,说道:“仓舒告退了。”曹冲走后,甄宓彻夜思索,难以入眠。

第二日早膳时分,曹丕夫妇及曹冲坐在大堂用膳。曹冲咬了一口馒头,发现齿印上留下一片暗红,鼻孔随即有黑血流出,正要说话,却趴在了桌上。曹丕立即起身查看,却听“砰”的一声,曹冲身上燃起了大火。待火扑灭,他已被烧得黢黑,没了气息。夏侯惇慌忙命人封锁客栈,并火速向洛阳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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