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九夷数日,蚩尤终于醒来。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七贤及众位子女,他决定向华夏开战。居辰、扁鹊及后羿等人皆以为这是受穷奇影响,不以为然,但碍于君臣之谊,只好对开战一事不置可否。然计文子、吕伋及九婴兄弟数人却极力附和,他们以为东皇既有杀心,九夷也不必退让。姜尚同样两难,他虽不满东皇等人的行径,但也不能确定被穷奇感染后的蚩尤是否清醒地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最后,在居辰、扁鹊等人的请求下,姜尚决定和后羿劝谏蚩尤收回成命。二人来到五兵坛的石厅,蚩尤正在座上思索详细的行兵之策。姜尚说:“两极炉被毁,盘古椎随时有倾塌之虞,如今开战绝非明智之举。”蚩尤抬头看着他,说道:“若是神州继续分裂,天地将再次走向混沌,战争不可避免,也唯有战争能终结战争。”蚩尤在穷奇的记忆中看见了此前所有轮回的结局,每一世,当穷奇现身,世间万物皆毁于一旦,天地便再次归于混沌,等待另一个盘古的诞生。蚩尤接着说:“太公无须多虑,只管整顿兵马,择日出师。”姜尚不为所动,与后羿对视一眼,皆沉默不语。蚩尤早已瞧出二人的心思,笑着说:“你们以为是穷奇在替我决断?我体内虽有穷之灵,但是它受命于我,而非我受命于它。”事实上,蚩尤依然保存着完整的魂魄,穷奇之灵并未吞噬他的爻符,而是与他形成了完美的共生。穷奇之灵在他体内得以延续,而他则从穷奇之灵获取无尽的力量。
在姜尚看来,蚩尤如今的一举一动,仍旧是昔日兵主的风采,丝毫不见穷奇的影子,难道开战一事当真是蚩尤自己的想法?他将信将疑。直到多日后,月灵来到五兵坛拜见蚩尤。蚩尤在石厅召集了部众,月灵告知众人:“应龙虽死,但她留有一个女儿,体内同样存在癸亥爻符,只是东皇为了保护她,才让东岳撒谎。”厅内一片哗然,或惊诧,或愤慨,或质疑。居辰问道:“你是华夏的人,也是东岳至交,为何要将此事告知我们?”九婴走出人群,大声说道:“因为她是苗妃的弟子,也是九夷现任的灵巫。”扁鹊站在一旁,恍然大悟。他一直很疑惑,月灵既然知道穷奇之灵的真相,为何迟迟没有告知东皇。众人不敢相信,皆望着蚩尤,蚩尤起身说道:“阪泉之役,苗妃惨死,九夷损失惨重,便决定让月灵潜入华夏,以防不时之需。”众人虽然惊讶,但也确信了九婴的说法,无不愤慨。而献计之人,正是姜尚,他自然相信月灵所言。姜尚本对华夏心存芥蒂,此前寄曾希望于他们,却险些招来杀身之祸,如今才知华夏根本从未将九夷视为盟友,而他的坦诚,只是一厢情愿。姜尚对部众道:“是华夏负我九夷,如今唯有领兵主之命,挥师华夏,方能一雪前耻。”众人齐声称诺,就连向来厌战的后羿也无法反驳。九婴一直不愿接受如今所谓的和平,在他心中,九夷与华夏从来就不会有和平,只有战争才能平复仇恨。九婴立即对蚩尤说道:“愿随太公前往。”
原来数日前,月灵去东岳房中取修习用的法器,虽不见人在,却发现了放在里间石案上的刻板,正是东岳此前所刻的全部爻符。五纵六横的排列,让她瞬间惊觉,爻符并非此前告知九夷的二十九个,而是三十个。她似乎感觉到了隐藏着的阴谋,便坐在屋内直到东岳归来。面对月灵质问,东岳起初还想搪塞,直到她将刻板摔在案上,铁证如山,他便将黄霖的存在与东皇欲杀害蚩尤的事和盘托出。东岳终究心中有愧,也不愿对月灵撒谎。
不久,蚩尤命九婴为先锋,率军奔赴涿鹿,涿鹿之战就此拉开序幕。蚩尤选择涿鹿开战,正是因为黄霖,他以为黄霖是如今争端的源头。后羿虽不反对蚩尤开战,但也不愿随军出征,他不想在战场上遇到甄宓。涿鹿之战第三日,东皇率部众迎敌,九婴寡不敌众,只得先行撤退。东皇召集十只金乌阻断退路,也将九夷援军隔在涿鹿之外。天有十日,土石欲熔,草木将焚,人兽如炙,两日之后,九婴一行终于体力不支。姜尚本欲率兵志愿,但十日在前,始终无法逾越。蚩尤召来后羿,席地对坐,替他斟茶一杯,问道:“华夏欲以十日困杀我军先锋,你有何对策?”后羿说:“金乌并非不死之身,其颈下有一处幽门,那便是它的弱点。”蚩尤问道:“你可愿为九夷降服金乌?”后羿坚定地说:“恕我爱莫能助。”蚩尤早已料到,笑着说:“既如此,我也不强求。”随即伸手示意他饮茶,后羿举杯一饮而尽。饮罢,放下茶杯,匆匆离座。晚间,后羿正在屋内沉思,只觉一阵腹痛,一团至阴之气在体内流窜,片刻后,后颈便多了一道与蚩尤相同的黑纹——一对骨翅中间夹着一条长尾。原来,他日间所饮之茶,是以忘川河水泡制,其中溶解了一部分穷奇之灵。
第二日,后羿亲自找到蚩尤,主动请缨降服金乌。后羿说:“若要射杀金乌,还需摘星士的协助。”随后,后羿与计文子去到五兵坛后的摩天岭。二人立于岭巅,后羿看一眼计文子,点头示意。计文子手执七星法杖,杖头由北斗七星连缀成勺形。计文子暗念真言,催阴阳之气于斗口四星,四星聚一道光束射向金乌,在距金乌百丈之前激发出一个蜃涡。随即左手抓空,在身前打开另一蜃涡。为了射杀金乌,后羿特意给落日弓增加了一根弓弦,只见他取弓搭箭,奋力张满,神眼冷峻,盯着蜃涡。刹那间,“嘣”的一声,赤箭如流星飞进蜃涡,须臾后,又在另一蜃涡中飞出,径直冲向金乌。在熊熊烈焰的炙烤下,箭身被烧得通红,箭尖正要触及金乌,幽门恰好张开,“轰”的一声,箭尖扎进心脏,金乌瞬间炸裂,顿时熔浆四射,流火满天。如此九次,天上已仅有一只金乌。后羿正要弯弓射杀,计文子伸手制止道:“天上原有一日,若是射了下来,神州恐怕要长夜不昼了。”后羿恍然大悟,便收弓随计文子下山。到了山脚,后羿突然察觉头顶有东西坠下,便下意识伸手去抓,定睛一瞧,手心里是一支金乌黑羽。他低头看着胸口,突然想起,自己也有同样一支金乌黑羽。
却说华夏这边,东皇与东君常仪目睹了九乌被诛,分外震惊。常仪说:“黑羽集太一之精于一身,竟能为凡弓凡矢所杀,即便是金圣吕及,也绝不可能锻造出如此逆天之兵器。”东皇说:“唯一的可能,便是九夷知道了金乌的要害。”常仪一惊,说道:“乌巢藏于藤垣之内,唯你我二人能够出入,九夷如何得知?”东皇自然无从知晓,但此刻这已然不重要,便说:“金乌已死,此事也不必再深究,眼下要紧的,是召集人马迎敌。”常仪点头称是,二人就此离去。甄宓躲在屋内,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她知道射杀金乌的人正是后羿。
九婴等人终于得以喘息,正要回撤,却远远看见华夏大军袭来。一行人分作三路,逃进了枫林。华夏军紧追不舍,正当九婴走投无路,却见头顶一片黑影遮天蔽日,正是后羿乘大风前来支援。九婴如释重负,望着后羿,开怀一笑。两军在枫林之外摆开阵势,大战一触即发。随着大风鬼魅般的笑声响起,两军立即陷入混战。后羿背负神弓,腰悬三尺短刀冲入人群。大风紧随其后,狂舞翅膀,搅乱阵型。只听一阵急促的琴声袭来,层层风浪吹向九夷众人,就连大风也有些踉跄。后羿定睛一瞧,正是甄宓,原来那日她从父亲与常仪口中得知了后羿射杀金乌一事,一心想要知道他为何违背誓言,便请命随华夏军出征。二人四目相对,甄宓眉目含情,却欲言又止。后羿似乎不为所动,大跨数步,拔出短刀斩向甄宓。甄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在原地,千钧一发之际,一根铁棍从天而降,直插后羿跟前。幸亏后羿收刀及时,否则必定受伤不轻。待他看得清楚,却见眼前并非铁棍,而是常仪的扶桑鞭。常仪高高跃在半空,手握鞭柄,浑似杵着一根铁根,随即撤回长鞭,落在甄宓身旁,怒视着后羿。
未等后羿稳住身形,常仪便是一鞭抽来,后羿立即横刀反拍,挡住这一击。常仪对甄宓道:“乐姬且先退后,莫被伤着了。”后羿似有些六亲不认,一改平日的温良,甄宓正茫然不知所措,又见大风在人群肆虐,便抱琴翩跹而起,凌空拂动三弦,一阵清音飞向大风耳畔。大风顿时惊觉,一俯首便看见了甄宓,不禁振翅嘶鸣,以示亲切。甄宓随即接连抚琴三次,琴声次次直冲云霄,大风似懂其意,看了一眼后羿,便展翅而去。后羿收刀立住门户,远远望着甄宓,不明白她为何能驱策大风。正沉思间,常仪扶桑鞭“啪”的一声抽来,后羿飞转身躯避过,随即取弓射箭,换以颜色。常仪抖一个鞭花,长鞭呼啸探出,牢牢缠住箭杆,随即奋力拉扯,赤箭来势不减,径直扎向脚下。常仪连退数步,以三寸之差避开,不禁心有余悸,不敢再轻敌。后羿齐射三箭,去势如陨星坠地。常仪挥鞭震空,扶桑鞭散作三缕枝条,分别缠住赤箭。赤箭似有千钧之力,拖着常仪滑行两丈,常仪立即松手,捏一记摘叶诀,射阴阳之气于鞭柄,鞭柄顿时化作千根百须,扎入土中,死死拽住赤箭。赤箭艰难飞行数尺,扯断无数根须,其力渐衰,终于坠落在地。常仪取回扶桑鞭,刚一起身,又是一箭袭来。他立即挥鞭上撩,长鞭散作百根枝条,来回纠缠成网,越织越密,赫然已是一块一尺见方的藤垣。赤箭扎进藤垣,力道被消于无形,便如强弩之末难以为继,落在了地上。常仪暗念真言,催动阴阳之气于鞭柄,藤垣化作两根扶桑条窜向后羿。后羿立即拔刀,岂料扶桑条更快一着,缠住了他的手臂。另一根扶桑条立即抽来,后羿俯身躲避,这一击正好打在背上,一阵刺痛。随后又是一击,后羿探出左手欲抓扶桑条,扶桑条灵巧绕过五指,缠上他的手腕。常仪早已看出他强于远攻,而弱于近战,立即箭步前冲,欺身三尺之内。后羿双手被扶桑鞭牢牢束缚着,逃脱不得,常仪嘴角冷笑,右手捏一记二指日曜诀,指间似有日曜闪烁,径直点向后羿眉心。后羿料想这一击必定下了杀手,正担心小命休矣。只见强光闪过,后羿委身前俯,身后九婴同样以二指诀接住这一击,刹那间,九婴喷出一口鲜血,指间弱水之灵渗入常仪体内。九婴金乌之曜噬心,倒在了地上,捂住胸口,血流不止。常仪虽未受致命伤,却觉体内一阵绞痛,气海被封,心血受阻,竟有些头晕目眩。原来弱水是剧毒之水,侵害心脉。苗妃生于若水之畔,终生习道,能溶弱水之毒于阴阳之气,九婴继承了母亲的技艺,同样擅于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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