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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高》第13章 第九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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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长书就一头扎进了这个新项目中。从主管工业以来,他总是不断地总结自己,已经摸清了基本的工作思路,你只要把全盘管好,不要出乱子,保持稳定,然后就把精力放心大胆地投入到其他工作中去。当副县长的人,大大小小杂七杂八的事都有,如果光是浮在上面,永远有做不完的杂事,永远有忙不完的应酬。有人成天到晚都叫累,也确实是累,就是看不到累的结果,因为本来就忙着没有结果的事。比如一个接一个地陪同上级领导,一个接一个地听下级汇报,那就是没完没了的了。古长书活得明白,也是个明白人,他得做具体的事情。他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工作重点,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主攻目标,这样他的工作就做到了忙而不乱,优质高效。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山野菜项目在艰难中启动了。从选址到资金落实,再到加工机械,古长书都得一一盯住。有时一连几天都待在企业里,不回县政府去,也不回家去。困了就在企业里睡觉,闲了就在那里想想问题,写写经济文章。到了周末,古长书就回金安市的家了。

古长书每当忙完了工作,便要回到父亲那里去看看。父亲一个人住着,他回去了,父亲就把他当客人对待。古长书当副县长后,父亲好像年轻了许多,以前也是成天打麻将,但每天不超过半天。现在有时整天都在麻将桌上了,甚至还玩通宵。古长书跟父亲没多少话说,陪他坐一会儿,再混一顿饭吃,然后就回家了。

古长书回到中学那三室一厅的房子时,一看左右都是空荡荡的,了无生机,这时候就感觉到了一个人的孤独。古长书睡觉有个习惯,在家里时他睡床铺的外边,左小莉和儿子睡床铺的里面。左小莉调走之后,他就一直把里面那块地方空着,自己守着原先那块老地方,从来不会侵占到左小莉原先的地盘上去。看到那空落的一片,他就想起了左小莉。晚间闲暇的时候,顾晓你便来陪他聊天。

两人是极好的朋友,喜欢在一起待着。古长书那种大哥哥一般的严厉,顾晓你也领教了。虽说上一回都有点不高兴,但毕竟还是好朋友。顾晓你又偏偏喜欢听古长书说话,古长书也乐意天南海北地侃。他说希特勒、尼采提出过两种道德观,一种是强者和超人的道德,另一种是弱者的道德。甚至在一个人身上,在一个灵魂内部,也存在着主人道德和奴隶道德。奴隶道德是女性的,是软弱和服从的道德。主人道德是男性的,是统治的道德。但男性统治者在他心爱的女人的面前,这种道德意识会转化。比如,希特勒在跟吉莉小姐的风流生活中,他就乐意让吉莉小姐折腾他,他甘愿充当一种卑下的屈从的角色。希特勒在跟米勒小姐一起时,他就喜欢米勒小姐用脚踢他,他从中享受被虐待的快乐。作为一代独裁者和暴君,希特勒代表了许多统治者共有的心态,一方面希望统治他人,并对他人从政治上施虐。另一方面,内心也存在受虐的心态。这东西每个人身上都有,只有强弱之分。

顾晓你听后大惑不解,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古长书说,这也是学问。两人就在床上卧谈。顾晓你是读中文的,却没古长书看过的书多。古长书是政治、经济什么书都看,肚子里还是装了许多东西的。顾晓你就自愧不如,觉得他这人聪明过头。顾晓你说,难怪大学时同学们给她取的外号叫“顾笨笨”。古长书说,“顾笨笨这名字还不错,是一种昵称。孙中山的外号才难听呢。”

顾晓你说:“孙中山的外号叫什么?”

古长书说:“叫孙大炮。”

顾晓你说:“这是真的?”

古长书说:“当然是真的,革命领袖的外号是不能胡说的。”

顾晓你满脸就笑开了花,觉得古长书这人太有意思了,居然知道孙中山的外号叫孙大炮。顾晓你拍拍古长书的脸颊说:“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古长书是直奔政治前途的人物,并不想跟顾晓你保持非常密切的关系。为了与她保持距离,古长书必须采取限制自己的做法,他想,让家里多一双眼睛,他就受到了管束。于是,几天后把老父亲接到了家里,一是有时间可以陪陪老人,二是老人可以每天给他做饭。开头几天倒也不错,每天晚上回家,父亲早把饭做好了,古长书一回家就可以吃到热乎乎的饭菜。吃了饭,聊一阵天,然后古长书看书写文章,父亲就看电视,两人各在一个房间,互不干扰。可这并不是父亲的生活方式,父亲喜欢跟老人在一起,没事了就打打麻将,散散步。实际上,早晨古长书一上班,父亲就出门回到原来的住处去了,约他的老友打麻将。麻将打到下午三四点钟,父亲再到古长书那里做饭,晚上也就在那里睡觉。时间长了,牌友们就不行,因为大多数人喜欢晚上打麻将,即使白天打,也希望打的时间长一点,才能过足瘾。于是,父亲就把老牌友叫到古长书家里摆开了战场。

有一天,古长书下乡回来,父亲正和几个老人在家里打麻将,屋子里烟雾弥漫,弄得又脏又乱。古长书当然不会生气,而是很客气地接待了他们,一一跟他们打招呼,还恭恭敬敬地给他们递上香烟。这几个长辈,以前都是国家干部,父亲拾破烂那阵子,他们家里的酒瓶子全都白送给他父亲,古长书本人也从他们家拿过不少酒瓶。这一点旧恩,古长书是永远记得的。即使没有这层关系,他也会对父亲的朋友们非常尊重。古长书坐在父亲后面看了一会儿,感觉有些疲倦,就进了洗澡间。古长书洗澡后睡了一觉醒来,他们还在打。时间已到凌晨一点。见古长书都睡醒了,他们就说肚子饿了,不打了。古长书见家里没吃的,便把他们请到街头夜市去吃了顿夜宵。打了整整一天牌,末了还由副县长陪同他们吃夜宵,老人们觉得很光彩,父亲也觉得儿子给他撑足了面子。

可自此之后,父亲就刹不住车了,隔三岔五地要请伙伴们来到古长书这里打麻将,古长书上班,家里没人干扰,房间又宽敞又安静,是理想的玩牌场所。次数过于频繁了,古长书就有些不悦,不是别的,主要是屋子里搞得太脏。老人家们撒尿慢慢滴,一不小心都流在马桶外面了,马桶周围是一圈圈发黑的污渍,厕所弄得臭不可闻。烟头、卫生纸到处都是。客厅里都有味道了。每回见古长书回家后,父亲就有点紧张,然后不声不响地走进厕所,专心收拾干净。

有一天,古长书说,“爸,以后不要经常让他们来打牌了。这样不好。你收拾起来也不方便。你想打牌了,可以出去打。”父亲一听就不高兴了,说:“不就是让老伙计们玩玩吗?我还是在克制自己的。依着我的德性,要天天打才是。我反正没什么事干。”古长书说:“成天这样坐着,你也得考虑身体吧。别把身体坐坏了。”父亲说:“我知道了,明天我就走。我也免得给你做饭了。”古长书连忙给父亲赔笑,说:“爸,你别多心啊。我可是没让你走。”

第二天,古长书下班回家后,发现父亲真走了。古长书顾不得吃饭,连忙跑到父亲那里,父亲又在自己屋子里与几个老头开始了新的战斗。古长书说:“爸,你没生气吧?”父亲说:“生你的气?没空!要说打麻将,我这里比你那里好。”古长书见父亲锅里有些剩饭,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一边吃饭一边在麻将桌旁坐下来。古长书并不真想在父亲这里吃饭的,只是为了图父亲高兴。古长书知道,做父亲的,儿子在那里随便吃,他就会感到快乐无比。终归是父子之间,到底还是贴骨贴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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