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语者，披着破破烂烂的斗篷，斗篷里面穿着深褐色的连帽衫。一个象征着老鹰的化妆舞会面具完美地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

没错，这是一位“她”。我们可以通过她发育良好的胸部作出简单的判断。

此时此刻，她正缓步走在黑森林的中心。一只肩膀离地一人多高的灰狼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大张着生满锐利尖牙的嘴巴，一条深红色的舌头几乎垂到地面。

当她走到一处陡峭的岩架前时，她停下了脚步。兽语者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与她身后的灰狼几乎同步。

她拢起双手放在嘴前，摆成中空的管状。一声洪亮的呼啸传入林中，就像集结的号角，在群树间回荡。

一时间，各个方向都响起了不同的啸声，不是回音，而是回应。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兽语者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细细打磨成锥形的尖牙：“你在哪儿呢，剑士先生，你在哪儿呢？”

……

“我们得继续往前走，小鬼。”盖伊胡乱整理了一下他并不合身的麻布短衫，那是好心的老约瑟夫替他从一个死掉的士兵身上扒下来的，“哦，这该死的衣服，该死的！”

“走去哪儿？”周子程靠着树盘腿坐在地上，一点没有要继续走的意思。

“见鬼，你没听老约瑟夫说吗？我们要去皇都，你的小男朋友就在那儿等着你呢，白痴！”那件紧身衣似的短衫让盖伊变得暴躁，他不耐烦地冲男孩大吼，“这天杀的衣服，干！我的肌肉都他妈的没法呼吸了！”

“好吧，你是老大。我听你的，都听你的。”周子程不情愿地扶着树干站起身子，慢悠悠地将约瑟夫留给他的轻剑背到身后。

他是见过这把剑的，在那个石棺里，还有，在神社的雕像手中。

不由得想起那把令人不寒而栗的暗红色太刀――“邪鬼”，还有……泽维尔。

奇怪的是，那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脑海中出现了。它好像能够看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按照盖伊和约瑟夫说的话，泽维尔是确有其人的，可是……

算了，不管他了。

“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话吗，格伊？那个什么约瑟夫……”

“我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小屁孩。如果他想让我们死，我们早就死了一万次了，蠢货。”盖伊的双臂猛地发力，在短衫正中扯出一个大口子。

呼吸终于又顺畅了，黑人象征性地用右手扯了扯他并不存在的衣领：“还有，老子的名字是盖伊，中间是个‘a’……让我们向皇都进发！”他忽的抬高了音量。“我们还有整整三十里路要走呢，小鬼。”

“等一下，盖伊。”周子程还是不太习惯这个别有深意的名字。不过他现在有点明白这个家伙频繁使用“小男朋友”一词的原因了。

“你的手枪呢？”

他记得黑人说过他是个枪侠，而与一个没有枪的枪侠同行实在是让人没有什么安全感。

“我把它保管的很好，”盖伊指了指自己微微鼓起的裤裆，“我把它保管的很好，你看到了吗，嗯？”

盖伊说着做了个顶胯的动作。

“那可真恶心。”周子程摆出一副怪相，“我是说真的，没了你的火枪你还剩下什么？”

“我还剩下一杆天生的长枪，蠢货！”盖伊扬手重重地一掌拍在周子程背上，疼得他直咧嘴。

“我会罩着你的，小鬼。我们要沿着‘白路’走。”盖伊不容置疑地将手指向前方看不到尽头的泥土色小路。

“我听说过的，生活在这片丛林里的先民们修筑了这条，准确的说，这片公路网络。先用大块的石灰石建路基，再用小石块填补空隙，最后用鹅卵石铺平路面……我说的是白色的鹅卵石，你明白吗，嗯？”盖伊说话的时候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神色，“这是人类的伟大创造，小鬼。”

周子程低头看着地面，想找出公路的迹象。也许这儿曾经有一条大路，仅仅是也许。但是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被高及膝盖的灌木丛统治了的世界，它已经变成了一条狭窄泥泞的通道。

不过这起码要好过像只迷路的小鹿一样在危机四伏的丛林里瞎转悠。

“好吧，它通向哪儿？”

“南方。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盖伊得意地说，“它会把我们带到伟大的皇都。我知道它会的。”

他们走得很快。

尤其是盖伊，在他的麻布短衫彻底被茂密的带刺灌木扯成一条条破布后，他走得更快了。

虽然他不得不时不时借着“活动并不酸痛的腿脚”、“寻找并不存在的路标”之类的借口停下来等一等跟在他身后的气喘吁吁的周子程。

但他们确实走得很快。

事实上，“一千米跑”是周子程在体育课测试时的唯一一个合格项目。

“快点，小鬼，按你这个速度我们得走上他妈的一百年！”盖伊在一个树桩边上停下来回头大喊。

“该死的黑种人……”周子程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呃――我说，我说你真是身强体壮。”周子程用手扶住膝盖，强撑着不让自己一屁股坐在泥泞的路面上，“我们还得走多远啊，我亲爱的盖伊大人？”

周子程像狗一样吐出舌头大口喘着粗气。但是丛林里湿热的空气却让他的肺感觉更糟糕了。

“你不能停下来，小鬼，我们不能停。嘿，想想那些士兵，我明白他们的，在杀死我们之前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盖伊伸出一只手去拉周子程。可是男孩却将他的手隔到一边，他已经铁了心不再往前挪动一步。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得穿过一整片黑森林呢，盖伊大人。”周子程摇摇晃晃地走到路边，靠着一个树桩缓缓坐下了，“我很怀疑没有老约瑟夫的帮助，他们能不能完好无损地穿过那么大一片松树林。而且，最重要的，我饿了。”

“恕我直言，苏恺先生。你就像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盖伊俯下身子，带着一脸嫌弃的表情。

“也恕我直言，尊敬的盖伊大人，”周子程回应道，“你这是性别歧视。”

冷静，盖伊，冷静。他不过是个小屁孩，一个屠杀了一整队护卫队士兵的小屁孩……没错，但他还是个小屁孩。

盖伊做了两个深呼吸。要是有一根烟抽该多好，该死的！

“好吧，”当他开口时，语气出乎意料的温柔，“你赢了，我去帮你找吃的。”但他马上又逐渐抬高了音量，“这可不是因为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个什么‘歧视’啊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因为老子也饿了而已，你明白了吗，嗯？只是因为老子刚好也饿了，小鬼，你听到了吗？！”

“哦，谢谢。”周子程挤出一个夸张的笑脸，“我明白你的，盖伊大人，我明白你的。”

“等一下，你听到了吗？”

“什么？”周子程诧异地看着黑人在瞬间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恕我直言，您应该去找吃的了，而不是在这儿和我搞转移话题的――”

子弹，一颗子弹擦着周子程的耳朵飞了过去。

“见鬼！”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他妈是什么毛病？！”

“哦，不用谢。我刚刚只是救了你的小命而已。”盖伊头也不抬地给他从裤裆里抽出来的短管火枪重新装弹。

周子程听到身后灌木丛里传出怪异的窸窣声，急忙后退两步站定在盖伊身旁：“所以你真的还有一把‘长枪’，是吧？呵呵呵，你觉得那个小小的灌木丛后面藏着什么，盖伊大人？”

“不好说，也许是一只猩红，也许不是。”盖伊扭头瞪了他一眼，又对准那丛灌木开了一枪。

窸窣声渐近，盖伊从容地再次给火枪换上子弹。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一只半人高的小野猪跌跌撞撞地冲出灌木丛，怪叫着冲向持枪的黑人。

“砰！”又是一枪，盖伊一直等到野猪跑到近前才扣下扳机。飞射出去的铅弹正中脑门，腥臭的脑浆与鲜血溅到了两人的衣服与双腿上。

“恶，”周子程皱起了眉头，他还是不太能适应浓重的血腥味，“这可真恶心，盖伊大人――我的大英雄。”

“闭嘴，小鬼，闭嘴！”盖伊仍旧一脸的严肃，“这样不对……这样子不对，小鬼。”

“什么不对？你是要为自己残害了这个幼小的生命忏悔吗，猛男？”周子程笑着调侃道，“那个满口‘你死我活’的冷血杀手去哪儿了？高兴点，你刚刚给我们搞定了今天的午饭！”

男孩说着弯下腰试图拖动那只小野猪的尸体，但当他的手指将要触碰到尸体溅满鲜血与脑花的皮肤时，他放弃了。

因为这真的很恶心。

“嘿，盖伊，你到底怎么了？你会烤野猪吗？拜托告诉我你会的……”

“它不应该冲上来的，这样不对……所有野兽都害怕火枪，除非……”黑人的声音轻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野兽的嚎叫从远处传来，遥远却又清晰。

简直就和“动物世界”里的一模一样耶。

周子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盖伊，求求你告诉我那不是狼嚎。”

“很不幸，你说的没错，那就是狼嚎。”盖伊边说边将打空了子弹的短管火枪丢在地上，他已经回过神来了。

“嘿，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如你所见，我没子弹了，小鬼。”盖伊露出八颗白牙，那是一个周子程有生之年见过的最标准的假笑，“轮到你大显身手了，小鬼，轮到你了。”

“拜托你至少告诉我我要面对什么……”周子程颤巍巍地从剑鞘里抽出轻剑，笨拙得就像一只怀孕的母猪。

“实话实说，我也不确定，呃……”盖伊好像很享受男孩担惊受怕的样子，他有意地放慢了语速，“也许只是一群饿了三天的土狼，也许还得再加上一个八尺八的壮汉――一个兽语者。”

“兽什么？”周子程瞪大了眼睛。

“兽语者。”盖伊以一位富有经验的护卫队士兵所特有的冷静重复了一遍。

哦，与野兽为伍的野蛮人而已，一点也不惊讶。没错，我一点也不惊讶。这里是异世嘛，呵呵！

周子程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害怕？一点也不！真的，说不定他们真的还保留着吃人肉的传统，说不定他们到现在也只吃生的……

握剑的双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该死，现在我真的要被吓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