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告诉我，你也不知道我们在哪儿吗？”周子程带着怪异的神色盯着盖伊。

“嘿，动动你的小脑瓜子，我当然不知道……我晕过去了！”黑人提高了音量，仿佛这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真捞啊。”周子程小声嘀咕了一句。

“喂，你说什么？大点声。”盖伊瞪大了眼睛，“老子在和护卫队的呆瓜干架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小鬼！”

“至少我没有输给过花花草草。”周子程忍不住笑了起来。

“白痴，你有认真听我说吗？”盖伊有点急了，枪侠的尊严是不容侵犯的，“你晕得还要比我快上那么几秒呢，混蛋！”

“嘿！嘿！好了好了，我认输。”周子程摆了摆手表示投降，喝了水以后让他感觉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这个鬼地方，有出口吗？”

盖伊耸耸肩，侧过身子让躺在床上的男孩可以看到他身后被巨石堵住的洞口。

“我们会出去的，小鬼。相信我，我们会出去的。”

盖伊话音刚落，巨石忽然猛烈地晃动了起来，最后被整块地搬起，甩到一边。

“呼，看来我的客人们已经睡醒了。哈哈哈哈。”混厚而爽朗的笑声在整个山洞里响了起来。

首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两只布满皲裂开口的大手，撑住了高耸的门框似的岩石柱。然后一个生满细小树枝般茂密毛发的大脑袋从洞口探了进来。

“招待不周，真是抱歉啊，我的小朋友。呼噜，呼噜姆。”

约瑟夫有些费劲地将他庞大的身躯挤进了这个类似山洞的住所。

“如果你们已经准备好了的话，呼噜姆，我想我们马上得上路了，我亲爱的客人们。”

“上路？我们又要去哪儿？”周子程不解地看向身边的黑人青年。

盖伊也是一脸的茫然，“真是见鬼，我怎么会知道？”

“没时间解释了，苏恺先生。我相信你是叫这个名字的。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们――黑森林已经不再安全了。”巨人俯下身子，胡须末端的苔藓几乎要沾上男孩的鼻梁。

“哦，我的天哪，黑森林什么时候安全过了？”盖伊不满地嘟囔着。

他还记得在护卫队时听过的故事，曾经在边境护卫队的编制内有过一支特殊的丛林护卫队，为皇都提供木料运输的服务。直到有一天，他们进入了黑森林，然后被狼群啃的只剩下了骨头。

还有一种说法是他们被巨人撕成了一块块的碎片。

只要是有树的地方，就有黑森林。他还记得达斯那个混蛋一直把这当做吓唬小孩的童话故事。

像是没有听到盖伊的抱怨，巨人继续说道：“有一位老朋友嘱托我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所以，呼噜呼姆，老约瑟夫现在就要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可是莱西呢？盖伊，莱西他还在那个岩洞里吗？”周子程忽然记起了他的“救命恩人”。

“该死！”盖伊皱起了眉毛，这可真是个大问题。

“不管你们还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在路上慢慢说。呼姆呼姆。”约瑟夫显得有些着急了。

“等一下，约瑟夫，等……”

盖伊还想再解释些什么，然而巨人的大手已经轻柔却固执地将他与周子程一起拥在了臂弯中。

“嘿，你不能这样，放我下来！”周子程大声嚷嚷着，挥动拳头用力捶打巨人的手臂。

“你可真是个好动的小家伙。”约瑟夫大笑了两声，满不在乎地重新从两侧的石柱中间挤了出去。

“你打算拿我们怎么办？”周子程像个娘们儿一样大喊。

“我不打算拿你们怎么办，我的小朋友。呼姆，或者我该说‘苏恺先生’。”巨人边说边抬起一只大脚，跟着另一只，就这样走到了岩架的边缘，“我向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没错，呼姆。可是我的老朋友让我帮他一个小忙。嗯，啊，老约瑟夫总是喜欢帮助他的老朋友们。呼噜噜，老约瑟夫就是这样的人。哼，就是这样的人！”

周子程无意间低头看了眼下面的景象，突如其来的恐惧让他停止了挣扎。

巨人的脚下，是在另一个世界城市里长大的男孩从未见过的陡峭的岩架。

“噢！哈哈哈。你们恐高吗，我亲爱的小朋友们？”

没等盖伊与周子程回答，巨人又迈开了脚步。他用树根般的脚趾抠住岩石，然后大步地沿着岩石风化破裂自然形成的石阶走了起来。

大小不一的岩石噼里啪啦地从他身体两边落下，却并不能使他的脚步放慢哪怕一点。

一直等到老约瑟夫的大脚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土地，周子程才感觉自己的呼吸又渐渐变得顺畅了。

眼前是一片深绿发黑的松树林真正的黑森林。巨人站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大口森林湿润温和的空气，然后心满意足地迈开大步向森林内部深入，时不时自言自语似的发出几声“呼姆”，“呼噜”的声响。

当巨人靠近时，那些树木便抖动起来，举起树枝让他庞大的身躯可以从底下穿过去。

“我们要去哪儿？”盖伊问。

“我记得我回答过这个问题了，小傻瓜，离开这儿！”巨人讲话的时候整个森林都在“窸窸窣窣”地附和着，“我们要离开黑森林！准确的说：你们――老约瑟夫哪儿也不会去，老约瑟夫只是好心地送你们一程。”

“是因为猩红吗？”周子程回过神来了，他试探性地问道。

“哦，那些愚蠢的畜牲。”从约瑟夫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厌恶的隆隆声，“不，不是它们，那些低智商的野兽就像过度繁殖的害虫。呼姆，老约瑟夫讨厌它们，但是老约瑟夫从来不怕那些畜牲，来多少杀多少，说得对，呼噜，来多少杀多少！”

“可是，我不知道除了猩红还有什么可怕的。”盖伊继续追问，虽然他其实已经猜到答案了。

“哼，呼噜，我的小朋友。你不该装出一副天真善良的样子。我知道你的，你逃离了护卫队。老约瑟夫什么都知道，你这个白痴。”巨人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大战在即我的小朋友，我能感受到，老约瑟夫能感受到。但我不想再为这些‘大战’操心了，老约瑟夫累了。呼噜姆，至于那些猩红，你真的以为仅凭它们自己那么一点点可怜的智慧就能跨过护卫队的放线吗？我很怀疑这群野兽的脑子里是不是真的有潜入的概念。”

“你是在说……”

“不，呼噜姆，老约瑟夫已经说的太多了。老约瑟夫不喜欢站边，老约瑟夫自行其道，没错，这是个好词，呼噜噜。”巨人说着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样子他已经成功把自己说服了，“不过说不定，我会像上一次大战那样……”

“上次大战？四十年前那次？”周子程还记得在莱茵镇神社前莱西说过的话。

“二十六个人，像一个神话。”那个时候，年轻的士兵带着一脸难以掩饰的骄傲说道。

“唔，打断别人说话可不是个好习惯……不过，是的。那个时候老约瑟夫的道路与那个骑着马的毛头小子重合了。不，那可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约瑟夫皱起眉头，脚步也缓了下来，“唯一的收获是我认识了泽维尔，呼噜姆，那家伙可真是个好心肠的年轻人。”

听到泽维尔这三个字的时候周子程的身体触电般的颤抖了一下，“泽维尔，你真的认识泽维尔？！”

“苏恺先生，你又打断我说话了。是的，呼姆，老约瑟夫认识泽维尔。老约瑟夫记得那时候的他和你现在一般大，我的老天，他可真是个杀猩红的好手，他干掉那些丑陋的造物就和那天你杀死那些士兵一样轻松。”当回忆起自己的朋友时，巨人的脸上又有了微笑，“哦，呼，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最重要的是，小泽维尔救了老约瑟夫的命。呼噜噜，我敢打赌，那时候有足足一百只猩红，正儿八经的猩红，不是你们在莱茵镇上遇到的半吊子……”

“什么？”盖伊与周子程脸上同时露出诧异的表情。

“我说过的，老约瑟夫什么都知道，呼姆。”巨人得意地发出管风琴一般浑厚的笑声，“可是现在，老约瑟夫真的老了，如果你们想知道的话，我站在黑森林这一边，呼噜呼姆，没错。当然，至于那些低智商的怪物，我是绝不会站在它们那一边的，我建议你们也这样，我跟它们势不两立。”他再次发出表示憎恶的隆隆声，终结了这次谈话。

没过多久，他们便抵达了松树林的边界。

“再往前走就不是老约瑟夫的地盘了，这里离皇都还有不到六十里路，你们得靠自己走完这一段，呼姆，祝好运。”巨人说着弯下腰将两个年轻人放到地上。

“哦，谢谢您，约瑟夫先生。”周子程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说道，“可是，我还有……”

“嘘――”巨人将手指放在自己棕黄色的嘴唇上，“你们的朋友，呼姆，我相信他会在皇都等着你们的。”他用神秘的语气说着，转身走回森林。

两棵高大的松树张开枝条像是在欢迎他回家。

“等一下，你是怎么……”周子程试图再问些什么。

可是巨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茂密的松枝中间。一柄细长的轻剑被他留在了男孩脚边。

“泽维尔让我把它留给你。呼噜姆。”整个森林都隆隆地回响起来，就像一支合作了多年的交响乐团。

“还有，老约瑟夫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