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牙仔阿宝经常自问自己为什么那么幸运。他出身农村,又矮又瘦,闭嘴都掩不住的两颗门牙使他自小总被人嘲笑、欺负。他十七岁跟随乡亲来到城里打工,乡亲们都是泥瓦匠,除了到建筑工地,并无其他打工门路,他也只能跟着来到建筑工地。看他那小样儿,不可能干重体力活,工头把他拒之门外。都是乡亲,高抬贵手吧,打个杂总可以吧,工钱看着给。他央求。带他出山的老乡也央求。念他小学毕业还有些个文化,工头录用让他跟着打杂跑腿,自然工钱是全部工人当中最低的。跟着大哥们作小工,大哥们倒是蛮喜欢他,杂役之外,也当他是个徒弟,能教的都教他。但他人小心大。他被工地高耸的塔吊震撼了,看着地面偌大的水泥构件被它提起来在空中移动,高抬轻放准确地放到一个刚刚好能卡住的地方,他对塔吊的伟力,始之于震撼终止于痴迷,更有对半空中火柴盒也似的塔机驾驶仓驾驶员无上的崇敬。我要做塔机司机!他对工头说。工头啪啪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两巴掌,你他妈人小鬼大。你知道老子租人家一天要花多少钱!看着他呲着的两颗哨牙,一脸的懵懂样,骂归骂,工头给他指了一条路,到省城一家有名的职业学校上学去。他攒巴了两年的积蓄,来到省城实现他的梦想。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并拿到塔机司机执业证书,他重新回到工地已是塔机司机。他从一个工地转到另一个工地,还经常参加塔机竞技比赛,成绩只在冠亚军间波动。固定的、移动的、升高30米50米100米型号各异的塔机都不在话下,看似高大、威猛、冷峻的钢铁巨臂,被他操弄于股掌之间。从地面看他在高空驾驶舱里就是个小黑点,他从驾驶舱看地面要吊装的物件比黑点也大不了多少,他迅速移动吊臂,准确定位在吊件上空,接着滑动垂在半空的吊钩,瞄准吊装件,徐徐放下,刚好在吊装件挂钩平齐处,一把刹住,正合适工友就手将吊钩挂上。工友对讲机一声口令加一个翘起大拇指赞扬的手势,吊装件开始升空。半天空中,钢铁巨臂就是一道橫杠,垂挂着一条黑线,黑线上吊着一块预制板。黑杠在水平移动、黑线在垂直运动,两种运动同时进行,吊装件不偏不倚,不高不矮准确地来到二十层楼面一个凹槽上方,接下来是最精细的操控了,吊件眼看着放不进去,却在操控者锐利的眼力和毫厘不差的微调下,被精准地嵌入槽中。那种云舒霞卷,一气呵成,有惊无险的过程,每一次吊装,都被阿宝演绎成一种工业美学的典范。而且,巨大的机械设备被一个小人操作得有如神功一般,本身说明了人类在扩展自身体能方面做出了多么大的努力。。
事实是,起重机械的原理古人就有所发现,真正意义上的现代起重设备到20世纪初方才出现,大型如今天的塔机则由德国人发明于20世纪30年代。发展至今,各类扩展人类体能的机械设备如起重机、挖掘机等等,不一而足,就便是汽车、飞机,凡靠人驾驶、操纵的机械设备,通通都是人类为扩展自身体能而发明创造的外骨骼装置。所有这些,机械原理和构造变化不大,主要变化在材料、工艺和智能化的演进。但是,现实永远赶不上科学幻想,一系列科幻作品的出现再次引领人们去做超现实的想象,把人们的科学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引向一个又一个“黑科技”的领域,这项黑科技有一个名称叫做可穿戴外骨骼设备,穿戴这种设备的人被叫做外骨骼战士。请注意,外骨骼战士,不是机器人,机器人说到底只是一具自动化的机械设备,外骨骼战士则是穿戴着一套机械设备的人,是人自己。机器人是对人的智能和行为能力的全面仿真,好比前述科幻电影《普罗米修斯》的机器人大卫,它有真人的外貌和思维方式,因为在它身上有一门称为大数据的科学技术和ai(人工智能)做支撑,这些数据差不多涵盖了人类往古来今的所有知识,在接收到外部信息之后,它会通过ai计算,将接收到的信息与数据库数据进行比对,按一定的演算规则,计算得出结果,然后指令机器作出响应。而且当今的智能机器人已被科学家赋予了初级的自我学习能力,即利用大数据训练计算机通过一个感知、认知、学习的过程,形成新的知识。机器人发展的最高境界大约是,论及智商,可能超过人类而且比人类更狡诈。因为有大数据支撑它可以成为“知识的巨人”,但受机械响应能力等相关技术滞后的拖累,它只能是一个“行动的矮子”。最重要的是,它不可能通过仿真拥有人类的情感,因此它永远只能是一部机器。外骨骼战士则有所不同,它追求的不是对人类的完全仿真而只在乎局部。他试图按照人的肢体结构和行为模式,塑造出一系列机械部件,并坚持站在人的立场操纵这些机械。最高境界大约是,一套穿戴在身的机械部件没有思想、没有智商,有的只是条件反射一般的动作响应能力,是跑是跳,是进是退,腾闪挪移,端在人的操作。从这里我们看到,外骨骼设备在实现的过程中技术难点并不比机器人容易,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它的科学思路已经指向人类大脑以及身体全部神经网络系统,意欲把这套系统的生成机制移植到机械设备上来,使之得心应手,有如人之使用人自身。
显然,这将是另一类型的逆向工程。解剖人体,弄清人体的神经系统构造,再从物理学、生物学、电子学、神经医学等多学科,弄清人体神经反射的机理。这在当下都有可资应用的技术成果。大体说来,人有16套神经系统,神经元数量达万亿之多,全部受控于大脑。这么多神经元,鬼知道它们怎么工作,但没有谁不时刻体会到它的神奇。目极辽阔,耳听八方;冷暖有知,痛痒有觉;这些与生俱来属于感知的本能,不在话下。静如止水,行如脱兔,这样的行为能力就复杂多了。科学家的逆向工程必然要沿着婴儿成长的全过程向前探索,看看婴儿是怎么样由一个瘫软如泥的bb仔,随着大脑神经元的发育(最高峰时每秒增加300亿个)和骨骼、肌肉的生长,先之以坐立、爬行,后之以站立、行走,继之以跑、跳,终之以成人。之所以成为人,正是由神经元、神经纤维与骨骼、肌肉的连接,构成了人体的响应机制,小到眨眼,细到触摸——手指皮肤能够触摸到0.2毫米的物体——大到鱼跃而出,腾空而起。更快、更高、更强,奥林比克运动会著名格言体现了人类的梦想,每隔四年举办一次的奥运会莫不在践行这个格言,并一次次检验人类体能的极限。迄今男子100米短跑竞赛的世界纪录为9.68秒,男子跳高纪录为2.45米,男子撑杆跳为6.16米,人类跑跳的极限在哪里?科学家以撑杆跳为例给出了答案:7米。他们认为受限于能量守恒定律,撑竿跳项目存在一个人类永远无法超越的极限高度——7米。因为从物理学角度看,一次撑竿跳就是一次动能向势能的转化。动能的计算方式是速度的平方与质量的乘积除以2。势能的计算方式是质量、重力加速度与重心高度的乘积。运动科学专家通过更复杂的数学计算,则认定百米短跑速度极限是8.99秒,而且人类要到2909年才能实现。借助一根杆,撑杆跳高是再典型不过的外骨骼借用范列了,但比起起重机、挖掘机等形同外骨骼的机械设备,那真是大巫见小巫,惭愧得很。利用外骨骼设备把人类的体能极限增加数万倍既是征服自然的需要也是对人类聪明才智的挑战。哨牙仔阿宝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已是原始意义上的外骨骼战士,和他一样坐在驾驶舱操纵外骨骼设备的人多不胜举。在更广泛意义上,汽车、飞机、船舶、甚至载人宇航飞船都在此列。但从可穿戴这个狭义的角度,外骨骼战士还停留在科学幻想的想象之中。一具可穿戴的外骨骼设备,手是手脚是脚,穿戴停当,竟是如此贴身,你开始操纵它。你时而闲庭胜步,时而疾跑如飞,或一飞冲天。你有千钧之力,却举重若轻,可抚弄羽毛于股掌之间。你可以身随心动,眼到手到,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就因为穿戴在身的这套外骨骼设备,满身都是传感器,满处都是微电子线路,就像今天做心电图吸附在你身上的吸嘴只是少了线缆,你的身上也贴有许多微小的传感器,通过射频技术把你的神经系统与外骨骼电子系统连为一体,使之像人体的神经网络一样工作。是动是静,是进是退,全系于你一念之差。当然,在你随心所欲操控你的外骨骼肢体的时候,最不可缺少的是你动力的来源。没问题,超强的石墨烯电池,瞬时即可完成充电,是你动力可靠的来源。给设备电子系统提供电力,那是小意思,它还是你外骨骼肢体动能的源泉——拥有一个马力意味着在1秒时间里可以将一公斤物体抬升7米,你的外骨骼设备拥有一台微型矢量涡扇发动机所提供的功率不会输于现今一部汽车,至少在150马力。这岂不带来一个庞大的身躯。大也有大的用处,本来嘛,创造外骨骼设备就不是用作家用,他的用武之地在公共场所的危险地带,在战场,在外太空——美国宣布2020年年实现火星车登陆火星,中国也宣布将以同样方式登陆火星,载人登陆是又一个十年之后事。登陆之后走出火星车最需要的恰是一具可穿戴外骨骼设备,否则火星瞬间要了你的命。缺氧,大气气压太低太低,以及重力的差池,这些都是人类踏足任一星球首先必须解决的问题。而外骨骼设备将人包裹在设备躯体当中,自有各类调控装置,既让你生命无虞还给你一个行动自如并大感惬意的栖身之所。说远了,这些都是百年以后的事了,时下人类更多想的是打造完美的外骨骼战士——用于杀戮。这恰是科学、科学幻想最大的悲哀。现在,我们“第一代外骨骼战士”——高空起重塔机驭手哨牙仔阿宝不会去想什么“黑科技”,他满心想的就是回家,回自己中国福建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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