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前头不敢言(9)
子午恪坐在石桌一端,张容瑾坐在对面。
子午恪面色苍白,将茶杯推至张容瑾面前。
“今日侧妃来,是想与在下说什么?”
亭角挂着的藤蔓被风吹动,荡来荡去。
张容瑾道,
“作为旁观者,我自然不该说这话。”
“但我是是张容玖的亲姐姐,我有私心。”
“那日在渭河川畔发生的事情,想必你都知道。”
子午恪沉默。
张容瑾道,
“求大人帮舍妹一把,我立誓,往后我愿在子午筠危急存亡之际帮他一把,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保他此生无忧。”
子午恪仍旧沉默。
张容瑾道,
“大人所想,我亦知道得清清楚楚。”
“大人不帮她,不是因为无情,正是因为有情才不帮。”
“你知道她心中有你,若是你与她跨过这条界线,她必定对你更加割舍不下,待你走后,她断然是不肯改嫁的。你担心,如此才是毁了她一生。”
子午恪仍旧沉默,只是看着张容瑾,并未说话。
张容瑾将自己的锥帽拿下。
一带白布蒙着她的眼睛。
“大人,我看不见你的表情变化,若是大人有心,便答我一句,我知道大人你在这里,但你总不能一直沉默。”
“你此时沉默,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过了良久,子午恪缓缓开口,
“在下不能害她留在这里守着一座冰冷的牌位枯过一生,那对她太残忍。”
张容瑾反问道,
“如今这般,对她就不残忍了吗?”
子午恪只觉得喉咙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
张容瑾道
“心里既然这么在乎她,为什么还装作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甚至还要逼走她?”
张容瑾道,
“大人,算是张容瑾求你,求你收留她,帮帮她。待你走后,无论她如何,都是她的事情,这都与你无关,你以为你如今赶走她,她就能忘掉你好好嫁人吗?”
“她嫁了人,又能开心到哪里去?”
“她一向重情重义得令人费解,小时候养了一只小猫,后来被人打死在街上,她哭了三个月,我们抱了无数只小猫到她面前,她都只是沉默,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养过任何一只小猫,她纯真得每年都去道观里给那只小猫祈福,保佑小猫来世安稳,你在她心中,远比那只小猫要重千万倍。”
“一只小猫死了她尚再不养猫,无论你娶不娶她,以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还有她的脾气,她为你终身不嫁亦是可能。”
“子午恪,求你,求你好歹给她一个名分,给她一点儿希望。”
子午恪缓缓道,
“只怕紧接着就是绝望。”
张容瑾道,
“她若遇上了旁人,自然会再嫁,可她若一直不遇着别的人,无论你娶不娶她,她都不会嫁人,张家的人都这样,犟得很,她尤甚。”
子午恪道,
“若我不给她希望,自然不会有绝望。”
张容瑾道,
“你不给,她一样绝望。你知道一个女子失去贞洁是多么要紧的事情,她没名义上的夫妻关系遮掩着,就会受万人唾骂。一传十十传百。她能过得好吗?她如今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若知道了只怕也不会好过。如今,便是能瞒一天是一天。”
子午恪垂下眼帘。
秋风将亭上挂着的藤蔓吹气,枯叶簌簌作响。
两个人僵持许久。
子午恪终于缓缓道,
“好,我娶。”
三个字,似有千金重。
张容瑾起身再拜,
“谢大人救舍妹于水火。”
子午筠站在不远处,他并未刻意隐藏,但亭中的两人却都没有发现他。
他的心似重石下沉。
东宫中。
珠儿撩帘,
“夫人,鹿穗已经收拾妥当。”
张容瑾放下茶杯,
“鹿穗,往后就跟着我吧。旁人欺负你,我会替你找回去,但这是深宫,你护不住我,我也并不是时时都能护住你,你也得谨小慎微一些。”
鹿穗忙跪下,
“谢小姐留奴婢,奴婢一定听小姐的话,事事以小姐为先。”
张容瑾转身走到书案前,
“你跟着珠儿熟悉熟悉规矩去吧。”
珠儿拉起鹿穗往外走了。
繁弦将笔递给张容瑾,
“小姐,布帛在正下方,给您铺好了。”
张容瑾点点头,提笔在布帛上落下一行字。
门外有人撩起珠帘,张容瑾以为是珠儿和鹿穗回来了,便道,
“怎么这么快,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刘启摆摆手,繁弦忙退下。
刘启还未说话,便听张容瑾道,
“殿下今日的朝下得早。”
刘启道,
“我还未曾出声你便知道是我了,今日可没用白檀香熏衣衫。”
张容瑾狡黠地笑道,
“繁弦的味道没了,要不是有人让她出去,她怎么会离开。”
刘启看向她案上的字。上前道,
“写的什么?”
张容瑾忙将他推开,
“写得乱七八糟,还是不要看的好,免得污了眼睛。”
刘启的目光落在墨字上,忽然道,
“太医说你只需安生修养,不过一月半月便可视物了。”
张容瑾道,
“看来日子不远了,其实这段日子里,我倒是有别的收获,虽我看不见,但我如今能听得更仔细,闻到一些从前没有注意过的味道。”
刘启将她揽进怀中,
“这样的生活不会持续太久的。”
她以为他在说眼睛的事情。
刘启的目光却落在那一行字上。
薄命怜卿甘作妾。
他说的是她只能为妾的日子。
子午府中,
子午筠看着张容玖,明明不过少年,身上却凭空多了一份沉静,只是他倒茶的手一直在抖。
“你若要与我父亲成婚,只怕不宜大操大办,一是我父亲不喜欢喧闹,二是他的身子顶不住,喝酒谈笑只怕都成问题。”
张容玖握住他的手,将茶壶接过,替子午筠将茶杯斟满。
“我答应你。”
子午筠收回一直在发抖的手,藏在袖子下面。
子午筠欲言又止,
“你……对我父亲好一些罢。他过得很辛苦。”
张容玖看着他,眸中全是坚定,
“我会的。我既然觉得嫁给他,便是决定了要好好待他,哪怕时日无多。”
子午筠仍是欲言又止,
“那…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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