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潘金莲站起来，盯着逃之夭夭的武大郎，半晌，忽然想起了什么，干脆跨过门槛，提着裙子走了出来。

街道上很多人，来来往往，十分热闹，潘金莲提着裙子，一步步走到大道上，盯着每个人的脸色，每个人的眼睛，就这么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难堪，因为——都是死的。

她看到了，这街道上的大多数人都是死的，也只有少数人是活着，这些人其实跟当地人一模一样，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潘金莲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活，还是死的，这种感觉很奇怪……

自己怎么会在一个到处是死人的地方活着呢？

她进来的时候，坐在门槛上，手托着脸，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为什么周围的人都是死的？然而最可怕的是，他们是死的，却还活蹦乱跳的，是僵尸吗？”

潘金莲搜索着自己的记忆，记忆里似乎没有僵尸能做到这一步，大多数僵尸都是在坟场生存的，走路一条一条的，脸色煞白，绝对没有眼下这些人的灵活，可是这些跟正常人一样的人，为什么是死人呢？

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二天，武大郎又领了一个人来，是个道士，背着剑，穿着一身道袍，手里拎着一个黄皮包，见到潘金莲的时候，二话不说，在潘金莲额头上贴了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潘金莲却也并不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士，在道士作法的时候，忽然开口道：“你是死的，为什么昨天那个是活的，你确实死的呢？”

那道士一怔，停下来，手里的太极剑也不用了，只怔怔地看着潘金莲，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是死的。”潘金莲十分笃定地点头，指了指道士，又指了指旁边的武大郎道：“你们是一样的，你们都是死了的，而我——”她指了指自己，不乏骄傲地道：“我是活的。”

“告辞。”

道士似乎被潘金莲吓坏了，连供奉也不要了，摆了摆手道：“这个人被厉鬼附身，已经不可救药，武施主，你还是准备后事吧。”

“啊——”武大郎听到这话，十分心疼，哭丧着脸道：“这怎么可以？”

“就是如此。”

道士似乎不愿意再多待，背着行囊和太极剑，就甩门而去，留下面面相对的武大郎和潘金莲。

“娘子，你真的被厉鬼附身吗？”武大郎躲得更远了，干脆一只脚放在了门槛外面，小心翼翼地看着潘金莲，似乎潘金丽娜随时可以化成厉鬼，过来索取他的性命。

“我……如果是厉鬼倒也好了。”潘金莲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如果是厉鬼就好了”

这话出口，武大郎再也忍不住，艾玛一声，转身就跑，从此再也不敢踏入潘金莲这房间半步。

得了，他闷闷不乐地想，就当买了个祖宗。

而潘金莲这边，似乎也习惯了孤独的生活，感觉武大郎不来骚扰自己，倒也是好事，日子便这样平静如水地过去了，武大郎见她除了经常说胡话之外，没什么其他的不同，也就放了心。

这一日，景阳冈出现了吃人老虎，知县颇为苦恼，发出悬赏令，然而猎户们没有几个成功的，反而被吃了不少，所以人人自危，而忽然之间，有个路过这里的壮士打死了老虎，让巡视的猎户发现了，于是全县轰动，知县老爷非常高兴，当即让壮士做了都头，还让他游街以示恩宠，正好让武大郎看到，咦，这不是二弟武松吗？当即扯着武松回了自己的家里。

武大郎存心炫耀，便嚷嚷让潘金莲给武松准备酒菜，这些日子以来，潘金莲虽然知道武大郎是个“死人”，可是她也找不到几个活人，也出不了这里，只能这么忍受着，今日听到家里来了新客，精神一震，走了出来，抬头看去，脑袋“嗡”了一声。

没错，就是心灵地震的那种——这个人，似乎一下能把她的魂魄给抓了去，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她见过，没错，她见过，她发誓，这鼻子，这眼睛，这样的打扮，这样的面容，她真的真的见过！

“那么，他是死人，还是活人？”

潘金莲心里生出了无限的好奇，可是见两个男人众目睽睽盯着自己，也不好做出什么奇怪举动，回头答应说要做菜，一会儿从厨房出来，端着菜过来，低头一边端菜，一边近距离打量着那武松。

殊不知，武松也在打量着而自己，那眼眸，那眼眸——是活的！居然是活的！

潘金莲激动的手里的菜都差点落在地上，恨不得立刻抓住武松，问他前因后果，然而见武松很快躲开了她的眼神，知道自己不能过于莽撞，以免鸡飞蛋打，只能按捺下激动，先跟这个“活人”寒暄。

因为秉着这样的心情，这段饭吃的十分古怪，武松与潘金莲对望一眼，就很快低下头去，似乎心怀鬼胎，而只有武大郎一团高兴，兴致勃勃地嘘寒问暖，说了一大堆废话。

武松敷衍着应承着，等吃完饭，才醒悟过来，自己答应哥哥搬进来了。

“是啊，叔叔在外面总是不方便，还是过来的好。”潘金莲热情洋溢地笑着，眼睛宛如一股热泉，武松只要进去，就能溺死的那种，武松反而不敢多看，诺诺地答应了，就这样，叔嫂以奇怪的方式定下了相处模式。

第二天，武松搬了过来，潘金莲兴奋异常，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探知这个世界的真相，可是又怕问得太多，把这个“叔叔”给吓跑了，只能徐徐图之，于是，每日悉心照顾，只是为了让武松对自己放下戒心，武松似乎也有些小心翼翼，唯恐吓着了这位“嫂嫂”，就这样过了十几日，潘金莲终于按捺不住，决定要寻找突破口。

外面沸沸扬扬的大雪，武大郎没有回来，武松提前回了家，脸冻得青红，潘金莲忙迎上来，亲自给他解了衣裳，拉着他上二楼，武松笑嘻嘻地应了，两人心照不宣地上了二楼，潘金莲烧了暖暖的炭火，把屋子烘得暖洋洋的，在摆了一桌子丰盛的酒菜，打扮得妖妖娆娆，两人相对而饮。

“叔叔，这些日子可是辛苦了。”

潘金莲一脸贤良淑德。

“不辛苦，嫂嫂才辛苦。”武松的脸色有些古怪，面上诚惶诚恐，眼眸里却带着几分讥诮，像是在讽刺一般。

这眼神，让潘金莲不太敢直接问出真相，只能绕着圈子，端起一杯酒，抿了一口，递给武松道：“叔叔若是有心，就喝了这杯酒。”

武松一怔，低头看着那水汪汪的酒波动，一是踌躇，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潘金莲见武松犹豫，心中大喜，知道有戏，忙站起来，附身过来，娇花软玉的身子靠着武松，贴着武松的脸道：“别骗了我，叔叔，你是活人，我也是活人，但是这是个死人的世界。”

“轰隆隆。”

忽然之间风云乍起，武松脸色大变，似乎被扎到了软肋，一下站起来，推开潘金莲，怒斥道：“嫂嫂好生不知羞耻，竟然做出这样败坏门风的事情！”说着，一甩袖子，快步而去。

潘金莲这些日子步步为营，再也料不到这样的结果，看着武松甩门而去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腾出几分绝望来，这个世界一定有问题，所有人都是死人，死人，只有少数人是活人，她绝对不会错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茫茫地站起来，口里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呢？”

正说着，门边上一个镜子忽然哗啦啦掉下来，因为是铜镜，居然没有碎裂，灯光摇曳，映着那铜镜的光，反射出一张人的脸，一个古怪的女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