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对别人,怀信还能憋一会让他们急一急,但面对唐瑾瑶他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她抓心挠肝的样子。
看着那双急切的眼睛,怀信只得招架不住赶紧投降:“你觉得,找几个说书先生站在汀边军营中说书怎么样?”
“说······说书?”关向雁忍不住插嘴道。
怀信点头,唐瑾瑶恍然:“你的意思是,找说书先生把婵托图杀害手下过河拆桥的事说给汀边的人听,好扰乱对方的军心吗?”
怀信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唐瑾瑶忍不住问道:“说书先生跑到别人家军营里抹黑人家,不被一刀宰了我都算婵托图是个人。”
怀信拍拍唐瑾瑶的肩膀:“如果他杀说书先生,那么正好坐实了婵托图狼心狗肺过河拆桥的罪名,到时使者便可趁机发作,若安排得当,我们或许还可以趁他们自乱阵脚之际攻打。”
唐瑾瑶忍不住鼓掌,好心黑一人。
说书先生如果在敌方军营中“夸大”婵托图已矣之宴的所作所为,那么军队中的士兵一定会和婵托图心生隔阂。
自己最信任的伯克能杀了追随自己多年的贝迟,那么他日婵托图会不会也将自己利用个一干二净然后弃如敝履?
但如果婵托图恼羞成怒直接杀了说书先生,那么这个计划也会达到同样的效果。
到时候图郡的人就更有理由了,再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都利儿撒泼的本事学一学。
你若心里没鬼怎么会杀了人家使者带来的人呢?
说到底还是个心理战,不管婵托图进退都会吃到亏,简直狠毒。
不管婵托图是否斩杀说书先生,军中都会被说书先生所说的内容勾起一阵骚乱,如果时机正好,图郡埋伏的士兵再一攻打,说不定还能趁此大胜而归。
妙计妙计。
关向雁喜笑颜开:“太守大人英明,如果谨慎一些,此计大抵能够得逞,毕竟敌人也没有想到我们会如此出其不意。”
此时常婉刚刚到院子里,一脚踏进院中就听到了关向雁爽朗的过分的笑声清晰地传进自己的耳朵里,她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
能让关郡尉笑成这样,说明警报解除了吧?
常婉进门后,她瞬间感觉到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在了自己身上,这种被众人注视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她险些一脚踩不稳摔倒。
看着常婉的这些人,一个是昭王,还有一个是曾经国师如今太守,那边的关向雁又是她顶头上司,这边又有一个郡丞。
心里不打鼓就怪了。
常婉万分小心,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惹了这些大人,进门后正准备挨个行礼,却直接被关向雁叫起来了。
在场这些人比关向雁官大的可有两个,就算是说“免礼”也轮不到她开口,但很明显怀信唐瑾瑶并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做计较,对于关向雁的举动没有露出什么不满。
看样子心情还不错。
常婉下了个定论,胆子也大了一些,问道:“属下惶恐,不知何事。”
关向雁极为积极主动的开口:“常婉啊,太守大人有一个差事需要你去办,不过风险挺大,你愿意去吗?”
将士要忠心这话所言不假,不交代清楚缘由,常婉能去简直是有鬼了,谁也不想当冤大头去送死,因此这话还是得先问明白才好。
唐瑾瑶见关向雁两句话说不到重点,也不想再看下去了,直接打断:“关郡尉,解释清楚吧。”
关向雁如梦方醒:“啊啊······你瞧我,都给忘了。”
怀信无奈叹息一声:“我来解释吧。”于是他三言两语就说完了计划,清晰又简洁。常婉刚开始那迷迷糊糊的状态都不见了,眼睛中尽是沉思。
她在思考,该不该去。
这次图郡派使者去汀边可不是交流求和那么简单,带个说书先生去抹黑人家,这目的一开始就不纯。再看婵托图的脾气,甭管是谁,竖着进去八成就是个横着出来的下场。
怀信没有逼她,耐心等待着,其他人也很默契的没有出声。
常婉少时曾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后来亲爹改嫁,自己就被后娘赶了出来,机缘巧合之下进了军营。许是小姐脾气作祟,进军营后各种挑战上司,就在她成了军营中的过街老鼠之时,常婉遇到了关向雁。
关向雁觉得这小妮子有个性,常婉也一改从前。
所谓富贵险中求,许是被关向雁点拨的开了窍了,竟然混得风生水起,逐渐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常婉以前活的很混,但现在怎么说也是统领五百人的都头,心性和眼界与从前都大有提升。对她而言,眼下就是一个机会。
怀信表面上是贬职到了图郡,但他却有昭王殿下亲自护送,怎么看都不像是被弃用的臣子。常婉思衬着,如果自己能借这个机会得到了这两位的青睐,以后是不是可以调任京城?
人往高处走是世间最浅显的道理。
常婉思绪几个转弯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再看向怀信时整个人都没有了那份小心翼翼:“属下愿意!”
简简单单四个字透露着一股气场,当时关向雁就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怀信也罕见地露出了欣慰的神情,使者人选敲定后,接下来就是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个人——说书先生。
怀信的首选目标就是魏芝今天去的茶馆的说书先生,魏芝似乎和这人熟络,那么怀信自觉沟通起来也方便很多,于是将目光转移在魏芝身上。
怀信说:“那位说书先生,我可以见见吗?”
魏芝下意识就想说“不可以”,反应过来问问题的人是怀信后,她就没有当面拒绝的勇气了。本来今天她已经放鸽子了,现在又顶风拒绝怀信,是不是不想活了?
魏芝支支吾吾,底气不太足:“大人是想用他吗?”
怀信回道:“此人与你熟识,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魏芝迅速反驳:“属下觉得这人和我们并不熟识,贸然启用恐怕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影响。而且······”
魏芝突如其来的停顿让众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起来,很明显她的“而且”之后才是重点。
“而且这次风险极大,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我们要怎么处理?又该怎么对他的家人交代?这件事产生的影响大人有想过吗?”魏芝表情严肃中带着一些紧张。
书房内瞬间陷入死寂。
倒是唐瑾瑶的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这极不合时宜的笑声让本就心虚的魏芝又心虚了几分。
但话已经说了出去,此时不管昭王殿下说出什么来反驳她,魏芝都不能再低头了。
唐瑾瑶说:“我觉得你有点误会。我们现在是在商讨‘请’他的可能性,而不是将他绑去,说来魏郡丞和他有什么关系呢?竟然这般紧张。怎么没见你把这份心放在军队中的士兵身上?”
唐瑾瑶平时不太爱端架子,太守府衙上上下下也都知道,如果这位殿下存心端架子是绝对能折腾死他们这些人的。
但是今天,怀信久违的从唐瑾瑶身上看到了锐利的锋芒,似乎魏芝的所作所为触及到了她的怒点,所以唐瑾瑶才会如此不放。
为何独独魏芝触犯到了唐瑾瑶?
这个问题怀信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大致。
唐瑾瑶不管如何平易近人,但说到底也是被当做储君培养的,从小接受的都是一板一眼的教育,不过由于天性使然才没有性格封闭。
君子自然应该守时重诺。
唐瑾瑶为了重诺舍弃了荣华富贵,在自己最有可能得到皇上重用时,陪怀信千里迢迢远赴不毛之地。
眼下会被魏芝不守时和轻佻的举动触犯自然是情理之中。
所有人都为了图郡这座城鞠躬尽瘁,你魏芝一个郡丞凭什么放下职责跑出去享受?
魏芝自然不理解唐瑾瑶怒气缘何,顿时神色有些不自然:“你······”她将那些不能说出口的反驳都咽进肚子里。
魏芝依然不退缩:“属下认为不妥,不管殿下说什么,我都不赞成将说书先生送到汀边军营之中。”
得,关向雁算是看出来了,那人和魏芝绝对有点关系,否则魏芝绝对不会和昭王殿下卯上。
关向雁想把魏芝拽走劝解一下,哪知魏芝跟一头牛一样拽都拽不动。
“你缺心眼是不是?”关向雁骂道。
另一边怀信却没有劝唐瑾瑶什么,外人看来昭王殿下或许有些咄咄逼人,但怀信最清楚唐瑾瑶心里在想什么。
理解她,若是她做得对那么便支持她。
不过说来唐瑾瑶这个王爷当的还真是憋屈至极。
远赴北疆,女帝同意她留在图郡其实是想历练她,但旁人不管谁看了都觉得昭王殿下失宠了,要放任在北疆自生自灭了。
图郡上下也是这么觉得,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没有多少人敢真正和唐瑾瑶叫板。
结果今天这个带头的人就出来了。
为了茶楼酒肆中一个小小的说书先生,魏芝都敢出来跟唐瑾瑶叫板了。
唐瑾瑶本来还只是想简单的告诫魏芝一下,过了今天就算了,但看现在这架势······
嚯,这一个两个的还真是把她当软柿子了。
从前假扮怀信的侍卫时被婵托图脚踩,如今开会被下属放鸽子,意见不合又遭挑衅。
她要是不立威以后是不是就被欺负死了?
就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还是得关向雁出来打圆场。
放眼观去,这里只有她最适合出来当和事佬了。怀信摆明了是和唐瑾瑶站一起的,那边的常婉身份比所有人都低,说话根本没用。
这屋子里也没有别人了。
关向雁苦啊,但她要是再看热闹下去只怕魏芝会吃不了兜着走。
“那家茶馆我也去过,不用征询老魏意见,咱们直接去问就完了,”关向雁瞄魏芝一眼,“毕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人家意见总得问一下。”
她将目光收回:“这等建功立业的机会给那小子真是浪费了,他要是没有那个胆子,那咱们就换一个说书先生。”
关向雁壮着胆子拍了拍唐瑾瑶肩膀,这个举动更像是长辈,唐瑾瑶虽然在气头上,但却没有表现出对关向雁这个举动的反感。
关向雁这才把唐瑾瑶请了出去,使了个眼色让魏芝跟上,随后她一边走一边说道:“咱又不是死心眼,何必吊死一棵树上?殿下你说是不是?”
唐瑾瑶兀自一笑,点点头,显然是不太介怀了:“关郡尉说的在理。”
前脚迈出门,魏芝紧随其后。
看着唐瑾瑶的背影,魏芝极小声嘟囔着骂了一句:“死丫头。”
唐瑾瑶自幼习武,好巧不巧就听到了。
好巧不好门口守门的侍卫也听到了。
关向雁自然也听力发达,察觉到唐瑾瑶脚步一顿后,她暗叫不好,顿时有一巴掌扇死魏芝这张破嘴的冲动。
你说你个毫无战斗力的废物就不能等人家走远点再骂?
唐瑾瑶回过头看向侍卫,这个侍卫正是白日跟踪魏芝的那个人,自然是唐瑾瑶的心腹。
侍卫很快就给了唐瑾瑶一个坚定的眼神,仿佛在说:殿下她骂你我听到了。
本就没有出多远的唐瑾瑶又折了回来,关向雁拦都拦不住。怀信在一边不知所措,毕竟他又没习武之人那灵敏的感官,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唐瑾瑶走到魏芝面前站定。
魏芝有些心虚,但一想到自己声音那么小,唐瑾瑶不可能听见,于是挺胸昂头回视过去。
行,你有种。
唐瑾瑶一扫侍卫腰间的唐刀,当时铁着脸将手伸了过去。
眨眼之间刀握在唐瑾瑶手中,身后是关向雁怀信以及一院子守卫惊慌的叫喊。
魏芝的耳朵当时就刀抽出鞘的声音填满了,大脑有些空白。紧接着她就不空白了,因为唐瑾瑶举着刀砍了下来。
眼睛看见了,身体跟不上眼睛的速度。
这一刀下去,魏芝一定会被劈两半。
刀将落下的一刹那,唐瑾瑶手腕一转,刀尖冲向自己,刀柄的截面迎风戳向了魏芝的脑门。
“咚”一声,魏芝脑门被磕的通红。
一个椭圆的印子无比清晰的印在了魏芝脑门上。
唐瑾瑶昂着头神气无比,她将刀扔在地上。初冬寒风吹的她衣袖鼓起,魏芝心中有个疑问。
她冷不冷?
唐瑾瑶冷不冷魏芝是不可能知道了,但魏芝却感觉自己挺冷。
明明穿着棉衣,但里衣却宛如被汗洗过一般,冷风一吹瞬间让她泛起一阵冷意。
那一瞬间,她还真就以为自己要被砍了。
就在魏芝尚未冷静时,冷风夹杂着唐瑾瑶的声音飘进魏芝的耳朵:“你个死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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