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筠没有再管那位水夕姑娘。颜瑏也觉得,那水夕姑娘不足为虑,倒是这酒馆老板,问题颇大。
果然,肃筠邀她坐下。
“这湖上的雾阵,是姑娘下的?”
曲渊先是一愣,又苦笑道:“公子抬举了,这往生湖方圆百里,怕是连公子这样的人物都没这等能耐,我一介女流又何德何能?不过……这渡口上的结界,却和我有些关系。”
“你知道我?”
话语一如来时那般轻快,却不知不觉将气氛推至凝点。
曲渊笑而不语,纤柔的细指轻轻拨下酒塞,一股浓烈淳厚的香气扑鼻而来,冲得颜瑏有些晕眩。
肃筠目光一闪,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曲渊起身道:“夜深了,二位吃了酒,暖了身子,便睡它几个时辰,明日事,明日再断也无妨!”
说罢,轻飘飘地去了。
颜瑏看不太懂,只好问道:“肃、肃筠……公子……你怎么了?这酒有什么不对么?”
“这酒……是难得佳品,一般仙家都未必会有,能私藏这样的酒,只有用作招待上宾,她知道我是谁,才拿这种酒来招呼。”肃筠怅然道。
可他费口舌绕了半天,也不知人家是谁,这已是今日第二次失利,连面前这傻书生的身份都没弄明白,竟又多一个!
“哦,那你为何这副脸色?”
“还有脸问……”
他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一回头,这小书生已倒头睡了。不过吸了些酒香,一口都没尝到!
“没!福!气!”
肃筠白了一眼,便喝他的酒去了。
“那位,就是闻名天下的肃筠公子?”
楼上的窗里,隐隐的一丝感叹。
“嗯,的确是他,曲姐姐,我很担心……”这姑娘虽然张皇,却声似莺啼,不失娇俏可人。
“看他方才反应,想来是对你印象不深,明日你小心一些,不要刻意躲他,他便不易识破你。”曲渊耐心安抚她,又秀眉微皱,“不过……这结界并无破绽,我本以为这无往渡口是个隐逸的去处,才在此地设下结界,除非是我师门之人……”
她踱步道:“肃筠公子自然不是,可那书生连基本弟子都不如,也不像我师门之人,妹妹可认识他?”
水夕摇了摇头,抿唇道:“若是姐姐的同门,岂不是好事?”
“若是同门之人,才是最大的变故。”
水夕听不懂,只在曲渊眸中,看到多年未见的忧思。
“曲姐姐?”
曲渊放空的目光,化作万般思绪落在水夕身上:“知道么?我只愿这无往渡口,能避开那无尽纷争。”
楼下,颜瑏仍睡着,只是不知几时开始,口里轻轻嘟囔着什么。
肃筠兀自喝酒,实在无聊,便凑上去**。
“……”
还是听不清,肃筠小声问道:“什么?”
“师父……”
“师父?哪有人梦里叫师父的!”
后半夜的酒馆,早已被湖上的寒气侵袭,颜瑏瑟瑟发抖,居然也没醒,烛光照得他面颊泛红。
“师父……”
肃筠看不下去,伸手从空地变出一件披风,覆在他身上。
夜空的月,渐渐栽进雾中,乳白的雾气沉甸甸地垂耷在湖上。
隐隐的,传来争吵声。
“曲师姐,今日我等并非来争辩什么……”
好像只听清这么一句,颜瑏晕晕乎乎爬起来,打了个哈欠。
二楼咯吱的脚步声要比外面的争吵清晰的多。颜瑏拉了拉筋,抬头去看,只见肃筠倚着栏杆,招手叫他上去。
他也没问什么,便随肃筠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五六个身段不一却衣装整齐,统装蓝衫的人,似在与曲渊姑娘吵着什么。那衣服款式统一,风格倒是像肃筠穿的宫衣,便问:“肃筠公子,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么?”
“苍梧山弟子。”肃筠漠然道。
“苍梧山……”
“怎么?”
肃筠望了一眼这个奇怪的人,他似乎记得,各家弟子入门的第一课便有分辨各派系徽标的教习,怎么他会不知?
颜瑏摇头:“第一次见。”
苍梧山,他当然知道,从他死而复生,再遇到师父,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包袱,他无法甩掉。如果他硬要将虞渊宫与他的命运牵绊,那这个名字,却是他无法的左右的另一个牵绊。
那一日,他印象深刻,因为那算得上是师父除了日常教习外,第一次和他说话。他从来都觉得,师父是一个决绝的人,不喜欢有情感。
那日的师父,却深沉许多。
“你能活下来,不是上天垂怜,是人拿命换来的,那个为你而死的人,他的使命已经在你身上延续。”
后来,他渐渐知道,那个人,便是苍梧道人。
如此一来,他突然明白了昨夜为何能打开这渡口结界,原来这位曲渊姑娘,是苍梧山之人。
“他们进来了!”颜瑏道。
肃筠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继续沏他的茶。
“肃筠公……”
“行了,叫我苏兄,肃筠这名字太招摇!”也不记得谁之前自报家门,还强调一声公子的,现如今一声声讽刺得脑袋疼。
“是,苏……兄!”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踏响,六个蓝衫弟子陆续进来。
早在渡口上,肃筠便感觉到他们身上一股一股的灵气,为首的两个,一个一脸专横严肃,一个轻佻随性,还算是弟子中能看得上眼的,余下几个,根基太差。
所幸,他们未必是曲渊的对手。
“苏、苏……”
“苏什么苏?口吃啊?”肃筠端着茶,白眼道。
“不、不是……”
“别说话,听听动静。”
楼下那领头弟子一进门便微微一怔,目光凌厉道:“这里还有别人?”
他一眼未看曲渊,却显然问的是她。曲渊笑了一声,音色清冽:“姬师兄说笑了,渊儿这酒馆开着迎客,自然还有别人呐!”
“是什么人?”说着,那人便大步闯入,全然不将曲渊放在眼里。
“师兄——”
这个温婉动人的女人,却隐隐地在眸里闪过一丝凶狠,像是盘踞岩洞的毒蛇,对入侵者发出的威吓。众人被那副笑里藏刀的容颜怔住,不敢妄动。
肃筠远远洞察着这场好戏,如他所料,这群废物果然不是她的对手。
“呵呵呵……”一声朗笑打破僵局,那看似行事轻佻的弟子,走上前道,“大家这是在做什么呢?姬师兄性子冲动,曲师姐还不知道么?虽然师姐是旁支弟子,可大家终究是同门,又何必动怒呢?”
“旁支”二字,语调颇高,如此讽刺,曲渊却没方才那般气焰,倒是并未在意。她面无表情:“我不管你们要怎么闹,若惊扰到客人,休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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