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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竹山庄》第十四章·名门日暮,少年闹市当银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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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镖头醉的快,醒的也快。

大概在叶青竹把桌上的佳肴吃了有快三分之二的时候就醒了。

也不想自己为什么醉倒,赶紧捻起筷子护住剩下的几道菜。

“看你,急什么,专门给你留的。”

陈镖头低头一看,可不是嘛,剩下几个盘子里连渣都不剩了,就只有油汤,而自己面前这几只碗碟里则是满满当当,好像是每道菜都留下了一点。

等陈镖头吃完饭菜,二人便下到一层来。

一众镖客已经在等着了。

他们皆是俗人,也没什么江湖经历,只觉得那曲子好听,听得如痴如醉,但若是问有甚体悟否?自然没有。

几人吃饱喝足又听了曲子,自然极是满足。

就准备重新上路。

谁料刚走出门去,就见前面有一大群人围成一团。

“让让,让让,劳驾,让让。”叶青竹几人挤进人群中,却见中央一衣着破烂蓬头垢面的少年抱着根烧火棍坐在那里。

“你这是?”陈镖头见周围人都在窃窃私语,觉得奇怪,不由开口问道。

“卖枪。”少年声音冷淡,有些干涩。

“那你的枪在哪?”

“我手里这就是。”此话一出,陈镖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周围人就开始起哄

“这分明是烧火棍!”一人道。

“老子行走江湖这么久,也没见过烧火棍当枪的,不对,是烧火枪,哈哈哈!”一个额头缠着油腻布条的负刀男子道。

“哈哈哈!烧火枪!”周围人再次哄笑起来。

少年虽然面色冷峻,哦,或者说是长发蓬乱看不清表情。

但此刻却流露出羞愤之色,两手攥紧怀中的“烧火棍”,皮肤和金属摩擦发出“吱吱”声。

“怎么,不服?可是大家都说了,这就是烧火枪啊!哈哈哈!”那负刀男子又调笑道。

少年实在是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胸腔像是气球一样鼓起,而后猛然暴起,手中“烧火棍”上包裹的沾染泥灰的黑布被抖落一旁,露出本色来!

好一杆镜银雪穗枪!

少年腾空而起,手中银枪调转,直取男子颈窝。

男人慌忙后撤两步,却还是被划破胸膛,连忙从背后抽出宽刀挡在身前。

少年落地便是四平大马,墨黑色的椆木枪杆夹在腰间,枪头“呼”地飞扬起来,抽在男人宽刀的刀身上。

“当啷”一声。

灰铁铸成的宽刀,长二尺六寸,刀背厚足半寸,不是好刀,却绝对是坚固耐用的。

却在这一枪之下,自接触到的地方断成了两截。

男人显然是个喝醉了的三脚猫功夫,见自己的刀都给人打断,连忙抽身就要跑。

少年给他点燃了气头,一个枪手的枪被骂成是烧火棍,就像是一位剑客的绝世宝剑被当成是小孩的玩具,一个酒鬼珍藏数十年的佳酿被人当成是漱口水一样,绝对是愤怒至极。

既然愤怒,怎可让他完整的离开!

两脚一蹬,整个人像是一只巨鹰,掠着地飞过,猛地站定,接着惯性一枪刺出,直奔那男人的脚跟。

男人见自己跑不掉,也发狠想用手中半截断刀劈开少年的头颅。

周围路人退开老远但却没有散去,叶青竹轻叹一声,猛地出现在了战场中央。

就像是一边火海滔天,一边天水浴日,本应是水火不容,两败俱伤,中间却忽然出现了一堵白玉高墙,让两边都不得寸进。

一掌印在镜银铸成飘着雪花的枪头上,竟将这来势汹汹足可断石穿金的一枪抽到一旁。

又一掌,甩在男人胸口,虽然男人本就是个草包,但能一掌将草包打飞出丈许的人绝不是草包。

少年满腔怒气,也被这一掌打散了。

“前辈。”少年是心有不甘,却仍是收枪而立,行了个江湖礼。

“你这枪,是不错。”

少年眼睛微亮。

“但却配不上这玉龙枪法。”

少年猛地扎下步子,长枪调转,似要拼命。

“放心。”

少年没有反应。

“你为什么卖枪。”虽是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少年仍没有反应。

“替我向那条老龙问好。”

少年猛地将长枪撇到一旁,扑倒在叶青竹脚下大哭起来。

“你,怎么?”叶青竹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如此的展开,连忙扶起少年,又回到酒楼要了间厢房坐下。

叶青竹只当少年是出门历练,没钱可花才要卖枪。

“死了,他们都,都死了。”少年语无伦次。

但仍可让叶青竹听明白他的意思。

这所说的都死了,自然也包括叶青竹所说的青天白龙。

话说到此,绝不能不提那青天白龙,绝对是传奇一样。

老龙,也就是他与青天白龙亲切的称呼。

青天白龙名傲然狂,原名阎风烁,后自行改名。

他出身北方严寒之地,十四岁练武,十五岁学枪,十六岁打败当地几个地痞流氓便出门闯荡江湖。

传说他刚踏出村子,就有白龙天降,化为神枪落在他身旁。

此枪名唤白龙吟,长一丈一尺一寸,伴他一生。

传说还说,这杆枪配着一套绝世枪法。

恰巧被他学了去,练就一身本领。

原本,民间传说的可信度是很低,但若是没有此事,谁又能解释他仅仅学武两年学枪一年是如何习得如此精湛的枪法?

先不纠结于传说的真实性,就来说说着傲然狂的一生,当真是比传记小说还要传奇。

他就那么一人一枪搅乱了整个江湖近三十年的风雨。

出山的第一年,那时,还没有所谓大凉,广袤天地不知被多少国家门派分割,他游走各大门派国度,广结良缘。

第二年,他拜会天下英雄豪杰。

第三年,他单枪匹马杀进当时江湖中惹得人人自危的魔教“六赤坛”总舵,一路从山脚下杀上山顶,来来回回血洗了三趟,横尸遍野,他也自此立身扬名。老一辈的江湖人永远忘不掉那天下午,斜阳正浓,那人一身银甲,手提神枪,站在尸山血海之上,枪尖挑着那个让整个江湖颤抖许久的人头——六赤坛坛主。

他终归是凡人,从六赤坛总舵所在——赤砂山中下来,早已是遍体鳞伤,不知到底中了多少刀剑棍棒,拳脚指掌,只知道身上一层肌肉已经化作肉泥,而那六赤坛善于使毒,他也不知道究竟中了种不同的毒,只知道当时流出的血除了赤色,还有橙黄绿青蓝紫色的毒血。

第四年至第九年,他都在疗伤,江湖中人都以为他死了,但对他的敬重也是日益剧增,再到他重出江湖之时,他已经被传颂成了为天下苍生舍出性命的大英雄。

自第九年之后,直到第十八年,他都在杀人。

杀得手软。

杀那些六赤坛的余孽——很多都是自己送上门去的,想要杀了他报灭坛之仇。

无一生还,全部都被他斩于枪下。

但是人,是杀不完的。

渐渐地,六赤坛的余孽扶持出许多新的势力和窝点,开发出许多有违天和的燃血秘药。

一次,他又是凭着一腔孤勇,杀入一个新兴的据点,却是没有想到,这据点并非明面上那样简单,而是一个陷阱。

一个专为他设计的陷阱。

他已不复当年的年轻气盛,曾经若是乐意,可以和友人喝酒痛饮三天三夜,要是高兴,也能泡在水里一整天不出来,可而今若是少睡一晚上都会昏昏沉沉,天寒了不添几件棉衣就会腰酸背痛。或许与最初那次挑翻六赤坛时埋下的暗伤有关,他虽然功力深厚,却身手总是有些滞塞。

要是他年轻十五岁,不论是什么样的设局陷阱,皆能一枪破之。

可惜,没有如果。

老了,就是老了。

十六名暗手,皆是内劲精通乃至是气通丹田的高手,隐藏在普通的教众之中。

三十二名刀手,全是暗劲深厚之辈,手杖斩马大刀埋伏在暗处。

一百零八杀手,虽说功力参差不齐,却也都经验丰富,再配上各路兵器,也称得上是一把好手。

足足一百五十六人,躲在一座野村中。

他杀入其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最后仗着一包迷人眼用的药散隐藏住身形,夺了据点中提升功力的秘药服下,杀出一条血路。

而后,就是逃亡。

他的逃亡,总不像是别人的逃亡。

他总是跑着打着行踪不定,还不时杀个回马枪,凿穿包围圈向另一边去。

就像是在与那些意图取他性命的家伙玩游戏一样——分明在被人追杀,却像是豪门望族子弟出来潇洒一样。

就这么东奔西走了七年。

他终于被耗尽了耐心,江湖上也有传言说是那种秘药的副作用发作,他想要寻到解药。

召集各大门派,组成联军,一举剿杀了六赤坛的余孽。

他也玩累了一样,在北方寻了座不太偏远的大山,找人筑起了高墙,提名“玉龙堡”。

据可证实的传闻,这玉龙堡的牌匾是当时十六国五门七派一起以玄铁混金铸成,象征着他们永不忘记的盟约。

当日玉龙堡落定,可谓是盛况空前,无数武林中人蜂拥而至,江湖上不少名宿高人皆来送礼庆贺。

也是当日,他金盆洗手不再染指江湖,青天白龙阎风烁自此改姓傲然,只因他一生桀骜不驯,这一生的经历凝结,只单名一个狂字。

奈何时过境迁,自大凉高祖一扫天下,昔日十六国现只剩下一兰陵一南芸,五大门只有少林还存在,七派更是无一幸免,一个不剩,都被逐到了边关之外。

玉龙堡还好些,只是有些门庭零落,而他也早就不打算再干涉江湖中事,倒也乐得清静。

叶青竹隐约响起自己数年前好像还拜会过这位健康豪迈的老人家。

怎么就死了?若是记忆没错,那年老人家其实也不算太老,也就是五十来岁罢了,身体也很好,虽然常常有旧伤暗疮复发,但也有名医调理,不应如此啊。

而且,那少年在他与傲然狂结交的时候似乎也有见到,名字叫,叫什么来着。

“傲然长天?”叶青竹试探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少年猛地弹起,他手中漫出一束寒芒,架在自己脖子上。

他自然知道实力差距之广,但他绝不能让家中的秘密被人得到——他出生之时,傲然狂已经不在江湖,江湖上鲜有几个知道他的除了少林寺不知去向的前任方丈便都是死了。

“我是叶青竹。”

“叶,叶叔?”傲然长天似乎想起来什么,微微恍惚,但又马上反应过来:“你有何证明!?”

“你爹他喝酒不错,但若是吃了葡萄,就会浑身起疹子瘙痒难耐,而且到每月的六号都会狂躁异常。”叶青竹以内力夹住声带,让声音变得细长而没有扩散性,只使得傲然长天听得清楚,旁人只能听得有些尖细的声音,却无法组成词句。

就如同传说中的传音入密一般。

“叶叔!”少年终于确认了叶青竹的身份,丢下短刀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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