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李小曼家地埂子上的地鼠洞可不是一般的多,李宝树手里揪着些杂草,脚上直接踩了那些地鼠洞就爬上去了,全然不费力气。
因担心李宝树将腌菜水给洒了,李小曼执意站在地埂脚下递给他。这会儿接过,只见下头的人紧踮起脚尖,上头的人则几乎趴在了泥上。
“可成了!宝树哥,你路上慢些走啊。”李小曼仰头对李宝树轻声叮嘱道。
“好嘞!”李宝树咧嘴轻笑了声,小心翼翼地用外襟将小罐裹在了肘弯里抱着,待他再抬眼想与李小曼说声告别时,却见李小曼已拖了锄头准备去挖地了。
“谢啦,小曼!”
少年远远喊了一声,本欲高蹦起来,好在他还能想及自己抱着的那个罐子,便只腾出只手来朝李小曼的方向轻挥了挥。
……
这日的天气并不算晴,沉闷的风似失了力量般,再不能将头顶上层层叠叠的阴云刮散开来,可归家的人们却为此面带笑容——到底,没有下雨对他们而言已算是天公作美。
天色将暮时,李阿福终于回到了家。
没有意外的是,他依旧得了江二娘的一番斥责。
一双旧草鞋,现下套在李阿福脚上的便只有破得烂遭遭的一只。令江二娘忍不住心酸垂泪的是,李阿福的脚底板不知被戳进了多少根木刺……
江二娘未来得及先吃晚饭,也未先去看李阿福背回来的菜油,只紧忙就了天光,拖过一截长凳坐在家门口,帮李阿福将那些深陷在脚肉里的刺给仔细挑出。
家中火边的饭桌上便只有李小曼姐弟三个。
但听着江二娘口中之语不是骂李阿福“猪脑壳”,便是嘘声问人“可疼不”的话,李小曼无奈轻笑。
“你看这么一大长根刺,要不是我帮你挑出来,你便等着脚上烂肉吧!”
听着江二娘惊讶出声,李小雨和李小山便坐不住了,直想去瞧瞧那刺究竟有多长……
“好好吃饭,不准去。”李小曼瞥了眼这姐弟俩抓紧了饭碗一副忙着离凳的促急模样,不紧不忙地给两人碗里夹了几块嫩菜心,吩咐道:“吃完就去将鸡枞洗了,小山也一起。”
听见姐姐竟着意给自己安排了家务活,李小山立马便安静了,圆圆的小脸上尽是喜意。李小雨也乖觉许多,忙将岔出去的一条腿给收回来,接着埋头扒饭。
那厢李阿福面对江二娘的指责,虽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教人听倦了的应对之词,却终究使得江二娘的情绪缓和下来。
“若是家中衣食无忧,娘平日里的神情或许会比此时更为柔和。”但瞧着昏黄的暮光将妇人的侧颊边缘映染上了一抹温暖色调,李小曼心里便忍不住如此作想。
……
一阵忙活后,李小曼才想起将她爹篮子里东西拾出来。
除了炸鸡枞要用的菜油和陶罐,她爹还特地给江二娘带回来了一个做针线用的顶针。
“我瞧着你用的那个已经很多年了,所以就想给你买一个新的。”李阿福讪讪开口,心里有些紧张,生怕江二娘为此骂他一顿。
“你怎么舍得这样破费?”
江二娘原还佯怒着,可瞧着李阿福瑟缩着脖子却又忍不住抬头看她神色的模样,她终是没憋住“噗嗤”一笑,伸手接过了那顶针。
这晚的气氛总算得好些了。
据李阿福说,镇上饭馆的掌柜原本并不想买那么多的鸡枞,只念及可以送些给他在朝州城的亲戚,在问过李阿福家中还余得多少后,便打算将剩下的那些也都买了,让李阿福明早带着去。
李小曼闻言十分高兴,只一想到卖鸡枞所得的这半袋子铜钱完全算得“天上掉下的馅饼”,她心底的那股得意劲儿便很快消失了。
村里的鸡枞窝并没有几个,菌子虽会多出些,可一来菌子是否冒土极受天气影响,二来在李家村这地界上,菌窝也多长在外姓人家的山林里,是以并不好捡。
村里原是有那么两三户人家常去山上捡菌子卖的,可替陶家人看山的李大闯却总是寻机给这几家人找不痛快,加上某回李荣上山看巡时正巧碰到了当中的一家人,李大闯夫妻俩竟使足了劲儿,真真在人门前骂了整整一天……
尽管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可里正话语间却是向着李大闯一家的。村里人看足了热闹,但从那之后,人们就是上山捡得些菌子,也只会带回家自己煮了吃,很少会有拿到镇上卖的。
“只要李大闯一家能在这村里狐假虎威一天,那些个山溪果木,旁人便是碰都碰不得。若想得吃些野物,便只能走上数十里的山路,去野山林里寻……不过村里人多是不敢去的吧。”
李小曼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她的记忆中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前年时,一只从野山林里窜出的花豹子不知怎地就来到了李家村后山,起先那畜生还只是晚上出来咬些家鸡、家鸭,惊得狗声吠吠,后来青天白日里,那花豹子竟直接冲进了村民家的院子里,将正在吃食的猪仔咬死……
人心惶惶间,村里的几个猎户完全不敢上前担事,最后还是官家的人到了村里,设计引了那花豹子出来将其成功射杀,除了祸患。
村里人为此事心有余悸,加上得了官府的警告,便连猎户们也很少再涉足那片野山林,只将手里的弓箭换成了锄头,一心一意地当起了农夫。
“总不能这样干熬着什么也不做,便等事情来临却只能束手无策。”李小曼心里寻思着去野山林边缘走一趟,但她知道这想法是万不能与她爹娘说的……
这家人远比村里的其他村户要活得战战兢兢。
便说那花豹子窜到李家村时,并不住在大村子里的李阿福家完全可以说是孤立无援。
他们一家人不敢将牲畜留在院墙边那处简陋的木棚里,好好的偏屋便用了关猪关鸡;每天不敢出门,夜里要检查几遍木栓门栅才敢歇息;若是夜里李小山闹腾哭喊,李阿福朝门缝里瞧见河对岸有什么幽亮之色,便会被吓得个半死,直怀疑那亮光便是花豹子的眼,夫妻俩则恨不得堵上李小山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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