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曼被他落地的闷响声给吓了一跳,回头皱眉道:“你就在上头等着呀,这地埂那么高,你也敢跳。”
“我不是怕你递不上去么……”
李宝树嘿笑了声,紧跟上李小曼的步伐,一边跳起来冲地那头的江二娘和李小雨招了招手,“四伯母,小雨妹妹!”
瞧着江二娘母女俩抬起头来冲他一笑,李宝树笑得愈发灿烂了。
……
李小曼家装了腌菜水的小罐就放在杉树荫下的篮子里。
因盼着能在外将活做得久些,人们总会备些饭食水菜到地里来,虽谈不上丰盛,但能挨过那阵饿劲儿就行,腌菜水或是白酒水则是解渴用的。
李小曼从篮子里小心翼翼地端出小罐来,只抬眼一瞧李宝树腰际挂着的是用来装清水的水囊,便问道:“你家不曾带水罐来?”
李宝树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耳朵,皱眉说道:“带小罐最怕磕着碰着,我家哥几个都嫌麻烦,便没听我娘的话,悄悄换了水囊……哪想到这水囊根本装不了多少水,附近又没什么地方能接点喝,我便只能厚着脸皮转过这小半个山来,问问你家有没有带了。”
“要不就用这水囊装吧,你就随意倒些就成。”李宝树紧说完,便伸手去解那水囊。
“你还是带着水罐去吧。”李小曼轻拉了拉他袖口,止了他手中动作,笑道:“水囊口太小,不好装,且要是装了腌菜水,回头就任凭你怎么洗,也是有股重味儿的。”
“可你娘她们还要喝的啊……”李宝树神情窘迫地道。
李小曼含笑的眼神从在地间劳作的娘亲和妹妹身上掠过,才对李宝树说道:“她们才刚喝过,且我待会儿便要背一趟土豆回家,若她们想喝,我回带也是方便的。”
“这怎么好意思。”李宝树摆了摆手,心想说还是用水囊就好,只他重新迎上李小曼那双如琥珀般澄净的眼,那些话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硬挤回去了一般。
李小曼见他不说话,当是劝毕,眸底笑意愈深了几分,随即弯身抬起小罐,朝上埂边走去。
躲在阴云中游移的日头,将薄叠的云层边缘嵌上了圈圈银光,而随着这银光愈来愈亮,日头下方的坡地上所流淌着的黄泥色便不似之前那般深沉了……
李宝树瞧着李小曼那赤着脚,高高低低地踩在黄泥里的背影,心底的一角仿佛也有了这银光照落,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不曾多加思考李小曼自己端了小罐往前走是做什么,而那双脚已听不得他使唤,只照踩着李小曼在泥地里留下的脚印子朝前走去……
李宝树的身子不再摇摇晃晃,只偶尔一个踉跄,他却还呲牙轻呼,惹得李小曼频频回头叫他小心……
“嗯?小曼的脚丫子怎那么小,我照着踩她脚印却还多出半截……”少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带了汗津的脸上笑意直溢,而在那双虎牙的映衬下,这傻乎乎的笑容却又显得生动异常。
李小曼沿着上埂边走了几步,这才驻足朝身后的李宝树招呼道:“宝树哥,这处没长什么黑莓果刺,你就踩了地鼠洞往上爬吧,然后我再把小罐递给你。”
“啊?”李宝树愣愣回神,忙声应过,脸上却是刷地一红。
他快步走到李小曼跟前将这异色遮掩过去,伸手扒开埂子上的墙头草,咂舌轻语道:“小曼,你家这地埂上怎这么多地鼠洞,难道春耕时没有放火烧过草荆?”
“我家这处坡地紧挨着山,春耕时风太大,担心引发山火,便没烧过地埂上的草荆……倒不怪地鼠专在上头挖洞做窝了。”李小曼轻笑了笑,说道。
“那可不行,地埂上草多了会扯地,那庄稼还怎么长?”
李宝树转头对李小曼拍了拍胸脯子,说道:“反正你家埂子上的墙头草挺多,改天我带我二弟来把它割去做牛草吧,便也能省得你爹再割草荆了。”
“但我家这处坡地隔村子太远了,你往这边割草太费力气……”李小曼话一开口,其中便带了拒绝的意味。
她家这处坡地不通车路,当初为了能将地开得宽些,这地埂也垒得高高的,上下极不方便。便说开春时为了背粪,她爹在地埂上挖的土坑子都已被长起的草荆遮覆住,如今是找都找不到了……
李宝树哥几个要是过这边来割草,少不得又要挖几道土坑子用——李小曼担心如她娘那样一个不愿变通的人完全有可能说出类似于“地埂要是塌了怎么办”的话来,是以即便别人是好心好意,江二娘也不见得愿意领受。
可李宝树浑不在意,他眯眼笑着,伸手轻弹了下李小曼的额头,叉腰说道:“你在想什么呢傻丫头,我家赶牛车的呀,过来割草也就只是背一段路的事儿。”
李小曼轻拧了拧眉,还是想劝说李宝树不必麻烦了,但见李宝树偏转过头对跟前那高高的地埂上下打量了几眼,她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心头直想笑话自己,“说你傻你还真傻上了,敢情你以为人会帮你把几道地埂上的草荆都给割了?”
“人也不必上下攀爬,只将上头这块地的上埂割干净些便算帮了你家大忙……”李小曼这般暗暗补充道,无奈摇头。
“小曼,你家这几块地是可以接到陶家坟山旁边的那条宽路上的,只地头那边,似乎接的是你大伯家的地?”李宝树凝眉随口一问。
“是呀。”李小曼轻应了声,倒不由得想起大伯一家曾经往两家地界处扎木桩的事来。
当时大伯母直说她家这事做得合情合理,扎木桩只是为了拦住李小曼家拉了牛车借道,免得碾硬了他家的地,可李阿福便是再好糊弄,也知道这是他大哥一家存心找茬……
事情最后还是里正出面给说了和,只到底李小曼家也只能在春耕秋耕时借道了,平日里便是连牛也不能直接拉着走过的。
“我大伯家在这边并没有多少地皮,可一连四块的地头都是他家的,耕种起来相当不便。我娘不是没提出过换地,可我大伯家就是想那么耗着,我家能怎么办?”李小曼苦笑着道。
李宝树对这些事有所耳闻,只到底这是别人家的家务事,他也只得安慰道:“兴许以后就能说通了……”
“或许吧。”李小曼垂目道。
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随即轻抬了抬手里的罐子,示意李宝树先爬上埂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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