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飒飒地响,在那样一个逐渐变得发凉的季节里,好像,很轻易地就会着凉。现在的北方,应该白雪皑皑了吧,南方是见不到学的,整个夏季也像是被延长了无数倍一样,在北方出现寒冰的时候,南方依旧会出现穿着短袖的人,好像,一年四季,就只剩下夏天和懒得不敢出被窝的冬天。仿佛,就像是。从来就只有白天和黑夜的监狱,只看得见朝暮、看得到铁窗和铁窗外的不风光。
她蜷缩在一个角落,自从天气变冷了之后,就再难看到她坐直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冷,还是意志被消磨了,但是从牢房外,就能够感受到她有多凄凉。
她,就那样倚在一边,可是一直都没有让自己的肌肤触碰到墙面,甚至,那一身因为她越发瘦削变得越来越不合身的囚服,她也没有让他们碰到墙面,或是说,尽管她很讨厌那身衣服,尽管她都尽量不让自己除了该接触到那身衣服的皮肤除了必要的接触外不再增加任何多的亲密度,甚至,即使是夏天也在里边多穿一件,尽量让自己没法感受到那身衣服的存在,尽管这样,她也不愿意让那身衣服碰到墙面。在她眼中的鄙视和嫌弃,似乎还被化了等级一样,她厌恶会碰到的东西、厌恶那身衣服、厌恶那个房间、厌恶会呼吸到的空气,厌恶所有自己能够看见、听见、呼吸到的,所有……不管在那里多久,似乎就跟刚进去的时候一样,那样的厌恶,丝毫未减。
她看起来很憔悴,似乎,就像是被人把什么妖魔打进了身体吸干了她的精髓一样,整个人,看着,就是一副活动的骨架。仔细看着,确实好看,可惜,是一个病美人,即使是提起了所有的精神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的萎靡不振,但依旧,还是病恹恹的。整间不大的小屋子,几乎是封闭的,时不时地能够听见她的咳嗽声,但她总是压着那样的咳嗽,就像是一个人在暗自抽搐一样,直到,根本就没法叫自己完全压制下去,才会一直咳个不停。分明,不会有人在意这些,尽管所有的眼睛、耳朵都企图放在她的身上或是尽可能离得她近近的,但是,几乎不会有人会在意这样一点,只是,她自己,就是很在意。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个将近半年都没法见到对方的人,这一见,竟也会这样平淡,但好像,也在没有什么更贴切的话了。
不过,这对于那个向来不怎么喜欢理睬人的家伙来说,这已经算是很难得的宽厚对待了。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她瞪了瞪那个拜访者,似乎一点也不欢迎。
“看看你有多落魄。”分明是带着嘲讽的腔调,可是心疼的目光确实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看到了?那可以走了。”
“虽然说在这里会很难熬,可是,你也没必要这样加倍地折磨自己。”
他在心里暗暗立誓,一定要尽快让她脱离那个鬼地方。他明白她究竟有多抗拒那里,也知道即使那个地方只能够困住她一时,但如果那个时间赶不上她折磨自己至于超出了负荷的时候,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一次见到,她比起之前更加瘦削,脸色更加难看,好看的骷髅也依旧只是美艳的鬼而已。可她,就是不在意,为什么,就是能够让人这样担心心疼呢……
“还行,死不了。”她稍微迟疑了一下再没声好气地回了这么一句。
“你死不死得了还是你自己能决定的吗?你看你,现在连回句话都能够迟钝这么久!你是想把自己弄到连话都没力气反应过来要说什么才甘心吗!你是死不了,变成傻子了,怎么办?”
他有些激动,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但依旧尽力保持平常说话的腔调。
她似乎想要争辩什么,但话到嘴边就没有说出来了,只是苦笑了一下。
“我听说,一个感冒都能把你弄到半个月见不了人。”他略显责备,但好像又不敢太盛气凌人似的,只能够很委屈地表达自己的气愤。
他是听说了不少眼前这个人自残的消息才会急着去探望她的,不然,那样的地方他是不愿意再去的,即使她还需要就在里边,也大概是因为她在里边,遭受煎熬。
“行了,不会传染给你的。”她的鼻音还有些重,但还是极不愿意表现出半点柔弱,“感冒半个月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自然是没有什么大不了,就是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够大半个月都躺在病床上,还怕感染去隔离的,还是普通感冒,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厌食差点被送去急救和精神诊治,也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很生气,一下子把她干的那些有些“出格”的事情全给数落出来了。他的脸涨得有些发红,看着就像一个受气包一样,可是,语气还是尽量平缓尽量低,像是生怕把眼前那个跟玻璃一样脆弱的人给吓碎了一样。
她没有回答,似乎也不想要为自己做出任何的辩解一样,毕竟,那些,说到底也是事实,她也明白眼前这个人的关系,自然也找不出来理由争辩什么。她原本,也不是那种完全像顽石一样不可亲近的人……
他看着她,感觉就像是在看着老电影里那些躲在一间狭小的笼子里苟且奴隶一般,总叫人难过心酸,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有些,甚至都没有能够直接说出来。对于他应该对她付出的关心,他总是很小心,似乎,稍微一过了某个看不见的边界,就会被她推得远远的,然后,越来越生疏,直到,再也不能够看到……
“我看你这个样子,是想趁着这个时间减肥吧,你们女孩子,总是想要自己更好看一些,现在的女孩也是,总是想要减肥,看着不胖的也学着别人减肥,你怕是担心自己出去之后会被别人比下去吧。”
他知道,她并非是那种会跟风的人,况且,那个人从来就是那种看着很精干的苗条,就像是脑子里藏着的那些东西就已经足够将她折磨到不剩一点赘肉的,可是,她现在,分明就是在折磨自己,她本没有必要这样……她在跟她开玩笑,她也知道,她只是很表面地笑了一下,可能不经意到根本就没有把那一抹笑经过大脑的处理,但是,他希望能够提起她出去的心愿,却不知道她能不能够知道。她应该是知道的,只是,当中可能差了一点什么,他们之间有种说不出来代沟。
他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的目光太久了,她那稍微瞥了他一眼:“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就只是为了看我的笑话?”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这里的环境究竟有多叫你看不起,我怎么会不知道?在那个时候,你可是说过的,最大的失败,莫过于被囚禁在压抑的环境当中,‘身死以明志’,这是你曾经说过的,我大概忘了是在那里听到的你说的这句话,不过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叫人恶心难忍,恐怕,不是你会想要来的。”
“你这个人……”他看着她,好像有些无可奈何一样,“你还说自己死不了,现在,就连事情都记不清了,你也不会害怕的吗?我的确很不愿意来这里,但没办法,你还在这里,尤其是,听说你不吃不睡像是有了抑郁症、厌食症什么的,就连个感冒都能够把你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我来看看,你究竟有多叫人不省心。你说你,为什么就能够让自己这样癫狂,我看,再过不久,就会有人想要把你送去精神治疗,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就这么拎不清,还是说,真的变笨了?”
“如果真的就只是这个的话,那你可以走了。”她似乎无动于衷,尽管她的眼神已经有了一丝的哀怨,但也可能,是因为极度虚弱导致的。
她在下逐客令,很明显的那种,一点也不知道用热情回应别人的关心,不过,他也习惯了。
“该出去了,这里,你待的时间,太长了……”他的声音变得缓和,在认真地说,希望能够被她认真地听进去。
她没有回答,他有些难过,大概,那样的沉默持续了有7、8秒,他开口了:“作为你的好友,我是绝对不会想要看到你变成这样的,无论如何,不管当初我们的决定是什么,总之,现在,我会拼尽我的全力帮你的。”
他的承诺,从来都是沉甸甸的,从来没有食言过,正因为这样,原本,应该说出些什么感激的话,她说不出来,或许该说些什么劝退他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你不要,就只是会折磨自己而已,你,不只是一个……”他说着,苦笑了一下,看着里边那个失去了许多的风采的人,“你总是以为,你就只是一个人,可是,对于那些真的关心你还有愿意关心你的人,你总能够选择拒绝或是不闻不问,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冷漠,这样活着,有多累……”
“我……”
他打断了叶扬若,似乎并不愿意让她开口打断自己的告白一样,但又像是想要她保留体力一样:“我不是问你意见,是在跟你说话,谈心!你懂不懂,偶尔,也要听别人说些什么,不是想着从别人的话里找毛病,不是跟被人谈论那些对你有价值的,才需要听,那些听起来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的,也应该听一下,这才是交往、人际。我可不是说我现在说的都是废话!”
她笑得很淡,似乎,眼前的他,就是一个爱耍脾气有些固执却不失可爱的人,他自然也知道的。但是,看她那样的病容,即使笑得好看,依旧叫人觉得有说不出来的苦楚,为她苦,因为自己把心放在她那里觉得苦……
看着她仿佛是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就跟尘封多年完全褪色了的画一样,他很难过:“你的确还活着,但就只剩下一副躯壳了,你说你,本来看着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上一次看到你,恐怕就已经比原来瘦了快有十斤了吧,当着你母亲的面,我不敢说什么,她也是,什么都没有,你看不到的是,像她那么坚强的人,在见到你之后,有多失落。现在,你简直就跟一堆拼凑起来的可以行走的骷髅一样,我都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七十斤,不是不愿意用重量来描述你的,可是,你,怎么能够叫自己一点点变成白骨……我知道你刻意折磨自己,可是,好歹,你也该为别人想一想,不要太自私……如果,如果真的想要放弃自己了,就想想自己的母亲,她已经失去太多了,如果失去了你,恐怕,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想想我们这些因为一个念头就在一起混的,想想我,我们这些,这些即使能够在你的葬礼上念悼词也不愿意真的面对那一天的人……你可能不需要留恋,不代表,没有可以留恋……实在……你也可以想祈锐宁,但是,我会恨你的!”
她沉默不语,满脸的苦涩,即使他有意把话变出转折,依旧叫她神伤,像这样被人说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情形是很难见到的,显然,他的每一句话她都有听进去,只是,她大概不懂应该给出什么反应。
他轻声说了一句:“你曾是我全部的希望,不要就这样让自己倒了,我会看不起你的!”
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大概就只有她能够听清楚。
他的厚爱,她显然有些受不起,显然,在她看来,他们两个,都是并不需要那种会牵绊人的情感的。这种话从那个人那里说出来,叫她有些难为情,或是,就是觉得眼前的那个人有些矫情了,他们并不是那种需要矫情的朋友关系。
他盯着叶扬若的深陷进眼窝的眼睛,像是下了一个命令一样,不容置疑:“你,给我好好活着,剩下的,你不用管了,我会为你辩护的……”
“不……”
他语气坚定,不容质疑,叶扬若想要说的拒绝都被他用严厉的神色给推回去了:“你以为我是用什么理由进来的!”
“我拒绝。”
“无效!”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久,五味杂陈,最终,说了一句:“我等你,等你自由了,再将心交给你……”
然后,还是果断离开……
他,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好像在哪里有过相同的感觉,只是,这次听到,心悸会严重许多。她还想要说什么,但是,他已经走了,她能够看到的,只有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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