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焕带着曹刚、曹林回到杀胡堡,将遇袭的始末报告给了哨官李长顺。
过了一天,曹文焕就接到了守备大人传唤的命令。
一个叫李守全的把总将三个人带进了守备府内。
杀胡堡的守备府后院,有一个方圆数十丈的练武场,曹文焕等三人进去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中间有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正在驰骋吆喝。
武场的另一边,有几个兵丁,每个人手中都举着一面箭靶,来回跑动挪移。骑马的人隔着一百多步的距离,一边策马,一边弯弓放箭,每一箭射出,都正中移动的箭靶之上。
武场的点将台上,另有十几个兵丁将总,每当看到骑士射出的羽箭命中靶上,都会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叫好之声。
曹文焕等几人走到练武场的时候,马上骑士射出了最后三箭,腰下的箭壶已经空了,他哈哈一笑,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场子座北朝南的点将台上,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茶水。
李守全将曹文焕三人引到了点将台旁,躬身抱拳道:“禀大人,那三个士兵,属下给您带来了。”
“参见大人。”曹文焕三人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
“好,你们辛苦了。”大同右路杀胡堡守备宁承芳,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汗渍渍的额头和手掌,将毛巾随手扔给亲兵,指着下首的一排椅子,道:“坐。”
“谢大人。”
李守全退到将官的那一列中,曹文焕三人按照宁承芳的指示,坐在了椅子上。
守备宁承芳,就是那天在校场上,当众升了自己做什长的人。曹文焕看他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长相儒雅,头上扎着一条诸葛巾,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上穿着甲衣,打眼一看,还以为他是个生员。
“你就是曹文焕?”宁承芳眯着眼睛看着曹文焕的脸,微笑着问道。
曹文焕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明朝的长官了,何况在现代的时候,古装电视剧看的也不少,所以立刻装作恭敬的样子,道:“是。”
“你们遇袭的事儿,李长顺都和我说了,巡边是个苦差,步步凶险。不过你们三人能够捡回一条命,还打退了蛮夷,斩首数级,功劳不小啊,看来本官提升你这个什长,还算是选对了人。”
“谢大人抬爱。”
“哦?你……读过书?”也许是听曹文焕说话有些文气,宁承芳欠了欠身子,试探着问了一句。
“属下……略知一二。”曹文焕听出了宁承芳的意思,也就含糊着应了一句,其实原来这个曹文焕根本就是个粗人,哪读过什么书。
“嗯,太好了。”宁承芳似乎对曹文焕更加有兴趣了,“尔等年纪虽小,但是天生神勇,本官十分赏识,现在又立下边功,只做一个小小的什长十分可惜,但是你等资历太浅,本官冒然提拔,只怕本官部下的将总也不心服,”
顿了一下,又道:“这样吧,你们三人下去轮番骑上本官的战马,像本官适才所做的那样,每人赏箭一支,如果一百步外,能够射中移动的箭靶,本官就为你们破格升级,什长升队长,士兵升什长,怎么样?”
曹文焕一愣,心想这守备大人这次召见,看来不只是纯粹为了询问遇袭的事情,难道还要有升官的意思?
“大人,你说话算数?”曹林心急,蹭的站了起来。
宁承芳微微一笑,接过亲兵递过的汗巾,擦了擦唇角,道:“本官一言九鼎,军中无戏言,本官部下的各位将总都是见证。”
“那好,那好,我先来。”曹林好像早就迫不及待了,蹬蹬蹬的下了点将台,翻身上了宁承芳的战马,早有士卒递上弯弓、箭支。
曹林应该是有意要在守备大人面前表现自己,跨上马背后,立刻策马在练武场上耀武扬威的跑了一圈,然后忽然一个漂亮的回身,弯弓搭箭,嗖的射了出去――
……箭杆飞出没到一百步,就蔫了似的滑落下去,险些射中举靶奔跑的士卒……
……
台上宁承芳部下的亲兵、将总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哈哈大笑。
曹林面红耳赤,曹文焕和曹刚也感觉面上无光。
曹林坐回到椅子上,难为情的低声道:“叔,我大意了,是五石的强弓。”
曹文焕一震,五石的弓,想不到这个宁守备看着白白净挣,居然使用这么强的硬弓。至于曹林,也确实是有些莽撞了。
曹刚哼了一声,大大乎乎的走下了台,策马游走,沉气拉弓,他应该是有了准备,所以这一箭虽然射得也不好,但是堪堪射中了靶子边缘。
曹文焕从原来的记忆里,知道这兄弟俩射箭的功底一向不如自己,以前当泼皮的时候,城里常有一些到辽东和塞北做走私生意的客商,住在城里没有趣味,就开了场子赌博。赌博的规矩是百步之外,使用强弓射中指定的游动靶子。来参加的人都必须押上银钱,主人也押上银钱,如果射中指定靶心的人,可以拿走所有的钱,失了手的,钱就归主人所有。
这些客商都有很深的财源背景,所以也不在乎输钱赢钱,只为图一乐呵。曹文焕出身贫苦,有时候为了喝花酒,就去跟着参加赌博,这一手箭技,练的倒是很强。何况他从小又经常跟着五叔曹振入山射猎,维持生计,因此曹文焕这个人的内在虽然变了味儿,可是身上本事却没有除去。
曹刚回来之后,曹文焕就下台练马,试了试弓弦,果然是上好的强弓。
他回过头,看到宁守备站起身子,走到了台前观看。他手下的将总、亲兵也都忽拉拉围拢上来,紧张的睁大双眼看着他。
曹文焕沉下一口气,这种场合,只能有多大本事使多大本事,虽然明知道这本事不是他自己的,但是也就只能看看附身前的这个曹文焕给不给他长脸了,
――策马,游走,弯弓,搭箭,射……
一百五十步,箭杆虽然没有正中靶心,但是也只是偏出一个小指节的距离,何况曹文焕是策马游走,一百五十步,瞄准的是游动的靶子。
“好!”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天价般的叫起好来。
曹文焕暗呼一口气,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心里对原来的曹文焕多少有了些敬佩,翻身下马,走到台前,拱手道:“大人,属下献丑了。”
看得出,宁承芳十分惊喜,一百五十步,就算不是顶尖的射箭高手,可是在杀虎堡,已经是技高一筹了。
“好,曹文焕,你果然没有辜负本官的期望,本官……”
话没说完,一个人忽然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贴在宁承芳耳边偷偷说了几句话。
“哦?”宁承芳脸上一变,寻思半天,脸上又现出温和的笑容,慢慢走下台阶,拍着曹文焕的肩膀,笑道,“小兄弟,恭喜你了,镇帅大人有请,他要本官即刻将你们三个送到大同府。”
镇帅大人?莫非是大同总兵王朴?
曹文焕一愣。
只见宁承芳微笑着揽住他的肩膀,做出亲切的样子,盯着他的眼睛悄声道:“本官可是将你们三人的功劳原原本本的报上去了,半点私心花巧也没有。”
说完,颇有深意的拍了拍曹文焕的胸膛,嘴角依然挂着微笑。
曹文焕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但是他对明朝历史有所了解,一下子也就领悟过来。
宁承芳的意思也就是说,斩杀蛮夷的首级,是一份大功。但是宁承芳身为上官,完全可以胡编乱造出一个边关大捷什么的虚报,把功劳摊到他自己或者属下将总的身上,又或者完全可抹杀掉曹文焕等三人的功劳,自己独吞。这种事情在混乱腐朽的明末时代,可谓屡见不鲜。但是宁承芳把曹文焕等三人的事情如实的汇报给了镇帅,可谓没有一点私心。他现在这么对曹文焕说了,也是为了向曹文焕要一个人情,收拢他的心。
曹文焕立刻会意,躬身道:“属下谢过大人,大人对属下三人的抬爱之情,属下三人铭感在心。”
宁承芳瞄了曹文焕一眼,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说那些酸酸的句子有什么用,说实在的,在大同这个地方,能不带一点私心的抬举属下的,只有我杀胡堡,只有我宁承芳,这不是我姓宁的胡吹大气。”
转眼去看曹文焕,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气道:“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请大人示下……”曹文焕是真不明白。
宁承芳面容一整,道:“实不相瞒,你这一去,我怕镇帅是要留下你的,可是镇帅的部下,都是一些嫉贤妒能之辈,这些人练出的兵,也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为将者,将强兵弱,沙场上又能有什么作为?我怕到时候,像你这样的人才,一定要被埋没。反过来说,我姓宁的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备,手下兵丁不足千人,可是自认为爱兵如子,我希望……”
以后的话就不用他说,曹文焕也明白什么意思了,宁承芳说来说去,只是有意拉拢曹文焕,让他留在杀胡堡。
“属下明白!”
好!话不再多,宁承芳觉得曹文焕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回头对把总李守全嘱咐道:“去,给曹什长他们三人挑上几匹快马,再到库房取些银两,现在立刻赶赴大同,到镇帅处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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