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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配感情》回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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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经常出差,但我与弟弟总是盼望他能回来,他会领着我们上街去买桂花米粉吃,这是我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了。小时候他是爱我胜过爱弟弟的,每当我与弟弟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会把扫帚倒过来,问:“再闹事,再闹事?”然后给弟弟狠狠的两棍子,临到我的时候,他的手会抖动,然后在抖动中给我一棍子。

父亲是爱我的,空闲时他领着我去看电影,我与父亲都爱看《铁道卫士》,我喜欢里面有一个叼着烟斗的女特务,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反正每次小镇电影院里上映《铁道卫士》的时候,我与父亲就会买票去看。

我相信父亲在爱我还是爱弟弟的问题上有过犹疑,也许许多时候他觉得应当爱我弟弟,也许他爱弟弟仍然多过爱我,但是他对家乡的人说:我的额头象他。

小时候我是个乖女孩,我读书非常用功,每次的家访总是得到老师的赞扬。这时父亲就会对我微笑。

他对母亲称赞过我的字写得很好。

但父亲终究是一个严肃的人,他从来没有当面赞扬过我,只是面露过赞许的微笑,为了父亲的微笑,我倾注了毕生的力气,然而父亲却离我愈来愈远。

我高中毕业后没有如愿考上大学,复读两年后,已20岁,只有工作了。当时我可以选择在父母身边工作,可是我觉得我在他们身边太久了,而我那么多年坚持读书也许就是想离开他们,于是我选择所能到的最远的地方,一个钢铁厂里,也许我有一些浪漫的想法,以为当一名钢铁女工真正是英姿飒爽,“不爱红装爱武装”,所有的事情只有亲身经历了,才会觉得其中的滋味,个中痛苦我就不一一道来了。

也许钢铁女工的事实彻底粉碎了父亲多年来对我的期望,他再也没有对我展示过赞许的笑容。

然而我仍然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可,在随后的恋爱婚姻问题上我使出浑身解数,我希望能得到一个我自以为父母会认可的合适的对象,并且我自以为是这样的。但是为什么父亲他不把他的不满告诉我,为什么他不告诉我其实我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他总是叫我坚持住我的痛苦,我终于明白,他并不爱我,他只是需要我来装点他的门面。他更爱的是弟弟,因为他总是说弟弟有更好的选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的弟弟呢,我想到了那一年,弟弟发了高烧,但倔强的弟弟不肯吃药,母亲唯有写信给父亲,父亲给母亲回了信,大意是弟弟是我们翁家传宗接代的,要好生对待。母亲高声地念给厂里的人听,也许她也是第一次明白过来,所以有一种新奇的感觉,后来弟弟被父亲接去了省城,拍了许多照片回来,然后我总被弟弟问到吃过一种叫冰砖的东西吗!

也许是从那一年与邻居打架开始,母亲与对面的女人有了意见,于是母亲对父亲说,对面的女人也对自己的丈夫说,父亲便对对面的人家有了意见,对面的人家也对我们一家有了意见,有一天,大家撞到了一起便吵起来,大人小孩全挤到门口,指着对方的鼻子骂,母亲骂对面的女人是“老王婆”,对面的女人骂母亲是“破落地主的后代,生下了两个地主崽”,这样骂人的话大概也是有点过份,父亲握紧拳头义奋填膺地冲进敌人的阵营,双方扭打在了一起,然后听到母亲一声惨叫,父亲被几个劝架的男人拉了回来,就看见父亲的额头起了一个大包,父亲喘着气,说这次是吃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弟弟溜了出去,不久对面的男人被抬进了医院。原来弟弟的一块石头击中了那男人的胸部。

为此双方的单位领导全出面了,父亲被扣发当月的全部工资,作为那男人的医疗费。然而父亲却很高兴,说:“男孩比女孩有用。”

也许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小时候的弟弟喜欢吃鸡翅膀、鸡庇股,父亲说,他多么聪明呀,知道这部分是最嫩的,而我是多么愚蠢呀,我只吃鸡身上最纯白的肉。

也许我一直梦想自己是个男孩,能够做一个男孩所能做的任何事情,夏天在大江里游泳,天黑下来,躺在大坝上看星星,暑假的时候,去保姆的乡下,去溪滩边捉蝌蚪,爬上山采野山楂来吃,看到蛇,不需要惊恐地呼叫,折一条树枝,用力打它的头,也许它就会被打死了。

高中毕业就可以工作,赚一点钱,看到心爱的女人可以追求她,与她睡觉结婚。如果想更有出息,就可以跑到南方来看一看,有合适的机会可以偿试着闯一闯,年轻吃苦不算什么,赚了更多的钱再去学校里镀一镀金,然后做一点小买卖,如果再有合适的女人,就生个儿子来养一养。

父亲不会骂我也不会管我,待到我折腾够了,生下儿子拿钱回家的时候,他只会对家乡的人吹嘘,我的儿子是多么能干呀!

有一夜,我终于梦见自已其实是个小男孩,我在两位仙人的赞许下,干出了一翻轰轰烈烈的大事,我头顶上星光灿烂,仙人赞许的微笑,……

我没有把这个梦告诉父亲,我也永远不会把这个梦告诉父亲,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它深藏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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