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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记》六十三 上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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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上访

4月中旬,春阳高照,天气暖融,万物复苏。锷峰煤业集团办公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兰光,将楼顶前额房间大的红字“团结奋斗,共创辉煌”映衬得熠熠生辉。这是锷煤的企业精神,是要人人会背的。矿工们来市里休闲时,总会不由自主地仰视一眼。

正是这个矿工的聚神之地,这天上午爆满了老年人,加上围观者上千人。大门口被人群堵住。办公楼前树上、灯杆上挂满了横幅,大门口也贴上了大小不一的纸片,写道:“反对*,还我公正。”“改革不是坑害职工。”“让*分子滚出锷煤集团。”“大好事业不容*分子来糟蹋。”不少老年人情绪激动地大声议论,有的掂着凳子、马扎围住倾听。机关工作人员纷纷下楼观看,议论这次离退休职工上访比前两次声势大。

10时左右,集团公司分管后勤和生活福利的副总经理舒思语带着信访人员来到人群中间,高声说:“师傅们、老同志们,大家有什么问题要逐级反映,单位解决不了,再派代表来集团公司。上次大家提出的退休金问题,我们己向上级反映,现在还未得到答复。”

“还反映什么?上级明文让增资,你们压着不办,省的钱买官当啊!”铁运处退休职工戴兴文反驳:“你尽是骗人,上两次就上了你的当,把我们骗回去了事,这次我们不听你的了!”

“对!这次让一把手出来,我们直接和他谈。”建安公司退休职工李何庆说:“你这个二传手传来传去瞎耽误时间,也不给老家伙们添好言。看长相就不象个好人,象《刘锣锅》里的奸臣和?,专门搞阴谋坑害人。”众人听了来了气,指着他的五短身材齐声吆喝:“和?!奸臣!”舒思语瓜子脸微红,扬着微卷发的偏分头,神情严肃并不恼怒,语速快而响亮,“和??和?是干什么的?我是干什么的?比喻要有根据吗!”看着尴尬场面,站在舒思语旁边的集团公司劳资处长褚廷安解围,“有理尽管说,不能侮辱人吗?”电务公司退休职工苏有亮斥责道:“你这个走狗!什么时候替工人说过话?拿黑心钱,吃没良心食!”信访科长司三相看众人情绪躁动,忙拉着舒思语,在几个民警拥簇下出了人群。

舒思语和褚廷安来到集团公司第一招待所,在此躲避的韩怀让正准备下楼,听了退休人员激动的情势,对身边人员说:“我到矿上去检查工作,让他们跟到矿上去,我去了有人招待,他们去了谁理他们?真是无法无天了!”

韩怀让简单与舒思语商量几句,吩咐通知鲁中昌到一所会议室商量对策,舒思语说:“要不要通知吴总经理?”韩怀让摇头:“不用了。老工人反映的都是吴总调来之前的问题,上次他和上访工人对话,对提出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左右为难,挺恼火。”

稍时,鲁中昌赶到,他们先听褚廷安汇报老工人上访的主要问题,统一对话口径,并让司三相给老工人传话,让他们选出代表,明天和一把手对话。

褚廷安筛选出几个主要问题是:

一、市机关、事业单位对退休人员增加了养老附加津贴,有些企业也增加了,锷煤集团为何没增加?

二、上级规定工龄津帖每年1―5元,锷峰集团执行1元。我们了解抚顺矿务局执行了2元。

三、执行国务院9号文件给退休工人增资,不应抵扣副食品补帖。

四、因工致残人员的洗漱、吃饭、穿衣、大小便、翻身均不能自理的,护理费给80―100元太少了。如果三个人轮流护理该发多少护理费?

五、煤炭部159号文件虽是贯彻国务院9号文件制定的,但对年限没分清,容易产生歧义。

六、按规定工亡职工顶替招工一个子女,有的至今未解决,指标被挪用。

以下还有12个问题……

褚廷安认为,以上6个问题他们提的似乎有些道理,其余12个问题大部分是地方文件和煤炭部文件的口径不同,不能互相交叉,造成了他们含糊理解。

磋商一阵,韩怀让、鲁中昌认为,集团公司执行文件没有明显错误,即使有些标准执行偏下或稍微过错,也不能急于承认、纠正,否则老工人就会抓住辫子,认为上访应该有理。

舒思语提醒:“明天对话,要防止他们起哄。刚才他们骂我是和?,我要是和?就好了,一代名相。”说着扶着眼镜对邻坐的褚廷安挤眼笑了:“这些老家伙,真有意思。”鲁中昌笑道:“有些像。你看和?处处为乾隆出谋划策,排忧解难,有时自寻其辱。只是你与演员王刚长相不太一样。”舒思语大笑起来。韩怀让一脸不快:“这些人真不象话,无知,刁蛮!”

第二天上午,韩怀让、鲁中昌、舒思语带领有关人员到矿工俱乐部会议室与退休职工选出的八位代表对话,按照商定的对话分工,经过早上思考,鲁中昌首先讲道:

各位师傅、各位前辈,今天和大家见面,我觉得比较愧疚。由于种种因素,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到位,倒致大家再次*。各位都是锷煤集团开发建设的功臣,40年来,锷峰煤矿从荒芜的乱石坡到今天享誉全国的最大煤炭基地之一,凝聚着我们历代矿工的心血、汗水和宝贵的生命。从《锷峰矿务局志》上可以看到,创业初期你们是风餐露宿,艰辛备至,那真是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儿孙。几代的身心情节都和锷峰煤业紧紧相连,密不可分。40多年的奋斗传承,我们才有年产2000万吨,绵延百里的新型矿区,使我们的产品发光照亮了华北、华东、中南、华南十几个省市,用户燃烧的是黑色的煤,释放的却是我们矿工红色的精神光辉!我们不遗余力为之奋斗换来的成果,我们矿区30多万职工家属都应倍加珍惜,倾心呵护。

看这些老头们神态平和,鲁中昌心猜软化神经有效,缓口气讲道:

至于发展道路上出现的困难,我们应共同克服,发生的局部问题,我们应商量解决,毕竟咱们是一家人吗。俗语说家丑不可外扬,如果因为一些局部小问题而聚众上气,不仅有损锷煤的形象,影响正常工作,而且对你们身体也不好,毕竟各位都到了怡享天年的时候。当然,由于国家新旧体制接轨,近两年煤炭市场疲软,企业面临的改革、安全生产任务繁重,公司和基层各单位认识上有差别,各级领导班子在工作中避免不了这样或那样的失误,在繁忙中也许对老同志关怀不够,还望大家体谅。

“我在这里先表个态!”鲁中昌语气变得强硬:“如果基层领导、公司领导在执行政策上有失误,要坚决纠正。如果老同志对上级政策理解不一致,我们可以邀请上级部门领导、专家到锷峰解释。我们在坐的大多数是**员,知错就改,既往不咎是我们的优良传统吗。”

他眼示一下微微点头的韩怀让:“大家有什么请讲吧。”

无忌矿退休职工耿成瑞一仰方脸平头说:“我先说点。”叶炯心里一惊:这不是和自己住一栋楼的耿倔子吗,平时就爱和人抬杠。只听他扯着粗嗓:“你的话听着舒坦点,我们也明白这个大理。可到了实事上差距咋恁大哩。我50年代参加工作时,锷峰还是满山乱草,一片荒凉。吃的是野菜、干粮,住的是干打垒、帐棚。虽然苦,苦中有乐,信心十足,无论干什么,满身是劲。矿井建成出煤,生活状况有些改善,但吃的按定量仍不能完全填饱肚子,三四个人挤住一小间碹拱房,心里却十分安然。因为那时的党员干部和工人都一样,身与工人帖得近,心与工人连得紧。无论干什么,不怕吃亏,争做贡献。这些年,吃得好了,住的宽了,穿得光了,但总觉得福中有气,无处撒气。不是我们不知足,而是看不惯,无处说理。”

耿成瑞看台上人注视着他,一捋脸一昂头:“咱们凭良心说,你们一月拿多少工资?我们拿多少?你们住的什么房子?我们住的啥样子?你们拿多少工资是秘密,我们不知道,住的房子可比工人住的大得多,一个干部还弄几套。前年对门邻居家孩子结婚,买一套小房子花光了他一辈子的积蓄,还借了债。这些年住房、上学、看病样样都是职工个人拿钱,我们一月能挣几个钱?办点事还要给你们干部上供看冷脸。有时找领导问问情况,不是推三阻四就是这政策那规定堵我们。难道我们真的没用了吗?你们一当上官就有功了,什么都有了?**的宗旨没有变,你们为什么变得这样?哦,还有招工……他越说越激动,哼着还要往下说。

韩怀让打断耿成瑞的话:“耿师傅,各位,说些具休问题吧。”

“我说点吧。”苏有亮摸一下光头,鼓着络缌胡,“上级规定工龄津贴1―5元,东北一些煤矿比我们困难得多,还执行2元,锷煤十几年来一直盈利,为什么执行最低线1元?你口口声声说兼顾国家、企业、职工三者关系,我们认为也应该,国家开的矿应收回本钱,企业留点家底以丰补歉。可职工收入也不能总处于底线!据说,锷峰煤矿交利润在煤炭行业一直领先处于前几位,职工收入却排在第几十位,你在煤炭部挣了光得了奖,我们得了什么?你声称不当亏损局长,我们觉得吃了亏。”

韩怀让脸色微红:“工龄津贴执行1元,当时确实是按上级文件办的,个别矿务局发了2元,有他们自身的特殊情况。这个问题,我们请示煤炭部,如果可以提高,一定按政策办。”

戴兴文仰着瘦长脸,皱着眉头问:“上级并未明确退休职工增资要冲销19元付食补贴,为什么冲销?”

舒思语立即接过话:“在职职工己按规定冲销,如果退休职工保留,增资额就超过了在职职工。上级明确退休职工的增资额只能是在职职工的80%。”

李何庆摇着银灰背头下的圆脸说:“工亡职工的招工指标为什么被人顶替?工伤残废完全丧失劳动能力的职工每天24小时护理一个月80元,连生活费都不够,你们考虑解决过这些问题吗?”

韩怀让回答:“工亡招工指标被人顶替问题,劳资处正在调查,如果确有此事,公司将对责任人严肃处理,并申请新招工指标补给工亡职工子女。护理费问题是上级政策,是少了些,我们每年底都安排资金对病伤职工等特困户给予救济的。”

李何庆听了特困户受到启发,站起来连珠炮似的发问:“你们当官的有特困户吗?有低于城市最低生活线的吗?有被拖欠工资的吗?有成年子女没就业的吗?有钻煤窑的吗?有买不起房的吗?有……”

鲁中昌打断李何庆,“李师傅,一件一件的说,说咱们退休工人的问题,社会问题企业也无能为力呀!”

李何庆说:“社会问题你们无能为力,可在执行文件时干部就高,职工就低,也是社会问题?动不动就拿9号文、159号文、61号文,这文件,那规定来搪塞,你们对政策吃透了吗?你们能让职工信服吗?单个上访,你们不当回事,聚人又说别有用心。什么用心?我们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能夺你们权?占你们的位?享受你们的特权?就是想争点公平、公正,我们该得到的就让得到,你们不该得的也别贪婪。

接着,职工代表们你一言,我一语,提出了许多问题。鲁中昌与韩怀让递个眼色,高嗓说:“各位,各位,今天大家提的问题,我们能解决的马上解决,解决不了的向上报告反映,一星期内给大家答复。在此期间,各位回家休息,下周二再派代表来对话。”

李何庆说:“上两次,你们不是这样用缓兵之计吗?我们等了一个多月没消息,这次能让我们信得过吗?”

没到约定对话时间,几百名退休职工又围堵了集团公司大门,公司一方面加大警力维持秩序,一方面急紧召开各单位主要负责人及劳资、生活福利、信访、保卫部门负责人会议,并邀请锷峰市主要领导到会作指示。

舒思语传达了市委秘书长和市委政法委书记在信访汇报会上的讲话精神:要求锷煤集团对这次上访高度重视,慎重处理。要上升到政治高度对待这一严重事态,它不仅是*问题,而是新形势下的阶级斗争。要加大宣传力度,区分别有用心、故意滋事者和受蒙蔽者,尽可能做好转化工作。对越轨者、严重干扰工作秩序者要依法处理……既要帮扶困难职工,又要注意政策尺度,困难不能代替政策,原则问题不能随意开口子……

舒思语告知大家:一会儿,方继厚市长处理完市内要务还要到会做重要讲话。

叶炯听了上访是新形势下的阶级斗争思忖:上访者是资产阶级还是无产阶级?斗争的目的就是争取一点待遇吗?

韩怀让接着通报了近三天退休职工上访情况,围攻公司领导和工作人员的过激行为。要求采取果断措施平息事态,矿处长侧重抓安全生产、党委书记侧重抓稳定,要“看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办好自己的事。”要清点本单位参加了多少人,区别谁是主谋煽动者,谁是跟风受蒙蔽者。一些主谋晚上串连开会,制定上访策略,收集上访费用,这种行为己脱离了人民内部矛盾的渠道。我们对此要高度警惕,区别对待,果断处理,决不可掉以轻心。

叶炯觉得荒唐:昨天你们两个一把手都解释不通、无能为力的问题交给基层就能解决得了吗?不是明摆着要矛盾下移吗?既然己不是人民内部矛盾,把敌人抓起来不就了解了吗?

这时,市长方继厚在秘书等人的陪同下威凛凛来到会场,他交代让退休职工代表也来参加会议。等十几位代表来到会场,他用洪亮的普通话讲道:

今天,我不愿意参加又不得不参加这个大会,心中感到遗憾和不安。在当前深化改革,扩大开放,促进发展,推动国民经济翻番的大好形势下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不应该的,出现在为了我们的能源城市、我们煤炭企业耕耘奋斗几十年的老矿工身上更不应该。我们锷峰作为平原、华中的重要能源城市,近几年取得了很大成绩,在国内有一定的声誉。这些成绩是我们矿工用鲜血和生命创造的,我们每个人必须倍加爱护珍惜。当然,在改革中、在发展中也避免不了出现这样或那样的困难和问题,这些问题只有在稳定环境下靠企业发展来解决,靠企业提高效益来解决,采取*、激化矛盾的方式只能适得其反。

矿工俱乐部高台上的射灯照得年青市长雪白的秃顶放光,白胖大圆脸泛红,双目炯炯生辉,似乎权仪的辉光能一下子透穿阴霾。接着又动情地宣讲:

我们都生活工作在锷峰,作为锷峰的市民都有责任和义务维护锷峰的稳定,爱护锷峰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我们可以回忆*期间、89年*期间是什么局面,我们在座的能愿意那种局面再次发生吗?为了个人一点利益造成混乱,损害整个锷峰的形象,你们愿意看到吗?尽管锷煤集团是煤炭部直属企业,但只要地处锷峰,就要接受锷峰市委的领导,接受市政府的协调,更要维护宪法、法律的尊严,遵守信访条例等有关规定。这几天,你们围大门,堵干道,己经严重干扰了正常的工作、生活秩序,有的甚至谩骂企业领导和工作人员,扬言要堵塞锷峰运煤专用线,这种上访性质己发生了改变。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宣布,这种局面不能再持续下去了,否则是要受到法律治裁的。

台下听众仿佛被市长威严、高亢有力的声音,刚柔相济气势感染了,静静地听着洪钟:“作为各级领导,为官一任,既要兴地方经济,又要保一方平安,正确处理改革、发展和稳定的关系。为此,要求锷煤集团再次检查执行政策是否有偏差,如果有,立即纠正,如果没有,老同志上访到此为止。我在这里拜托全体党员、各级干部要站在讲政治的高度对待职工中存在的问题,同时检查自身廉政、作风等方面的执行情况,把从严治党,从严治政落到实处。相信随着经济的发展,各项法规的健全,职工生活水平的提高,干群关系会逐渐融洽,我们的民富国强、和谐安定局面一定会实现。

看着市长佛祖般的脸,听完他一气呵成、掷地有声的布道,叶炯深深佩服他的修养与口功。

散会后,方继厚让退休职工代表留下,亲自与他们对话:“各位长辈,昨天听了锷煤集团的汇报,看了大家提出的18个问题,大部分是退休待遇问题,我当时就明确表态:如果锷煤集团执行错了,立即纠正,并向大家道歉。没有执行错,就要坚定地执行下去,对上级政策没有商量妥协的余地。大家确实有困难,企业可以从其它途径解决,不能够以困难干扰代替政策。各位不少是党员,维护政策的严肃性、统一性是任何组织最起码的要求。

“方市长,李何庆说:“这道理我们明白,可不明白的是,你们政府部门在制定政策时为什么把自己的标准定得那么高,产业工人的标准定得那么低。政府一般人员退休大部分都拿到了千元以上,据说是1200元到1500元,锷煤工人退休一般只能拿600到700元。我们是财富的创造者、是纳税人,政府工作人员是财富的消耗者,却出现这么大反差。再比比工作环境,一个是黑暗危险的井下,一个是明亮舒适的高楼大厦。工作环境不能比,也没办法,可生活待遇如此悬殊,公平吗?你们制定的政策合理吗?政府工作人员起草政策时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还是站在职工群众的立场上?制定政策时征求过广大职工的意见吗?”

方继厚谢顶头微低一下,神情很无耐,“大家现在执行的退休金政策是煤炭部制定的,地方政府工作人员退休金政策是省里制定的,政出多门造成的差别确实存在,我承认有不合理、不尽人意之处,但作为地市级政府,我们执行者,无权修改,大家应谅解。”

“可是我们毕竟在同一个城市生活啊,不可能不比较,一比就来气啊!”李何庆说。

方继厚笑着解释:“什么事情都不可能绝对平均吗?农民老了什么也没有呀!”

“方市长,我们文化都不高,有个问题不明白。”李有亮说:“退休前上党课,那时把党和国家的大政方针叫政策,现在不管哪级政府部门发个文件都叫政策,发来发去,各唱各的。企业头头用这个借口不行用那个对付工人,弄来弄去,对来对去,我们也转迷糊了。”李何庆接话:“迷糊什么?不就是本位主义,利已主义吗!”“就是,都象过去提倡的‘毫不利已,专门利人’,我们在这儿干啥?”耿成瑞接腔。

“你们说点具体的吧,方市长工作很忙。”舒思语拦过话。

戴兴文直视着方市长,“见市长一面不容易。你刚才说退休金不是一个部门定的政策,房价一个城市总该差不远吧,都叫安居工程,我们现在买房每平方米600多元,市政人员买房每平方400多元。我们收的少,出的多,政府人员收的多,出的少,怎么个说法?

方继厚说:“目前房价不一致是有些单位建的是集资房,有的是成本房,有的仍旧是福利房,不同单位住房补贴不一样,才有这样的差别。”

耿成瑞接着说:“我们不比市政单位的,就说锷煤集团内部的房子吧,有的一当小科长马上在市内就有房,官大的在市内有好几套,我都快入土了,还不知市内住着啥味道。现在都兴厂务公开,这些做官的怎么不把买房花了多少钱,单位补了多少钱,在市里弄了几套房公开公开?前天从公司机关大院绕过去看了看局长楼,全公司最高的,最漂亮的,这就是他们树立的高大形象?高得不能再高了,还用得上工人去维护吗?还有,我儿媳下岗,我儿子拿了半年多生活费,矿上干部拿了多少年薪?公开过吗?暗地里钱更甭提了。”

方继厚叹口气,瞟一眼韩怀让,扫视着激动的工人代表:“现在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过渡时期,出现的问题是前进中、发展中的问题,要相信我们党和政府能够规范纠正不正确的行为,逐步解决各种问题。但解决问题需要一个过程,需要恰当的方式,不能操之过急。这样吧,今天大家先回去,平静等待一段,相信锷煤集团党政班子会对你们提出问题有个交代,我们市委、市政府一定认真督办、催办,有始有终地处理好你们切身利益问题。”

方继厚讲话后几天,虽仍有退休工人在锷煤集团大门口聚集,但人数少了,情绪也平稳多了。在此期间,煤炭部财务司、办公厅两位处长莅临锷峰,在全公司干部大会上,肯定了锷煤集团执行政策没有偏差,指出上访应遵守分级负责、归口办理、依法办事、不能出格的原则,退休工人的过激行为是对改革开放的干扰,对安定团结大好形势的破坏,决不能掉以轻心,要依法处置。

一周后,锷煤集团接到平原省委办公厅通知:退休工人围堵了省委大门,要立即派人派车把他们拉回去。锷煤集团紧急出动了大量工作人员和警力,在鲁中昌、舒思语带领下,经过一番周折,将退休工人运回来。同时也领到了省委书记要旗帜鲜明做工作,一鼓作气除隐患的指示。

锷煤集团遂进行紧急部署,要求在加强宣传教育的同时,矿处级干部采取“一包一”做工作的方式,指令凡在集团公司工作的上访人员子女,采取盯人办法,看管父母不准外出,享受上班工资奖金待遇,否则停止工作。

无忌矿耿成瑞也被女儿耿娟看了起来,耿娟劝道:“爸,你一月有六七百元退休工资,我们姐妹几个都上了班,生活好了,你不享几天清福,跟他们瞎起哄个啥?”耿成瑞平头下两大眼一瞪:“理不顺气死旁人!你以为吃好穿暖了我心里就痛快了?我入党几十年,参加过抗美援朝,优秀党员、先进生产者都当过。那时候你们小,生活苦点穷点,可我心里充满希望,浑身是劲。干呀!盼呀!到现在生活好了,心里却空了,以往信仰的、崇拜的与现实越来越远,要我改头换面,我又不是墙上的草。”

“你是不是被上访的头头骗了?把你当枪使你还满有理。上级说上访头子是别有用心的,让你和他们划清界线。”“我不是三岁的孩子,那么容易受骗,我总以为是矿上的头头,公司的头头在骗我们。我并不是在争一月多给几十块钱,而是争个道理,争个公平,图个心理平衡。要说别有用心,倒是他们心虚罢了,怕因为我们上访弄丢了他们的官帽,再说这官帽还能刮到我们六七十岁的老人头上?”父女继续争论。

“爸,你这样做,让我们在单位挺难看的,影响了工作。今后若觉得心里空的慌、憋得慌你就信主拜佛吧,说不定能保你身体健康,全家平安哩。”

“唉!难道我真糊涂了,老来傻了?”耿成瑞低头自言自语。

女看管,亲属做工作果然凑效,老工人安稳了几十天,看管子女陆续回单位上了班,单位领导的警戒逐渐放松。将要进入夏季时,锷煤集团又接到煤炭部通知:退休工人集体到国家信访局、全国总工会上访,立即来人把他们劝回去。锷煤集团汇同锷峰市有关部门紧急赴京,采取果断措施把他们遣送回来。

锷峰市、锷煤集团领导受到上级批评警告后,立即对上访组织者戴兴文、李何庆予以拘留,对苏有亮、耿成瑞等主要追随者予以重点看管,从严把关。耿娟为此还给其父送了几天罐饭,听到别人“不知足,不知深浅,欠收拾”的议论,垂头无颜,无法争辩。

自此,锷煤集团第三次集体大上访暂告平息。

耿成瑞结束看管后,爱和他开玩笑的邻居、老同事逗他:“老耿,你这次服气了,安生了?”“我明白了,我希望再出个**!。”从此,麻将场里、牌桌上天天可以看到耿成瑞的身影。有时牌友问他:“老耿,最近和你们的上访头子联系了吗?”“联系个屁,不费那劲了,坐吃等死吧。”有人还见他大礼拜随老伴到教堂唱主歌呢。

当时有人讽劝这些上访老年人:

随遇安

含辛茹苦几十年,今朝饱暖不安然。

念有前功慢动真,倚老胆壮上了天。

怀旧伤实气不平,世事在变心不换。

自寻其乐夕阳红,见怪不怪随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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