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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记》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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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报销

正月16,无忌矿开完收心会,李杉、叶炯分头准备即将召开的思想政治工作会、职工代表大会、生产工作会、综合治理等会议材料,叶炯忙里偷闲在办公室剪报纸,集材料。

几声敲门,陈二刚披着蓝劳动布棉大衣进来,扫一眼房间说:“办公室就是不一样,干净明亮,”听见刺刺的声音,“还有暖气?”“经常熬夜,坐时间长冻脚,蹬着烤烤。你有事吧?”陈二刚说:“找你帮忙,认识报销医药费的吗?”“有个姓仝的也在矿后住,见面打个招呼,没来往,啥事?”陈二刚把大衣搭在沙发扶手上,拉拉手织的红毛衣,“日他姐,说起生气。老父亲退休回老家,前年初得病在乡卫生院治疗花了300多元,到现在没报销。今年春节回老家,老父亲的旧病又犯了,花了500多元,每月几十元的退休金花完了。老的没报,新的又来,真急人。”陈二刚咂嘴显得无奈。

叶炯不知情:“矿上不是经常报吗?”“报他大那蛋!一年少则一两次,多则三四次,啥时候报没个准,报销前也不通知。有一次,听说了去排队,没排到地方就报得没钱了。又一次听说去一问,说头一天才报完。天天上班回来累,也不能总去问。有些退休工人为了能等上,头天晚上抱个被子睡在报销室门口。年前听说要报一次,许多退休工人住在矿上等,等到年29,报销的说,矿上的钱实在太紧了,财务科原说要拨点医药费,又被副业队工程欠款挤掉了。真气人!”

叶炯说:“矿上在职工人报销没听说太难嘛。”“不一样。上个月我们队出了个工伤,我去护理几天,才知道在职职工看病对矿务局医院结算是内部支票,不管财务科有无现金,开个内支票就行。这个内支票出了矿务局就不管用,何况在老家农村?退休工人年龄大,小病花个一二十元不值得几百里来矿上拿药,大病急病又怕来的路上耽误了,所以只能花现钱在老家就近治疗,真没法!”

叶炯点头站起,“我去医保科问一下,如果他们说排号没轮到你父亲咋说?”“看来你没办过这事。这报销一半人靠排队,一半人靠关系。如果拉上关系,你坐在屋里,报销完电话会通知你。”叶炯问了陈二刚父亲的名字就要去,陈二刚从大衣袋里掏出两盒喜梅牌香烟,“扔给那个报销的,挠挠痒。”

叶炯找到报销主管仝好然说了情况,他从一沓报销单中掀了一会儿,找出一张,金额382元,朝叶炯微笑着,白而瘦削的脸上露出深深的眼角纹,“你来了,报一半吧?”“这是前年的,今年的票又拿来了。”“这几年退休工人患病的特多,有的放4年还没报,还是在县级医院看的病。叶炯把两盒烟放在桌上,“抽吧。”“谁给谁呀,咱住一片儿,客气啥!”“这是伙计买的,烟酒不分家。(手机阅读本章节请登陆 wap.shouda8.com)”“我把你屋电话记上,明天上午报,下午通知你。”

叶炯回复陈二刚,他惋惜地说:“两盒烟少了,下次报得拿一条。”叶炯觉得陈二刚变了:“咱在掘进队时,你是个正直的家伙,眼里揉不进沙子,现在怎么这样事故?”陈二刚黑糙脸上眉头一皱:“以前忒信球,该办的事办不了,看别人办不了的事竞办成了,慢慢打听学的呗。”叶炯不以为然,“报个医药费,还要多大的学问?”“学问不大,有的人不学就会或一点就通,有的人却终身学不会或学一点心煎火烤似的。你知道吗?有些人利用报销医药费让一家人连亲戚朋友都受益甚至发了财,有些人因报不了眼睁睁地躺在床上沤病等死。远的不说,矿后就有个‘弄家’,外号叫蝼蛄,他爹退休回老家,他每隔一两个月回家一趟拿医药发票,家里人、亲眷看病都写他爹名字,还在乡医院熟人哪弄点虚发票。逢年过节大兜小兜往报销主管家送礼,如报销数额大,领到钱时,当场就给主管塞几张。他越报越有劲,主管越报越想给他报。另有个叫小朱的年青人,他是咱一起喝酒的卢海的老乡,老实得三脚踢不出一个屁,他爹得的是什么帕金森病,在老家不能动,几年陆续花了几千元,没报了。别人给他指路,出点子,他硬学不会。年前他队里书记同情他,求情给报了几百元,他爹没过年就死了。”

叶炯半信半疑,“这事你咋知道?不会是瞎编的吧。”陈二刚嘴一撇,“咦!把你哥看成啥人了?我是信球开点窍,怎敢在你面前耍?你也知道,我好喝酒,没事爱拉拉扯扯串场。可有一点和酒友不一样,就是他们喝下去爱倒心里话或耍酒疯,发牢骚,我只要不喝晕过去,心里清楚,啥也不想说,只听人家喷。蝼蛄的事就是他酒友说的,我想假不了。小朱和卢海邻村,还能编排这事?”

叶炯点头笑着说:“看不出来,你平时二杆巴叽的,还有这点天性哩。按你说的,那管报销的老仝发财了。”陈二刚头一扬:“发大财了。除了管报药费,他还管着丧葬处理,面上看这不是啥好事,其实里面曲弯挺多。听说丧葬规定有些条目是弹性的,可就高,也可就低。关系好,有来头的就高,平头百姓、不认识的就低。死亡家属申请救济也有高有低,就看他嘴咋动了。就说死人弄到火化厂,他如不指点,一些家属没见过那场面,加上悲伤晕头转向,不给他打点能行?农村人忌火葬,有的退休工人在老家去世偷偷土葬,托人开个火化证明,可以领到丧葬费。给他打点了,一切顺利,否则,他吓唬有人举报要调查,弄得家属心惊胆颤,生怕扒出死人回炉,只得花钱买平安。要不人们会说,过去军阀发国难财,他发死人财。”

叶炯小吃惊:“够胆大的,他不怕别人告状吗?”陈二刚一拍腿,“嗨!坐恁几个月机关了,想事还那样。告状得有证据吧,谁报销也不会把?假证据给外人看看,再说一旦泄出去,不连双方都得罪死了?你看那姓仝的脸白白的,说话笑嘻嘻的,知道他黑得找出那一块黑呀!”叶炯叹气:“人性咋变哩!”

两人一直聊到中午,陈二刚说:“咱俩到矿后小饭馆,一瓶酒,两碗烩面,再喷会儿。”叶炯若有所思,“改天吧,我喝了酒也爱乱说,不定哪一句会成你的话把儿。”“真是个书呆子,我得看家儿嘛。”“我下午还要写材料,中午喝了弄不成。”陈二刚出门。

第二天上班,叶炯下意识地往矿大门口侧面医疗科扫一眼,门前围了黑鸦鸦一大片人,后面排队五六十米,叶炯想,陈二刚的票弄不好又泡汤了。进办公室继续裁剪整理资料,不大一会儿,听到一楼大厅吵闹声,下楼观看,几十个男女围着江林指指点点。一个黑瘦满脸胡茬的老头说:“我400多块钱等了4年,排在我前面的两个年轻人每个报了好几千,轮到我又没钱了,这不是活捉弄人吗?”一个60多岁的老太婆说:“俺老头年青时下井身子贱,到老了还是不主贵。300多块钱让我百十里路跑了三趟没报了。”一中年妇女接着说:“人家干部从年青到老都主贵,几千块钱一趟就报了。”越吵声音越大,江林走到哪他们跟到哪,说什么也听不进去。

在办公室谈话的周信和闻声下楼,众人立即又围住他,七嘴八舌又嚷嚷一遍,周信和让仝好然过来,问还有多少钱没报完,仝好然说,累计十几万,单今天没报上的有4万多。周信和让众人给仝好然报数目,合计3万元。

周信和立即通知财务科长王三堂再给仝好然拨4万元,让在场的人相互转告下午继续报销。将众人打发走,又交待江林,“等下午报完,立即把签字汇总单拿到你那里,调查千元以上凭证的真假。”

下午,叶炯刚到办公室,陈二刚也来了,叶炯把上午围矿长的事说了。陈二刚叹口气,“真该矿长上心了,不过这一闹,姓仝的显了眼,他该谨慎了,更不好办事。”陈二刚眨着眼,“嗳,一会儿领钱时我得当回你哥。”叶炯莫名其妙,“以前咱们论过,你比我大两岁,该喊哥。”“一会儿你向姓仝的介绍我是你表哥。”“啊!我真该对你二杆刮目相看了,真刁!”

两人抽着烟,喝着茶,陈二刚隔一会儿下楼看看报销的队伍。4点多,他急匆匆地喊叶炯下楼到医保科,只见仝好然绷着脸,常有的笑意全收敛起来,“本来只能报一半,叶秘书来了,一咬牙全报了。”叶炯指着陈二刚,“这是表哥的事,要不怎会给你添麻烦。”陈二刚忙说:“真感谢你!”

这时,电话响了,仝好然接电话眉皱起来,脸绷得更紧了。放下电话,急忙让陈二刚签上字,出纳数给钱,他忙去翻有关票据。陈二刚往怀里摸一把,有点犹豫地和叶炯出门,走了十几米,陈二刚往腋下一拍,“本想趁你介绍关系递给他一条烟,把这次500多也报了,看姓仝的不高兴,出纳又在,以后就打着你表哥的旗号到他家了。”叶炯想着仝好然的神情,回忆昨天周信和交待江林的话,又听了陈二刚的打算,不知说什么好,感慨大衢不能走,旁门左道通,让人变得多么渺小、可怜。回屋写道:

残弱病亡救抚金,投机钻营将手伸。

韶华献光暮保障,苦了身心又伤神。

江林接到仝好然送的汇总表,查看1000元以上的有20多个,2000元以上的8个,3000元以上的3个。心想,如果全部调查,一来抽不出那么多人,二来担心面广会动住关系网,自己不好脱手,决定从后勤科抽两人只调查3000元以上的3个人,以后周信和不问正好,问了也好交差。

10天后,后勤科老张、小齐回来,汇报到三地医院的调查结果:一男离休干部在所住的医院医疗记述性别为女,患宫颈癌,花费5210元。一退休工人无住院医疗记录,到收费处核实,原收费员辞职南下打工,花费3720元。另一退休工人住院手续齐全,各种票据对照无误,花费3180元。

江林当即让值班秘书通知离休干部签名儿子秦刚、退休工人签名女儿苏晓雯到自己办公室,当着老张、小齐和仝好好然的面对质。他白脸泛红,声色俱厉拍桌怒喝:“翻天了!老老实实说明情况,否则,从重处理,谁的面子也不看!”秦刚翻眼看江林一眼,满不在乎地说票是别人捎来的,不知下详情。晓雯一脸茫然:“我父亲身体好好的,这几年没有报销过药费呀!”仝好然似乎想起什么,对江林说:“稍等,我去查查票据。”几分钟拐回,把江林喊出屋,低声说了几句,江林脸色变青。仝好然进屋微笑说:“对不起,我把名字弄错了。那天人忒多了,忙中出错。”江林斥责:“你出点错,让他们忙几天,瞎胡弄!下不为例。”放下脸对秦刚、苏晓雯说:“误会,你俩回去吧。”

人都走了,江林暗骂:肯定是那畜生又赌红了眼,竟想出这歪招!刚才仝好然说明:苏晓雯的签字是二儿子江凯代替的。江凯曾与苏晓雯父亲在一个单位上班,找了张票,写上苏晓雯父亲名字,担保出不了事,仝好然支了款,急交千元以上帐单,当时没来及告诉我。名摆着,他可能左右为难。唉!不管咋说,仝好然还是遮过去了,难得……嗨!真他妈阴差阳错,该处分者变成了该感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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