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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记》双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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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双面人

星期日下午,周信和难得清闲,陪夫人裴书敏买过年新衣。[手打吧(www.shouda8。com) 疯子手打]走近市内最大的宏心商场,见门前披红挂绿,人群簇动,两名服务员身着天蓝色外套,寒风中频频向顾客施礼问候。周信和想,今天才腊月22,年味已十足了。

走进商场女装部,裴书敏看中一件蓝色羊绒大衣,标价1500元,周信和轻摸面料说:“不值。”售货员急忙解释:“这是进口羊绒的,是最新款,很流行。”“顶我两月工资了,没钱呀!”周信和皱着脸走开,寻思采煤工钻三月煤窑买不住一件大衣,净唬人。裴书敏不死心,一直讨价还价,最终以1200元成交。开了办公用品发票交给周信和。

她乘兴让周信和到男装部看看,在西装专柜前,一套红都牌咖啡色西装吸住了裴书敏的眼球,她让周信和试穿。周信和脱去风衣外套穿上,稍有点紧,可精神多了。看标价1800元,周信和推说号小,不想买。服务员说有大号,夸穿上西服更加年轻有气质了。裴书敏心动,串缀着要买,周信和勉强点头。裴书敏到交款台,见收款员正给一男士开提货卡,心里一动,回头对周信和说:“明天让司主任办理吧,你不好意思,我给他打电话。”“算了,我安排吧。”两人转了几个摊位,准备给女儿买衣服,看中几件,因女儿到同学家玩,怕她挑剔,只好先放下,转着回去。

第二天上班,司家明习惯地在办公楼前站一会儿,周信和吃过早饭过来把他喊到一边,“家明,今年各项任务完成得好,春节期间上级领导会来祝贺,你要把办公楼布置好,将过节气氛展现得浓厚些。接待服务要上档次,办公室接待服务人员要统一着装,一会儿,你把他们的尺码量一下,订做买成装都行,标准200至300元。门面吗,要漂亮整齐。”“谢谢领导关照。”司家*神领会,“你和鲁书记更应该武装一下,上级领导来都是你俩接待。”“哦,回头你征求一下鲁书记意见,如可以,我要一套红都牌西装,咖啡色,办个卡,我去试穿。系统领导自己想办法。”司家明满脸笑容安排去了。

周信和想离过年没几天了,今天下井转一圈。路过客人食堂门前,见食堂服务队队长冯立军站在汽车前指挥卸货。周信和略停一下,冯立军满面红光,眨着小眼迎过来,“周矿长,今年市内年货好的偏紧,我提前准备些。”“嗯,肉少弄点,现在多血压高、血脂稠,多进点木耳、蘑菇降降。”

冯立军进客人食堂找到管里员杨培良,“矿领导的年货配置哪些?”“每份配熟牛肉10斤,猪后腿1个,羊肉10斤,白条鸡4只,红鱼4条,猪肚、猪肝各2个,虾仁2斤。”杨培良黑胖脸上外翻的大嘴蠕动着。“每份再加点木耳、蘑菇等干货。”冯立军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单递给杨培良,“这些部门领导对咱们支持很大,春节给他们送一份,但和矿领导有区别,去掉羊肉和干货。”杨培良展开看,有财务科长、办公室主任、房产科长等20多位。“咱们队领导呢?”“队领导包括你按矿领导标准吧。干这一行,不吃也是吃了,脱不干净。”

按惯例又该慰问了,尽管不情愿,过程还得走。周信和、鲁中昌商量25、26两天慰问。25日,矿党政领导一起慰问老领导、劳模,26日,周信和、鲁中昌各带一组分头慰问贫困户,江林、郭凯收到医院慰问工伤病号。并商定,从青年矿支出的8万元两人各用1万,系统领导各用5000,年前把大事办完。

由于提前通知,周信和、鲁中昌带着十几人提着水果、糕点到老矿领导家时,他们都在家等着,桌子或茶几上摆着香烟、水果、瓜子招待。仍住着任矿领导时的房子,大方宽绰,摆设讲究。周信和、鲁中昌少不了嘘寒问暖,表其前功,送上200元现金,坐上十分八分钟告辞,不到中午,把5位老领导家走完。

下午到60年代、70年代、80年代劳模代表家里,其住房、摆设比老领导逊了一大节,显然劳动资本比权力资本轻。收到礼品和200元现金,一劳模感动地表示,只要领导没把他们忘掉,过年电话问候一下就行,没必要耽误这么多人的时间。

次日,鲁中昌、吴宜、苏健等7人一组慰问贫困户,按工会调查的困难状况,给100至200元救济。工会女干事小文领着他们先到特困户赵莲家。

她家住60年代红砖砌顶的圆拱房。敲开院门,一个高颧骨、宽平脸、满颊皱纹、身穿半旧劳动布工作服的50多岁妇女迎出来,小文说:“赵姐,矿上鲁书记、吴矿长、苏书记来看望你们啦。”赵莲感谢着把他们领到屋里,哆嗦着伸出皲裂粗糙的右手,指着两个掉漆露出黄木的小椅子,“快坐吧。”进里屋搬出两个小方凳,赶忙又进去倒水。

鲁中昌一行站在六七平方米的外间,己无法迈步。他左右、房顶扫视一回,两间房子外间从中间隔开,北小屋铺着一张大木床,自己站立的南边是小饭厅,放着一个小吃饭桌,墙角用红砖砌着一个煤炉,刚封的湿煤还冒着烟潮气。发黄的石灰墙皮脱落得斑斑驳驳。蛋壳大小的脱皮处藏着黑灰,有的结成了小黑网。这时,赵莲用灰瓷杯端出两杯水放到小桌上,“喝吧。”“别忙了,我们问问情况就走。”因路上小文介绍赵莲的丈夫在井下砸坏了腰,瘫在床上,鲁中昌说着往里屋进,一股腥骚味扑面。昏暗灯光下,一位70多岁老太太坐在床边小凳上,嘴动动,未出声。大床上躺着脸色淤黄的男人抬抬头说了声:“让领导操心啦。”“我们太忙,看望你太少。”鲁中昌走近床前,白色的被里已成灰色,被表边角开了线露出了棉絮。“这不是老庄吗?咋成这样了!”周围人听到吴宜吃惊的声音,转过头,“是老庄。当年我在掘进队当技术员,老庄是组长,身强力壮,个头高大,外号?牛。一次打完炮眼,他心急,蹲着帮放炮员装药,一块大矸石掉下来砸在腰上,我跟队长把他送到矿务局医院,大夫处理后,说问题不大。当年我调出掘进队,好久不见老庄,还以为退休回老家了呢。”吴宜扳手算着:“7个年头了。”老庄侧头看着吴宜,“当时住了一段不见好转,经省里来的专家会诊,砸住主神经了。”又抬抬头,“你还是那么瘦,没变啥。可惜当时的队领导调走的调走,退的退,现在一个也没有了,新领导对我印象不深。”老庄脸上露出悲凉无奈,泪珠流到两颊。

鲁中昌心里酸酸的,“你的孩子呢?”“大闺女上大学,春节在外做家教,挣点生活费。小儿子跟他姨卖春联,挣学费了。”

鲁中昌看着发呆的老太太,“这是你母亲吧?”老庄扭过头,“是我娘,每天怕我着急,坐在床边拉家常。”摸出收音机,“这是我的伴儿。”

吴宜问:“生活顾不住吧?”老庄说:“每月100多元工伤工资。你嫂子是家属,为了护理我,临时工也干不成,一家5口人,光吃饭是够了,闺女的学费是亲戚凑的。”吴宜说:“那就辛苦嫂子了。”众人目光转向肥大工作服裹着的憔悴女人,她眉头皱了皱,欲哭无泪,低声说:“苦惯了,不觉得太难。”鲁中昌自言:因伤致贫,煤矿忒多了,咋保障?

小文递给鲁中昌救济金,鲁中昌放到老庄被子上,“钱不多,凑合着过年割块肉吧。”老庄大声说:“谢谢领导,恩人!”鲁中昌告诉老庄,还要到别的特困户家里,就告辞出去。

走出十几米,吴宜说:“鲁书记,稍等一会儿,有句话忘给老庄说了。”返身跑回,对老庄说:“以后有困难,就让嫂子到矿上找我,别不好意思。”掏出300元放到被子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往对你太不关心了。”赵莲流出眼泪,“以后让孩子们报答你吧!”“记住,有难处找我。”吴宜出去。

鲁中昌一行来到5楼顶层卢秀红家,她身穿紧身浅蓝色夹克,瘦削的白黄脸上一双大眼忧郁有神,将鲁中昌等矿领导迎到五六平方米客厅圆桌边坐下,小客厅已满,其它人站在北边小卧室门口。叶炯扫视房间,两室一厅的墙壁还算干净,*平方米北卧室放着三斗一柜写字桌,帖写字桌摆着黄色三门矮柜,上边整齐地摆着书本,对面靠墙铺着小床。地方虽小,却整洁利索,比赵莲家强多了。

鲁中昌问:“孩子不在家吗?”卢秀红边倒水边说:“大闺女上补习班,小的在家。”往南卧室喊:“小军,小军,出来见见伯伯。”一个六七岁小姑娘出来怯生生地说:“伯伯、阿姨好。”垂下头。小文说:“她的二闺女给了孩子她姨。”鲁中昌想,年轻轻的,怎么三个孩子?“是农转非过来的吧?”卢秀红淡淡说:“从农村迁来3年,刚分这套房子,他爸就在井下触电去了。矿上照顾我,让到大食堂干活。”

叶炯听着,想起她就是前一段在大食堂搞调研时见过的妇女,被大倒苦水的辛荣说成比自己还苦的人。

鲁中昌问:“有什么困难吗?”卢秀红平视众人,“二闺女给她姨后,还顾得住,能过得去,让领导费心啦。”

鲁中昌觉得这个女人和别的贫困家属不一样,“如果真有困难,多给工会反映,小文及时告诉我。”卢秀红?一下嘴,“没什么。生活虽不能和邻居比,但比我小时候好多了。只是常想孩子她爸不该走这么早,这才是心里痛的。”说着脸色绯红,没掉泪。

叶炯想起“八五三”规定也危及了她,“痛”总让弱势者先承接,象寒流,先透衣薄者。

从家属区出来,到对面单身居住区冷思远家。一间红瓦房门窗前被红砖垒成2米长、1米宽的方框封住,顶部用油毡搭着,进口用板皮门挡着,方框内靠窗台外砌着煤火炉。正在门口劈材的冷思远把鲁中昌让到屋内,见顶着北墙放着一大一小两张床,床边糊着发黄的报纸,床上堆着暗黄的被子,瓦板下墙角结着蛛网。鲁中昌看着冷思远光头下黑黄苍老的面孔说:“冷师傅今年多大了?该退休了吧?”“58了。再有两年就退。现在只能看场子,别的干不动了。”

正说着,听见咯吱咯吱推车轮响,柴门打开,一个光头翻眼,嘴里流涎,脸部倾斜抖动的20多岁残障人,弓腰推着钢筋焊成的方框推车,崴脚拉地进来。冷思远喊:“别进来,先站在外边。”转脸对鲁中昌说:“这辈子的苦都让我摊上了。他出生是脑瘫,他6岁,他弟弟3岁时他妈就死了,我只好把兄弟俩从农村接到矿上,带了近20年,原想他们长大就好了,可长大了更愁,眼看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小儿子没工作,他生活又不能自理,不知哪一天我一闭眼,该怎么办?”说罢用沾着煤灰的手往脸上抹一把。鲁中昌叹口气暗言:还不如前两户呢,这简直没个盼头,怨谁?“既然这样,冷师傅面对现实吧,权当为社会残疾人事业做贡献。”把救济款交给冷思远,告辞出门,脑瘫儿对着他们“噢、噢”叫着送行。

小文提示11时40分了,还有2户。鲁中昌说下午再去。径直到客人食堂吃过饭,回办公室休息。刚躺下,纪大萍打来电话,说见面10分钟。鲁中昌起身把门虚掩着。

纪大萍轻轻推门缓步进来。鲁中昌定睛一看,10天不见好象变了一个人:两颊瘦了,眼更大了,且带着忧郁,红白的面容变得白青,*的身材接近苗条。“你怎么了?”纪大萍眼泪夺眶而出:“我妈去世了,以后再没人疼我了。”鲁中昌一惊:“什么时候?”“前天上午,昨天火化了。”“你怎么不说一声?”“年底了,你事多。你若帮忙,免不了人家说闲话。”鲁中昌叹口气:“你节哀吧,过了年给你安排个好工作。”从抽屉里拿出1000元,“买点过年东西,把弟弟妹妹管好,有啥事再来找我。”

纪大萍走后,鲁中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想下午慰问完贫困户,晚上还要到上司家添富,白天晚上心理身体要处在截然不同的境界,天上人间都是个烦。唉!纪大萍不是我关照又增一个贫困户,真是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算了,下午不去了,免得晚上拜权贵时心境转不过来。折起往办公室打电话,让上班时通知吴宜代表他慰问,自己有别的事要办,安排完又躺下。

晚上,鲁中昌看会儿电视,捱到近9时,装起6000元信封就往矿务局党委书记吴庆云家走。心想,晚去会儿,9点到他家,省得与同行撞面。到吴庆云大院门口,摁响门铃,女保姆在里面问:“谁呀?”“无忌矿的鲁中昌。”“请稍等,一会儿别人出来你再进。”鲁中昌暗怨:早不行,晚也不行。去年春节天刚擦黑就来,与两个同行撞面。难道要等到11点以后才没人?太晚了影响老板休息岂不更惹烦?站在门口等会儿吧,不行,如再有人来,在门口撞车,尴尬。站远点吧,更不行,一会儿屋内人出来,我不趁开门时进去,岂不错过时机?刚才还看见两个黑影远远晃动呢,说不定就是伺机者。唉!来时忘戴口罩,挂上墨镜了。

鲁中昌急扫四周,欲在门口百十平方米范围内找个半隐身处,往左是别的领导大门,往右是入口,便跨过门前路往前走,至二三十米处,有一齐腰高的水泥框,啊,原来是半封闭的垃圾池,干脆就帖在这儿迁就会儿吧,猫腰等了约3分钟,门开了,有人出来,不等那人走远,鲁中昌便疾步上前,趁门没锁上就闯进去,到客厅门口,觉得暖气扑面,吴庆云坐在沙发上似闭目养神,便喊了声:“吴书记,给您拜年了!”吴庆云略露笑容,“中昌啊,坐吧。”“最近总想看望你,又怕打扰你,今天送上晚辈衷心的祝福!”把信封放到茶几上。“好好干工作吧,我挺好。”“我走啦,你早点休息吧。”转身出去,出大门口,看到一黑影快速晃动,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心里??直跳,骂了声:“真可恶啊!”

回到家里,思绪难平,提笔写出:

双面人

一)

白天访贫问苦,晚上排号探富。

及时雪中送炭,多余贵上添福。

二)

踏寒门心发酸,进暖室强作颜。

变脸术先天成?可悲那为官难。

写罢,沉思一会儿,仍觉意犹尽,续写:

三)

白天当恩人,晚上做贤孙。

含泪恩人前,孝敬羞见人。

感激发自心,笑颜止于唇。

度难记百载,金梦醒时尽。

翌日早上,鲁中昌从家出来,坐上等待半小时的小轿车,直接到矿务局机关,分别送给组织部长沈为宏、干部处长何俊2000元,感谢他们一年来对自已工作的支持。红包归了主,自感卸了包袱。

到矿上客人食堂门口,碰上周信和,“周矿长。”“啊。”周信和以为鲁中昌给他商量什么事,走近鲁中昌。鲁中昌笑着问:“你的一万处理完了?”周信和一怔继而一笑,“抬手不打送礼人,真为难。”转身走了,心想,这小鲁今天发神经了,咋问犯忌的话?转念又想,他问的正是我的心病。昨晚揣着礼包到韩局长家,见大门口徘徊着几个黑影,远远站着等了一会儿,没见人进去,冷风吹得挺闹心,一咬牙,回去看电视。去年是在办公室趁汇报工作塞给了他,今年的工作上周与鲁中昌一起开会时顺便汇报了。不行,今上午单独找韩局长一次,找点话题。想罢,乘车到韩怀让办公室,在外套间见四位矿长等待,秘书告诉他韩局长10时还要开会。周信和心一横:今年就空着吧,反正任务完成得好。扭头回矿,骂道:“***!有猪头挤不进庙门。局长到煤炭部也是这样吗?老子、孙子来回转,算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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