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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古记》第九十七章 售纸(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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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呔!兀那竖子,前来吾院头门处辅地叫卖,尔竖子意欲何为?

一个长着冬瓜头,马脸,山羊胡,瘦高挑儿的宽袍士人,其人一脸鄙夷,不停地摇晃着脑袋,蓦然冲着曾唯大声呵喝。

拥有现代人灵魂的曾唯,那与人交往、彼此平等的观点理念,早已深入骨髓,养成了生活习惯,现在猛不丁遭遇到这瘦高士人的鄙夷脸色、大声呵喝,这古代士庶有别、崇文抑商,根深蒂固等级森严的制度,实在令拥有现代人灵魂的曾唯,实在是难以接受。可是心中急如星火地想到,前往郡治德城临走时,合村老小不约而同出村送别自己,那一双双充满希冀地目光,默默无声地指望自己此行郡治,能够售出纸张,好得些铜细,以度过今岁无粮凛冬的微薄愿景。

曾唯心中深深地感受到,合村老小对已的殷切期待,为了村中翘首以盼的叔伯兄弟,为了村中嗷嗷待哺的稚嫩幼儿,为了生活,高昂着头的曾唯,不得不低下头,向瘦高士人辩解道:“小子见过夫子,夫子且听小子一言,小子于穷乡僻壤之小村,亦久闻贵书院之鼎鼎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小子今遭唐突登门,厚颜兜售本村作坊之纸,实在是事出有因,望请夫子宽宏大量,饶过小子唐突之举。”

几个褒衣危冠停立台阶上的垂白士人,猛然听到曾唯口操不卑不亢地措词、流利地雅言官话,众垂白士人情不自禁面面相觑,彼此之间脸上均有些异样,众士人作为位高权重的书院高层,自然对书院的情况称得上了如指掌,对适才曾唯所操的雅言措词,众士人均心知肚明,自知就算是在本书院求学地莘莘学子中,此人亦算得上是屈指可数、出类拔萃。众士人心中不禁对曾唯感到有些好奇,不约而同的细细地打量起面前的此子,只见这少年之人,身材虽然不高,却显得十分结实,一张稚气未脱的古铜色的脸庞,高高挺拔的鼻梁,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眉目之间正气凛然,身上虽穿着打着补丁的略宽大短衫,赤脚穿木履,神情依旧从容洒脱。众士人再观得,这身体挺拔如峰的少年之人,行径与常人大为不同,竟是放任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不禁予人一种古朴、飘逸的感觉。

停立台阶的众垂白士人,细细打量完曾唯之后,心中均十分郁闷,众垂白士人久经尘嚣,自有见识,目观此子言谈举止,确确实实不似作贾为商之人,莫不成是那位家道中落的士族子弟,可怎么自甘坠落操其贱业,徒使祖上蒙羞,着实不该之及,思潮起伏的众垂白士人,对潮起潮落的世俗尘嚣,暗自感慨不已,一时间,众垂白士人只是闭口不言寂然而立。

寂立的众垂白士人中,有一个赤脸士人,其人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髯长二尺,飘洒胸前,体态略有发福,神情颇为慈和,称得上是一位憨厚的长者,这赤脸士人素来好提携后进,加上性子豪爽,久久等待山长出言,却是渺然未果,平日里常对后进关切有加的赤脸士人,眼见到此子并非庸俗不堪之辈,可堪造就,现此子沉溺于生意钱财锱珠必较的商贾行列,着实令自己痛心疾首,面对如此情形,尚需自己当头一棒,喝醒其一下,心焦似火的赤脸士人,终忍不住对后进的关切之心,率先打破了场面上的寂静,大声地向曾唯问道。

“老夫且来问汝,汝是那里人士?姓甚名谁?家中高堂在否?汝乃识文断字之人,为何甘心操执商贾贱业,真真不该矣。”

这神情慈和憨厚赤脸士人的话,曾唯听了之后,对赤脸士人断然贬商的话意,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论语?里仁》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古代读书之人奉为至理名言,推崇备至,适时孔圣人之言,并未直指商贾,而是此后的儒家学子,附会编造地将贩东卖西的行商贾人,统统归入到谋利的小人行列,而《管子?小匡》:亦划分了“士农工商”四等,遂使得重农、劝桑、贬商、困商、抑商的观念,在薪火相传的古代读书人中流传下来,称得上根深蒂固,自春秋始,华夏的历朝历代,视操执商贾之人如涛涛洪水般,可谓是严防死守、着力打压,而士林清流的舆论,更为严厉声讨,想来这贬商、困商、抑商的观念至今,已是悠悠上千年了。

曾唯于心中唏叹了一番,可赤脸士人的问话,自己还得作一回答。曾唯先朝其行了一揖,起来之后,口中不慌不忙地说道:“回夫子的话,小子是云宁县岚山曾家村农家子弟,姓曾,名唯,小子未冠,尚无表字,家严、家慈已架鹤西游,惟余小子一人。”

听到曾唯如此不卑不亢地回答,众垂白士人心里不禁咄咄称奇,想那云宁穷乡僻壤之小村,亦能出如此出色的人才,可谓是难以置信之事。

赤脸士人却是一脸遗憾,口中对曾唯宽声说道。

“汝幼年失怙,着实不幸,难怪汝操执商贾之事,既然如此,吾等念在汝境遇不堪,便不与汝计较,须知吾书院济济品行端正士子,将养胸中浩然之气,容不得汝吆喝叫卖之举,汝收拾、收拾,速速离去。”

面对驱逐无功而返的情形,于心不甘的曾唯,抱着再尝试一下的心理,向赤脸士人殷切辩解道:“夫子,夫子请看上一眼,我这纸确确实实是好纸!夫子,您瞧这纸,多亮白洁净呀,可跟那宣城郡的宣纸相比……”

赤脸士人却是挥了下长袖,不耐其烦地摇了摇头,心里对不识抬举的曾唯有些反感,赤脸士人转首环顾书院学子,以目示意四下侍立的书院学子,上前将曾唯三人从书院头门驱逐出去,还书院平日的清静空明。

此时李家书院的头门,已是人山人海,四下尽是闻讯而来的书院士子,众士子眼见德高望重的濮阳堂长,已然向众发号施令了,众士子齐齐称诺,毫不犹豫地冲过来,看架势是要将有辱斯文的曾唯三人,好生教训一番。

书院头门,纷乱不堪的场面,兀突响起了一声大喝。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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