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面对白衣，扶苏忽然觉得有点紧张。白衣这家伙长得太好看了，让人难免自惭形秽。

白衣盘坐在扶苏对面，低头不语。

扶苏道：“战报中记载，白将军一路杀敌近两千，斩落敌将十三人、校尉三十二人，如此勇悍，千古罕见，”

白衣不动声色，抬头平视扶苏道：“白衣自己并无计数，这二千之数可能夸大了。”

扶苏道：“夏侯将军和樊将军在战报中称，这一路来，主要是白将军指挥若定，冲锋时勇当先锋，撤退时独自断后，才得以护送蒙上将军及一众将士平安归来，功劳居首。以你的功勋，完全可以直接晋升为大将军，但你年纪尚轻，从军不足三月，连升多级，已是极限，还望白将军谅解。”

白衣忙道：“末将不敢。末将对军爵不甚感兴趣，一心只想为大秦杀敌。这一路来，夏侯将军、樊将军、周将军和我四人同心，将士们万众一心，才不致于一败涂地。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扶苏道：“此次败退，非战之罪，朕与一众大臣心中有数。”

白衣道：“白衣从军近三月，见识我大秦士兵的勇悍无畏和纪律严明，就算败退之时，仍井然有序，不慌不乱，臣万分感叹。臣以为，此刻环顾天下，仍是我大秦将士战斗力首屈一指。”

扶苏心想：历史上秦军兵败如山倒，跟胡亥赵高的乱政有莫大关系。现在秦**政正常运作，新政的效果慢慢显现，秦军的战斗力应该还是能够保证的。道：“下来还要靠你们几位帮朕好好训练士兵，才可与项羽争锋。”

白衣缓缓点头：“项羽确是当世第一猛将，无人能敌，其部下以八千江东子弟为骨干，骁勇善战，今后确是我大秦一大劲敌。这次好在项羽后来北上救赵，要不东征军能否安全入关，还很难说。”

扶苏想起史书中记载项羽攻秦时所向无敌，心中不禁一颤，道：“此次项羽没有猛追东征军，让我们得以从容撤退，他日必要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白衣道：“陛下放心，我大秦将士训练有素，只要休整好，在训练方法上再稍为改进，必能很快重回中原。”

扶苏见白衣举手投足间颇有信心，在心中浮起一丝欣慰，道：“那就有劳你们几位将军了！”

白衣道：“几百年来，六国一直不甚齐心，否则我大秦也不会坐拥关中而独大，直至横扫**得天下。现在六国已经复辟，但末将以为，因争权夺利，六国仍会如之前一般勾心斗角，我们可以行先前连横之法，坐山观虎斗，再一一破之。”

扶苏一怔，想起历史上秦国灭亡后，中原继续混战，相互攻伐，死伤惨重，便道：“白将军真是有见识，这一点内阁也想到了，待打退联军围攻，到时趁中原混乱，我们便抓紧时间休生养息。”

白衣叹道：“只是苦了中原百姓。”

扶苏一震，想起史载楚汉战争后中国人口只剩三成，想象不出是怎样一种惨状，一时接不上话。

白衣道：“末将有一不情之请。”

扶苏道：“直说无妨。”

白衣只觉扶苏眼光中透着平和亲切，一时不敢直视，忙低头道：“我大秦，不再是偏安关中的大秦，乃是天下的大秦，天下百姓，均为大秦子民。末将希望，战乱之时，陛下力所能及之处，还请给予百姓救助和保护，以缓解民间之困苦。这一路来，不止士兵疲惫，百姓在兵荒马乱中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更为困苦，末将十分痛心。”

扶苏闻言顿生惺惺相惜之意，忙道：“白将军与朕想的一样，朕答应你！朕这几天在想，中原战事一起，朕虽鞭长莫及，但流离失所的百姓若愿意前来关中，朕会接纳，让他们到巴蜀安居乐业。至于关中百姓，朕当尽全力，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其实这其中也存了一点私心。这时代，人口就是最大的生产力，如果能吸引大量的流民到巴蜀开荒，既可以耕种粮食，又可以削减对方实力，何乐而不为呢？

见白衣脸露钦佩之色，扶苏有心卖弄，又道：“朕的志愿，便是天下百姓学有所教，病有所医，困有所济，少有所为，老有所养！”

几个排比句掷地有声。白衣不禁眼中一亮。

扶苏向随从大臣说出他决定留在函谷关，与十几万将士一起抗敌，立即引来一片反对之声。

蒙毅从国家大局出发：“陛下坐镇咸阳，方能指挥我大秦进退。”

冯毋择从安全角度出发：“陛下万金之躯，不应在此地犯险。”

陈敢从皇族事务出发：“新年将至，咸阳有很多庆典仪式等着陛下去主持呢！”

扶苏摆摆手，道：“朕意已决，各位卿家不必再劝。新年的一些仪式庆典，可请子婴叔父或李斯议长代朕主持。”

说完，扬长而出，巡视军营去也。

仔细一想，自己到这秦朝已经半年，九成九的时间一直呆在宫里忧国忧民，与世隔绝，这回难得出来，要好好看看这个秦时的万千世界。

比如这两天，看到了雄壮如山的三十万军队，扶苏对秦朝的军制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秦朝军队，有轻车（车兵）、材官（步兵）、骑士（骑兵）、楼船（水兵）四个基本兵种。在函谷关，当然看不到水兵，其实至今扶苏也未见过秦朝的水兵，据说主要驻守在巴蜀长江上游。战时军队编制一般为部曲制，在统帅之下，分设若干个将军（副将、裨将军）；每个将军统率苦干个部，部的长官称校尉，即一部一校；每个部下设若干个曲，曲的长官称军候，即一曲一候；曲以下军队的编制很多，如千人（设二五百主），五百人（设五百主）、百人〔设百将〕、五十人（设屯长）、十人（设什长）、五人（设伍长）。战事结束后，曲以上指挥机构即行撤销，将军交出兵权，部队恢复平时建制，士兵分别归建或复员。

现时函谷关所驻兵力将近三十万。原驻军八万，休整后南方军团的十万士兵半个月前已经抵达，东征军败退入关五万多，沈川部三万，扶苏带来了三万御林禁军，还有一些郡兵县兵，勉强凑足三十万之数。另外，后方还有新招募的五万新兵正在抓紧训练。咸阳五万守军便仍驻原地。

因为扶苏下令停止训练，因此军营中冷冷清清的，只见站岗的士兵，大多数还没从疲劳中恢复过来的士兵仍在帐中闷头大睡。

远处，白衣独自在军校场上练习射箭。

见到猛将兄，扶苏来了精神，飞快走过去。

只见白衣射出的箭，箭箭命中靶心，扶苏赞道：“白将军好箭法啊。”

白衣忙行过礼，道：“要论箭法，军中无人能及李上将军。”想到李信已死，眼中一黯。

扶苏知道历史上汉代名将飞将军李广便是李信的后代，随口道：“李上将军虽已牺牲，但箭法必会世代相传！”

扶苏说得突兀，白衣有些奇怪，接过话头道：“昨日末将见过了李上将军两位公子，箭法确实亦是不错。”意思是说，只是不错而已，没李上将军那么神。

扶苏笑笑，心想：也许这箭法可能是隔代遗传吧。

白衣又道：“若非陛下昨日下了诏令，今天末将非让将士们出来训练一番不可。”

扶苏奇道：“将士们身心俱疲，多休息几天好了。”

白衣道：“这几个月的战打下来，将士们很累，但全身的肌肉和力量已经处于比较理想的状态，如果几日不练，便容易松懈下来。”

扶苏恍然，心想：这跟前世保持运动状态同个道理吧，比赛完了，第二天继续做些调整性训练，有利于身体的恢复。

想到比赛，扶苏念头一转，笑道：“要不，朕想个主意，既让将士们可以活动活动筋骨，又可以在活动中得到放松和乐趣。”

白衣试探着问道：“比如？”

扶苏大笑一声：“踢足球如何？”

扶苏一身短打装扮，站在足球场的中圈，脚踩足球，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快乐的时光。

足球是赶制出来的，里面塞满了麻布，用兽皮缝接，虽然不是特别的圆，但这个时代的手工还是很细致的，踩上去脚感极佳。

扶苏大喊：“规则你们都记住了没有？踢球时只许冲撞，不许拉拉扯扯，或者踢对方的脚。”

球场上的人齐声应道：“诺！”

扶苏这边是大臣队，蒙毅陈敢司马循秦颂等少壮派都被拉了壮丁。对方是将军队，夏侯樊周白几位将军再加一些校尉军侯。

冯毋择在场边大喊一声：“陛下小心呐！”那声嘶力竭的样子引来围观者的一阵哄笑。

扶苏才不鸟他，望向裁判萧何。

萧何忙吹响了口中的哨子。

扶苏把球踢给蒙毅，蒙毅转个身，踢给了陈敢，陈敢紧张之下一脚踢空，差点摔倒，引发一阵哄笑，脸红耳赤地转身去追球，被身后一人推了个嘴啃泥，又引发一阵暴笑。

推人者，樊哙也。

扶苏劈头便骂：“老樊你犯规了，不许用手，不许用手！”

樊哙挠挠头傻笑一下跑开了。

比赛继续，球传到扶苏脚下，白衣上去防他，只见扶苏虚晃几脚，来了一招“踩单车”，白衣被他的虚晃骗了，两条腿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晃，结果被晃倒在地，士兵们虽然敬畏白将军的高超武艺，但此刻忍不住将生死抛之度外笑得满地打跌。白衣有些气急败坏，追上前去，硬生生地将球从扶苏脚上断下。

场面上有来有往。踢球者丑态百出，围观者欢声笑语。

扶苏时不时指点蒙毅陈敢司马循秦颂等人，这些都是很聪明的家伙，一点就透，所以大臣队开始能够打出一些小配合了。将军队以樊哙为典型代表的喜欢发扬个人英雄主义，**地直来直去，就白衣和夏侯婴比较机灵一些，两人之间能够打出一点配合。将军队胜在体力超群，跑得那些文官大臣们叫苦不迭。

终于扶苏进了一个球，兴奋得大叫一声，狂奔了半个球场后发现没人上来一起庆贺，叫道：“你们不来祝贺朕？”

蒙毅陈敢等人忙跑上前去，恭敬地作揖齐道：“恭喜陛下！”

扶苏大笑道：“应该是这样！”说着上前抱住了蒙毅陈敢二人，吓得大臣们直往后躲。扶苏哈哈大笑：“我们现在不是君臣，我们是队友，以后谁进了球，大家都要上去抱他。”

高兴劲还没过，夏侯婴便单枪匹马杀入禁区，另一侧白衣飞奔而至，大叫：“夏侯，快传给我！”

夏侯婴只见有好多条腿向他伸来，听音辨位，看都没看便把球往左边踢去，白衣一伸腿，球进了。

夏侯樊哙兴奋不已，张开双臂往白衣冲去。这时白衣却跑得比刚才杀入禁区时还要快，边跑边笑道：“别来抱我，要抱你抱老樊去。”

踢了一刻钟，裁判萧何率先抽筋，被抬了下去。

裁判率先抽筋，真是遗笑千年。

紧接着，大臣队队员陆续抽筋，频繁换人，最终溃败。

场上场下的人都忘记了尊卑贵贱，嬉笑怒骂，闹成一团，尽兴而散。

足球运动很快在函谷关普及开来，短短一天内开辟了十几个球场。这时代，地广人稀，最不缺空地。开展训练和加固防区之余，将士们把球踢得热火朝天。

扶苏望着远方绿茵场上驰骋的身影，拍了拍正在揉着踢球踢得酸麻的大腿的陈敢，道：“你看，大家玩得多开心啊。”通过这两三天的足球比赛，士兵们阴沉的脸上出现了笑容，精神状态迅速好转，士气正在慢慢恢复。

白衣道：“臣觉得这种足球比赛，对训练将士之间的协作很有益处。”

扶苏点头：“说对了，场上十一个人，如果不协作不配合是踢不好球的。最主要的，通过这些活动和比赛，让大家感受到团队协作的好处，增强团队的凝聚力。”

白衣默默回味着“凝聚力”这个词的含义，只听扶苏又道：“还有增强认同感。”

陈敢道：“认同感？什么是认同感？”

扶苏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朕也说不太好，就是一种感觉，大家彼此之间感情深厚，心甘情愿为了同一个目标去努力，去奋斗，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随即正色道：“也就是这两日轻松一些了，敌军的大部队应该很快杀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