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
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人一脸阴沉地伫立在窗前,望着深深的夜色。
他身后的一名长者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切切不可再轻举妄动了。上回我们准备得实在是太匆促,才会导致惨败,这次必须从长计议!”
那年轻人长叹一声:“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地位越来越巩固,我心里好恨呐。”
长者道:“如今在咸阳内外乃至我大秦本土,他的声望日盛。咸阳的军权握在傅恒李寻手中,这两人都是他的心腹,很难拉扰,我们还是韬光养晦为好啊。”
那年轻人哼了一声:“真希望关外战火能烧到咸阳这边来,我们才好混水摸鱼。”
长者道:“希望如此了。否则我们实在没有机会。”
此刻,扶苏正在小心翼翼地把发麻的手臂从小木的脖子下抽出来。
十八岁的小木睡相很差,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的身上。
扶苏翻了个身,觉得腰部有点酸麻,不禁苦笑。这几日来夜夜征伐,确实感觉有点疲累。色字头上一把刀,看来还是要控制啊,要不哪还有精力理政。
这几个月来,扶苏才知道如果要做个勤勉的皇帝,确实需要过人的精力。史载秦始皇每天批阅一石公文,在当时是120斤,相当于现代的60斤。而扶苏因为实行多项改革、关注前方战事,又时不时有一些新想法交付实施,政务繁多,每天看的公文足有一百多斤,工作量比秦始皇还大。如果要做个荒淫的皇帝,很简单,把政事往大臣身上一推了事,但要做个认真负责的皇帝,确实是不容易。好在政制改革后,各院各部慢慢上了正轨,已经搭建了专业化分工的雏形,下来扶苏的工作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繁杂纷乱。
扶苏发现自己其实受儒家学说的影响很深,不自觉地有济世安民的思想,当了皇帝后更是把这种想法发挥到了极致。是不是知识分子总是难免有这种理想主义的信念?其实也正常,两千年来读书人学的一直是儒家学说,现代的知识分子也难免深受影响。我算不算知识分子?本人大学本科毕业,在单位里又是文员,应该算吧。呵呵。
胡思乱想中,扶苏又沉沉睡去。
吕臣高举手中的佩剑,大喝道:“苍头军众将士听令,此战或许是苍头军最后一战,若不愿战者,放下兵器,留在原处。愿战者,随我出击!”
把军旗交给副将,吕臣收紧缰绳,骏马人立,手中宝剑一挥:“杀!”
苍头军冲了出来。部分士兵一犹豫,就落在了后面,阵型顿时稍乱。
蒙恬点头道:“吕臣爱惜兵士,难得。后方不愿出战的苍头军就给他们一条生路。”
苏角会意,一挥手,喝道:“弩箭放低,射前排敌军!”马上就有鼓手击鼓传令。
弩箭,弩箭,还是弩箭!秦军最厉害最具杀伤力的武器。
一阵漫天的弩箭飞出,密密麻麻地往苍头军落去。
蒙恬又道:“劝降!”
秦军大喊:“弃械蹲地者不杀!弃械蹲地者不杀!”
后排的苍头军看见前方的同伴死伤枕籍,有一些不禁放慢了脚步,阵型大乱。
蒙恬道:“我亲自去收拾吕臣。”驰马奔出。几名副将忙拍马跟上,大队秦骑兵一边挂好弩机一边抽出青铜剑跟着冲出。
樊哙知道蒙恬要对吕臣下手,只能去挑虾兵蟹将过瘾。在李信的调教下,他现在学聪明了,不是一味地用剑去砍,而是用刺。李信说,被砍上一剑,除非砍在头上脖子,一般是死不掉,而且头脖目标小,并不容易砍中。但如果在对方上身刺上一剑,就很容易致命,且上身目标大,容易中的。再说用砍的方法,剑容易折断。樊哙试验了两三次后发现确实如此,上阵杀敌时就用刺的比较多,虽然刺不像砍那么爽那么酷,但成功率更高杀伤力更强。听说扶苏陛下已经叫人加紧研制坚固耐用的背刀了,到时又可以让我老樊砍个痛快,这刺来刺去的有点娘娘腔不爽哩。唉,我老樊还是第一次知道杀人居然也有技术含量的。
其实最高兴的还是军需官,原来每场战斗下来这姓樊的总要砍断几把青铜剑,让军需官心疼得直抽凉气,现在好了,最多每场砍断一把而已。
李信那边,跟项梁对上了。
见秦军快打到老家来了,项梁亲自率兵出征,遇上了正在原地休整的李信。项梁兵多,李信不敢正面交锋,与王离迂回攻其两翼和后方,一触即退,尽量拖住对方,等待蒙恬大军前来汇合。
几个回合下来,项梁以为秦军怯懦,有些得意了。
军中谋士宋义劝道:“我看秦军也并非真正败退,而是使诡计拖住我方,等待来援。武信君你千万不可得意,否则将领骄傲,士兵怠惰,就容易吃败仗。”
项梁当然听不进去,嫌宋义罗嗦,把他派去出使齐国。
扶苏接到战报后,觉得很奇怪,项羽刘邦打下那三城,与史载基本一致,但历史上襄城是项羽下令屠城的,现在变成是刘邦做了恶人。扶苏对刘邦军队屠城一事非常震怒,给予了强烈谴责,并下令对刘邦格杀勿论,无论得到活刘邦或死刘邦者,可赏万金、封侯。而项梁派宋义出使齐国,跟史实一模一样,想必是宋义劝了项梁而项梁不听。此外,如果蒙恬不被苍头军缠住,那么很有可能遇上了项羽刘邦,那又会是如何呢?
现在的历史,一些事情和人物在不同的场景中交织或错过,面目全非又似曾相识,拐弯抹角又殊途同归。
蒙恬的青铜剑架在吕臣脖子上。
吕臣呆立于地,一脸颓然。
蒙恬道:“吕臣,你可服了。”
吕臣道:“服了,能败在当世猛将手下,吕臣无话可说。要杀就杀吧,不用多语。”说完闭上了眼睛。
蒙恬叹了口气道:“本将好久没亲自出手了。我是敬你忠主爱兵,希望你能为我大秦效力。”
吕臣摇头道:“不可能。但愿蒙将军一诺千金,放过我手下这帮兄弟。”回过头去看,只见自己的部下,大半躺在了血泊中,一小半抱着头蹲在地上。
蒙恬点头:“这个当然。投降者会押回内史郡从事劳役,待战事了结后,一人分给五亩地耕种。”
吕臣有些不信:“真的?”
蒙恬一笑:“这是二世陛下定的新规。”
吕臣默然不语。
蒙恬又道:“现在大秦行法已不像以前那般苛刻,百姓大可安居乐业,你们不应该造反。”
吕臣一怔,继而愤然道:“秦国占我故土……”
蒙恬喝道:“何谓故土?这海内本是一家,周天子大分诸侯,导致几百年来各国混战。十年前我大秦一统天下,结束那无休无止的征伐,天下从此太平,有何不好?”
吕臣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好继续作愤愤然状。
蒙恬突然一脸黯然,道:“你以为本将军就那么喜欢打战么?”突然又收敛心神,道:“苍头军已经全军覆没,你吕臣既然不愿效力我大秦,本将军就放你走。”
吕臣一惊,想不到蒙恬会做出这种决定:“蒙将军……”
蒙恬盯着他,缓缓道:“本将军希望你就此离开战场。以后若在战场上再次相遇,可别怪我不留情了。”说完掉转马头,最后留下一句:“为何放你?本将军不希望你一条汉子,余生老死在狱中。”
走出好远,只听吕臣在身后喊了一句:“蒙将军,有句话吕臣想说好久了,你北击匈奴十余年,吕臣万分钦佩!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谢蒙将军不杀之恩,他日若有机会,吕臣必当报答!”
扶苏看完苍头军完败的战报,哈哈一笑:“虽然蒙上将军被阻小半个月,但全奸了苍头军,收获也是不小啊。”
一贯尽忠职守的司马循道:“蒙上将军阵前私放敌将,很不应该啊。”
扶苏摆摆手:“不碍事。朕之前已有命令,让蒙李二位将军尽量收服敌将,为我大秦所用。蒙上将军这招叫做……那个……欲擒故纵。”嘴上是这样说,心里有点嘀咕。
然后拆开另一封蒙恬送来的密奏。所谓密奏,是扶苏看《康熙王朝》学来的,给予重量级大臣密奏权,确保皇帝与大臣将领之间沟通无阻。
密奏中,蒙恬原原本本地记录了他与吕臣的对话内容,末了加上一句:“末将不知为何一时心软,阵前放走敌将,特向陛下请罪。”除此之外,并无其它为自己辩白的说法。
看完,扶苏明白了:蒙恬对吕臣是出于爱才之心。也罢,反正史书上记载的吕臣也厉害不到哪去,放就放了吧。心中释然:蒙恬既是光明磊落之人,又是性情中人。
隐隐约约之间,感觉到君臣之道也许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信任与疑虑,也许就在一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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