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中午饭，张武被安排去干活了。生产组长发给他一把剪钳，一把刀片，把他带到了一台注塑机前。他开始做包装工了。啤工把一整啤塑胶件从机器上取下来，放到工作台上。他伸手去拿，太烫了，他没有拿稳，塑胶件落到工作台上，啤工对他说：“你得快点趁热剪水口，等一下塑胶件冷了，你就剪不动了，披峰也要趁热削下来，塑胶件很快就冷了，一冷下来，你做起来就麻烦。”听了啤工的话，他把落到工作台上的那一啤塑胶件拿在手里加工起来。每当他拿一啤刚下模的塑胶件到手里，他的手就烫得发痛。啤工告诉他，他现在做的还不是最辛苦的机位，有一个机位，那才叫辛苦，打包装的小妹，手上全是水泡，有的是被塑胶件烫的，有的是长时间拿剪钳磨出来的，但是小妹仔每天都在坚持着呢，她说手一直在干活，就不知道痛了。张武听了这番话，心想：在这里弄一口饭吃真不容易啊！但是他也知道，他只能在这里立足。重新去找工作吗？找工作也不容易呀，出来广东这几天，他和老乡们一直在为工作的事情奔波，他算是幸运的，现在已经找到工作了，上班了。还有那样多和他一起出来的老乡没有找到工作，还在出租屋里面打地铺呢。回家吗？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打算空着手回去。就算他现在回去，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呢。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选择坚持。每当他拿着刚出模的塑胶件，手烫得发痛的时候，他就记起了啤工讲给他的关于小妹仔的故事，就记起了那句话：手一直在干活，就不知道痛了。

张小华比张武幸运。因为他去的是二楼车间，不是注塑部。不过后来他又挺羡慕张武的，因为张武所在的部门，每天都有加班呢，而且有岗位津贴呢，所以张武每个月发的工资都比他高。他就想：当初为什么我就被二楼挑走了，如果不被挑走，我不也进了注塑部吗？就算累一点没有关系，工资比二楼高着呢。当然这是后话。

张小华进的部门是前加工部。所谓前加工，顾名思义，就是做前段的加工工作。二楼不像一楼，人与人之间被注塑机给挡住了，二楼可是什么障碍物都没有呢。从在座位上，整个车间的动静都可以尽收眼底。前加工部是专门加工线材的。物料员从一楼仓库领回了线材回来，就交给前加工的人去做了。前加工也分成了三组，一组是成型，一组是线材处理，还有一组是专门焊锡。张小华分到了线材处理组。

物料员把线材拉到了成型组那边，那儿有三四台小小的成型机，线材拿上去，然后一个人朝线材的一头穿了一个胶塞，把胶塞拉到一定的位置，然后把穿胶塞的部位拿到机器上压一下，胶塞就固定下来了，这一步叫做成型。成型后的线材，再发放到张小华他们这一组来，这些线材还得再加工呢。那些线材，看起来就像电话线，但是组里的同事告诉张小华，这些线是用在车充上面的。那些线还是原始的线材，需要打皮，剥线，再浸锡，然后做通电测试，才放到后段去组装。只听见打皮机噼哩啪啦地响，操作打皮机的工人，一手拿着一捆线材，另一只手把线材要打皮的那端放进打皮机里面，右脚不停地踩着打皮机的脚踏板，机器每响一下，就有一根线材打完皮了。从被打掉外皮的那段线里面，剥出两股线，一股包着红色的胶皮，一股包着黑色的胶皮。胶皮里面可是货真价实的细细的铜线呢。那些胶皮也要剥掉一部分皮，然后浸了锡，再拿去后段组装线路板。张小华此时就坐在剥线机前面。他的任务是剥线。这个工位是组里最累的工位，操作起来倒不是特别难，把刚才打出来的包皮的胶线放进剥线机的下刀片的刀口上，右脚踩一下脚踏板，剥线机上下两块刀片合在一起遇热几秒，然后手用一点力气，把铜线扯出来，包着铜线的胶皮就已经脱落下来了，铜线扯出来了，踩着脚踏板的脚才可以放松，然后又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每个进线材处理组的员工，最开始做的活儿就是剥线。这个组有三台剥线机，不过只有两个人在操作，就是刚招进来的两个人。他们的面前，堆着一大堆线材呢，要做很久才能做完呢。张小华坐到剥线机前老老实实地工作着，而且他干活的速度并不慢，不一会儿，就打好了一大堆线材。穿白衣服的组长见他干活还算行，走到他面前问：“累不累？”其实他做得很累的，脚还稍微好一点，最辛苦的是右手了，右手老是在用力扯线，他的手早就有点酸痛了，但是他想自己是新来的，不能说累，所以他告诉组长，他不累。从上午做到下午，转眼下午已经做了两个小时了，响了铃，到了工休十分钟。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窗前透了一口气。趁着中休的当儿，张小华看了看满车间里面的人，他发现，车间里面穿着好几种不同颜色厂服的人呢，以穿蓝色的厂服的人居多，还有一部分穿红色的厂服，少数几个穿绿色的厂服，还有几个穿着白色的厂服。他觉得奇怪呢，问和他同一个组的员工，他们告诉他，穿的衣服颜色不一样，级别也不一样的。穿蓝色厂服的是最底层的工人，穿红衣服的是做品质管理的，简称品管，穿绿色衣服的是工程部的，各个部门的头头和写字楼的文员则是穿着白色的厂服，穿白色厂肥的人是工厂里面级别最高的。生产部门组长级别的才能穿白色衣服呢。因为衣服颜色不一样，在工厂里面的待遇也不一样，穿白色衣服的人，住干部宿舍，吃干部餐，其余的人，住员工宿舍，吃大饭堂的饭菜。张小华终于知道，原来人与人之前的有差别，从衣服的颜色上面就可以区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