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大棚蔬菜

江湾村没人搞过大棚蔬菜，村民没把握，都不敢冒这个险，他们在地头种的，仍寻常的冬令蔬菜，有青菜、萝卜、白菜、菠菜、雪里红等，这些蔬菜的售价比较便宜，也就挣点零用钱。商亮知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若有人带头试种成功，响应的人家就多起来，村民想挣钱，但风险承受能力差，他们现在持观望心理，先看看再说。商亮坚信大棚蔬菜有市场需求，有心带头试种，苦于没钱没地，怎么办？商亮想到了怀梅花，他决定联合她，把这件事干成！

下班后，商亮在小店买了几袋饼干，骑车前往北村。怀梅花每次看见商亮，心里既是喜悦又是歉疚，商亮像是自家的亲戚，不时来探望，这个满脸真诚的青年，他是多么善良和温和，他给了我很多帮助，他能给人带来安慰，我却无力偿还，不知哪一天才能报答他？他陪小磊玩，给小磊礼物和快乐，他既像是一个孩子，又像是上天派来的爱心使者，做着好事，不求回报。因为和他同坐一辆公交车，两人因此相识，如今就在一个村庄，谁说这不是缘分？

商亮把饼干从车筐里取出，递到怀梅花的手上。怀梅花不好意思地说：“你每次来，都买东西，实在太客气了！”商亮笑着说：“我是买给小磊的，我喜欢他，怎么能空着手来呢？他生活在女性世界，对他的成长不利，我要经常来看他。”怀梅花笑道：“你太宠他，他会离不开你的。”商亮笑道：“离不开好啊，干脆，小磊当我的干儿子吧？”怀梅花抿嘴一笑，说：“你还没结婚，就收干儿子，不怕人说闲话？”商亮笑道：“人正不怕影子歪，怕什么闲话？”怀梅花笑道：“这会影响你将来娶媳妇的，小磊，快叫叔叔！”小磊稚嫩地叫道：“叔叔好！”商亮抱过小磊，在他脸上亲了几下，笑道：“小磊，你有一个天下最好的妈妈！”

怀梅花说：“你先坐坐，我去烧晚饭。”商亮笑道：“先别忙，我今天来，是有事和你商量。”怀梅花一呆，笑着说：“找我商量？什么事？”商亮说：“村里想让大伙搞大棚蔬菜，可没一个人报名。”怀梅花接道：“大棚蔬菜对村里人来说，是新鲜事物，他们胆小，怕钱没挣到，欠上一屁股债。”商亮说：“那你愿意种吗？我和你合伙做！”晚霞的光芒，映射在怀梅花脸庞上，她红通通的脸，如熟透的苹果。怀梅花掠了一下被风吹乱头发，笑道：“我倒是想，可没有钱，能做得了吗？”怀梅花宛尔一笑，露出迷人的酒窝，不禁让商亮心里一荡。

商亮把饼干袋撕开，给小磊几块饼干，然后说：“你出地，我出钱，咱们一起试试，行不？”怀梅花听他说“咱们”，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她笑着说：“我知道你想做榜样，想帮大家，但是，搭蔬菜大棚要花好多钱，你刚参加工作，你有钱吗？”商亮说：“我只有三千块，咱们先搭个小棚试试，就搭三分地的，按产量和售价，推算出一亩的收入，如果有钱赚，咱们再扩大规模。”怀梅花笑道：“别看你是文弱的大学生，却敢想敢做，真是服了你！不过，冬天种什么蔬菜好呢？”商亮说：“种青椒，现在种，刚好在春节期间上市，春节蔬菜卖价高。”怀梅花笑道：“你来江湾半年多，我看你不像是村官，倒像是一个菜农！”商亮笑道：“只要能为村里解忧，让我干什么都行！”

商亮想用怀梅花家的地，试种大棚蔬菜，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主管农业的王主任。王根林有点不信地说：“你种菜？你会种吗？”商亮说：“不是有怀梅花帮忙吗？江湾田多，但村民收入低，土地的利用率不高也是一个原因，如果种上大棚蔬菜，收入比现在肯定好！”王根林拍手道：“好！小商，我支持你！希望你干成这件事，让我老王也在大伙面前扬眉吐气一回！”郭兴元说：“我看好小商，江湾村有小商扶佐，没有干不成的事！”商亮谦逊地说：“老郭，您太过奖了，我在村里，都是你们在照顾我，我什么都不懂！”王根林说：“小商的三千太少，要搞就搞大点，至少先搞一亩地，钱不够我来支援！”

马会计笑道：“老王，既然你感兴趣，为什么不自己搞？你是村长，你带个头，更有号召力！”王根林摸摸下巴，说：“我老娘不会同意，老婆在病床上要用钱。”张桂宝说：“老王，你家里要用钱，还有钱支援小商弄蔬菜大棚？”王根林说：“她虽然中风，但现在能起床，能简单说话，也不用吃药，暂时用花钱。”商亮说：“那我明天就去买材料。”王根林说：“现在不用毛竹搭，都用细钢筋扎架子，外面盖农用薄膜，以后还要买喷雾器、温度计，冬天要加温，要用煤炉，或是用取暖器，这些都要买的。”郭兴元说：“老王，你没种过，咋知道这么清楚？”王根林笑道：“我连这些基本常识都不懂，还当什么村长？”

次日，王主任塞给商亮两千块钱，说商亮现在做的事，其实是在帮他的忙。商亮和怀梅花都缺钱，也就没推辞，到以后挣钱了可以还。商亮去镇上采购搭蔬菜大棚所需的材料，王主任叫上郭兴元，还叫了一个联防队员，一起到怀梅花的地头帮忙扎大棚架子。怀梅花本想和商亮偷偷合作，试种大棚蔬菜，没想惊动了村里的领导，这事谁都知道了。郭兴元说：“人多力量大，光凭你们两个年轻人，这大棚两天也搭不好。”忙完后，太阳快落山了。怀梅花对商亮说：“商亮，你不用回去做饭了，到我家吃点便饭吧。”郭兴元笑道：“梅花，就叫小商一个人啊？咱们几个看来今天白忙乎了。”怀梅花笑着说：“我家里没什么菜，你们要不嫌，就一起来喝碗粥吧！”郭兴元笑道：“你家的情况我了解，要不是王小弟死得早，你不会受这份苦，我老婆等我回家吃晚饭呢，老王，小商，我走了！”王主任说：“怀梅花，有朝一日你种蔬菜发财了，可别忘了商亮，他帮了你不少忙哦！”商亮笑道：“哪里？我做的这点事，不足挂齿。”怀梅花瞅瞅商亮，笑着说：“商助理是个好人，我不会忘记他的！”

怀梅花的婆婆在家烧好了粥，等媳妇回来。她和怀梅花，总要留一个在家照看小磊和做家务，另一个去忙碌，或去田里忙活，或到镇上卖菜。小孩的开销比大人还多，吃的米粉和零食、穿的童装，骑的童车、玩的玩具，一样少不了，要不是商亮不时接济，怀梅花真不知这日子怎么捱？她甘愿留在婆婆家，不回娘家，她不愿抛下孤苦伶仃的婆婆，更不想断了王家的香火，她娇弱的肩膀想撑起一个家，很不容易。媳妇与商亮的来往，怀梅花的婆婆看在眼里，起初的确有些担心，媳妇会不会跟着这个男的跑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看出商亮是个正派人，对自己家是真心帮助，没有企图。婆婆已想通，儿子已经不在，怀梅花还年轻，她是个好姑娘，她做的一切，对得起王家了，王家不应该拖累她，如果有人真心对她好，又能接受小磊，婆婆愿意成全他们。

当晚吃的是山芋粥，很香。生活在农村，哪怕家境贫穷，还是能吃到一些乡村美味。商亮在怀梅花家无拘无束，也不客气，哗哗吃了两碗。怀梅花笑着问：“吃饱了吗？”商亮撸撸肚皮说：“再不饱，我就成骆驼了。”怀梅花的婆婆说：“我家穷，没有好酒好菜招待你，对不住啊。”商亮笑道：“阿姨太客气了，我自己烧的饭，不是硬就是稀，炒的菜，不是咸就是淡，你们的饭菜，比我可口多了！”

老人先去睡了，商亮和怀梅花一边逗小磊玩，一边说着话。怀梅花说：“我想就咱们搭个棚试试，没想到王主任也掺和进来了。”商亮说：“他是支持咱们试种，要是成了，好在全村推广。”怀梅花说：“你收了他两千，咱们的大棚他也有份了，将来会说不清。”商亮说：“王主任是支援咱们，我不能拒绝他的好意吧？等以后咱们有钱了，把钱还给他不就行了？”怀梅花笑道：“要是试种失败，咱们拿什么还？要是真成了，我怕你的功劳，都变成他的了。”商亮笑道：“这有什么功劳？我可不稀罕！只要你日子好过了，只要村民朋友口袋富了，我就心满意足了！”怀梅花笑道：“像你这样的人，现在不多了，幸好还被我遇见一个！”

他们的交流，自然而亲切，仿佛小俩口在规划着未来。小磊困了，在怀梅花怀里打呵欠。怀梅花摇摇儿子的身体，说：“妈妈给你洗脸，再给你把尿，尿完了再睡，要是晚上再尿床，明天就没干被子睡了。”商亮说：“你坐着，我去拿面盆和毛巾。”他转身去厨房提热水瓶，把热水倒在脸盆里，再放一些冷水，手摸上去温度适中，再放入一条毛巾，把热气腾腾的面盆，端到了客堂的桌上，把毛巾从热水里拎起来拧干，递给了怀梅花。怀梅花说：“谢谢！”商亮笑道：“我应该谢你，让我有机会学习怎么照顾小孩。”

怀梅花给小磊洗好脸，又洗好手和脚，怀梅花抱着小磊，把孩子的腿分开，嘴里就像吹哨一样，“嘘――嘘――”半梦半醒的小磊，突然一股尿液，呈抛物线射到面盆里。把完了尿，她把小磊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轻轻说：“宝贝，睡吧。”商亮等她从卧室出来，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怀梅花说：“再坐会儿，好吗？”时间虽然只是晚上九点多，但冬天的夜晚，天黑得早。商亮说：“我该回去了，我怕闲言碎语对你不利。”怀梅花看了看他，轻笑道：“我一个寡妇，还怕闲言碎语？”商亮说：“你不是寡妇。”怀梅花眼睛一闪，笑道：“我不是寡妇，那我是什么？”

商亮说：“寡妇的称呼，是对人性的禁锢，你还年轻，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怀梅花淡淡地说：“我老公过世才一年，我不会有别的想法，何况，只想要我，不想要我孩子和我婆婆的，我根本不会接受！”商亮说：“女人需要关怀和呵护，真心希望你打开心扉，迎接新的幸福！”怀梅花摇摇头说：“谢谢你的关心，没有男人愿意娶一个累赘，我也不多想了，只想把小磊养大成人，把小磊的奶奶养老送终，那是我做为一个母亲，做为一个媳妇，应该做的事！”商亮感叹道：“你只考虑别人，可你考虑过自己吗？”怀梅花笑道：“我、儿子和婆婆，我们三个人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其实你也一样，只知道关心别人，不知道关心自己。”商亮笑道：“有人值得你牵挂和关心，也是一种幸福。”

怀梅花看看他，轻声说道：“商亮，真的谢谢你，你让我对生活充满期待，今生能遇见你，是我的福份，可惜我无以为报。”商亮笑了，说：“认识你是偶然，也是必然，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你的身影就烙在了我的心底，你的母爱，你的坚强，都深深打动了我，你可能没感觉到，其实，我从你的身上，也获得了力量和安慰。”商亮的一番话，有如给怀梅花平静的心湖，投入了一枚石子，激起一阵阵涟漪。一个年轻的女人，一个健康的女人，一个敏感的女人，怎么可能对男人对情感绝缘？怎么可能心如止水？在她感到疲惫的时候，多么希望有个肩膀可以依靠，但商亮是她能依靠的人吗？商亮对怀梅花有微妙的好感，但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何以给她遮风挡雨？自己绝不能伤害她，绝不能让她感到失望，既然没有能力把花养起来，那就站在她身边，好好欣赏吧。

商亮告辞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中，怀梅花默默关门，自嘲地一笑。她是过来人，当然知道商亮对她的好感，孤男寡女独处，她很容易得到她想要的，但她没那么做。她内心有个声音，告诫自己不能做对不起老公的事，尽管王小弟已不在人世，但他一直在屋子里陪伴着她，她不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做什么出格的事；她了解商亮的为人，他不是那种随便的男人，不会随便沾别人的便宜，在感情上他是感性加理性的，也就是说，要么他不行动，一旦做出承诺，就会一诺千金，他现在是一个到农村接受锻炼的村官，将来的情况无法预料，自己不能让他分心，应该支持他把工作做好，树立良好的形象。商亮离开了，但她分明感到，和他的距离更近了。

李爱民和妻子坐在沙发上闲聊，张秋妹说：“爱民，你知不知道，你的助理商亮跟那个怀梅花走得很近，听说他们还搭档弄什么大棚蔬菜？”李爱民点点头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商亮常去接济怀梅花家。”张秋妹吃一声笑：“什么接济？我看商亮八成是被怀梅花迷住了！还合伙搞什么大棚蔬菜，不出事才怪！”李爱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商亮的人品真不错，他自己没几个钱，还去帮助怀梅花，我看他们就是帮扶关系嘛。”张秋妹说：“本来他们勾勾搭搭不关我事，但商亮跟咱女儿走得也近，别是商亮脚踩两条船，是个花心大萝卜？”李爱民说：“我看小商不是花心，是好心！他来了半年多，为村里做了不少好事，采瓜、卖瓜、救济困难户，这次又带头试种大棚蔬菜，这种人品的小伙子，我看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张秋妹不满地说：“爱民，你凭啥老护着他？真把他当女婿培养？”李爱民开玩笑说：“他是我助理，如果做了我女婿，不是亲上加亲吗？”张秋妹气恼地说：“我不同意！婚姻要讲门当户对，凭燕燕的条件，嫁个镇长的儿子绰绰有余，干吗让她嫁这个一无所有的商亮？”李爱民赔着笑脸说：“老婆息怒，妇女主任张桂宝说过，本地人跟外地人联姻，有利于优生优育，不信你问她。”张秋妹推了丈夫一把，说：“他们八字还没一撇，你连生孩子的事都考虑到了？你存心气死我啊？”李爱民说：“我得劝你几句，女儿大了，不是几岁十几岁时都听你的，她现在独立生活了，咱们少干涉她的自由，应该尊重她个人的意愿，咱们既不能干包办婚姻的蠢事，更不能干棒打鸳鸯的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