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何尝不知寇仲心意,这些时日相处,寇仲绝口不提攻洛阳之事,其中苦心,他更深解。只是此刻见众将前来,亦知众将苦心忠诚,心中虽然黯然,但神色终是淡淡:“你们有事商谈吧,正好,我也累了,要回房打坐。”说罢对众人点点头,回身走了。
众将心中已做好被少帅责骂的准备,全都用坚定的眼神望向寇仲。
宣永上前一步,施礼问;“少帅,全军上下,已做好一切战备,却迟迟等不到少帅的命令,请问少帅,这一次洛阳之战,到底打不打?我们到底要不要对付李世民。”
寇仲心中虽然矛盾,但此刻亦知再也躲不过去了。立时将其他烦恼抛开,把心神放在和平生第一大敌的斗法上,决然大喝一声:“打,当然要打。不除李世民,李阀难定,更何况李世民竟敢施计陷害子陵,若非子陵知我至深,纵然不死,亦要与我反目。他即如此卑鄙无耻,就不要怪我不仁不义了。不但要对付他,我还要拿出最厉害的手段来,要他让他后悔到极点。”
他一番陈词,语气中有无比的信气,气势逼人,立时将众将的疑虑打破,令他们信心大增。
宣永神情震奋,眸中闪光,大声应诺:“少帅军上下将士,包括所有江淮军和宋家军,全都准备好随时发起进攻,静候少帅调遣。”
寇仲一旦全心进入战争筹划,立时变成那个威震天下,有着绝世兵法才能,惊人用兵天资的奇才,敌人越是强大,越是激发起他的斗志来:“大家不要急,我们先去议事厅,听虚军师把唐军的情况分析一番。”
他此刻神情悠闲,目中却闪着慑人心魂的光芒,久随他征战的众将都知道,每当主帅心中破敌妙计已成时就会有这般神采。众将素来服他所能,见他神情,心中都涌起强大的信心,即使面对着最强大的李阀大军,最天才的用兵大师,他们也再无所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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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人在静室,却难以让心灵进入止水不波的静界,反觉心中一阵阵烦燥。略试了几次不能成功,索性放弃怒力,暗自轻叹。无论如何他的心灵修持功力增长到什么地步,对于寇仲的牵挂永远使他井中水月般的心法留存一个破绽。
“子陵因何心神散乱至此?”
徐子陵闻声抬头,看到跋锋寒站在身旁,微微一笑,目光遥注窗外,轻声说:“寇仲与众将议事去了。”
跋锋寒知他心事,淡淡说:“虽然我是个除剑之外,再不关心他物的人,但对于寇仲与李世民一战仍是好奇无比,真不知这两大当世的兵法奇才交锋之下,会有什么结果。”
徐子陵轻叹:“其实,我真的有些担心李世民了。”
跋锋寒讶异:“寇仲虽有兵法天才,但谁也不敢说李世民不如他。少帅军虽掌南方与李阀分庭抗礼,但相比之下,李阀的大军能征善战,仍胜少帅军良多,就是手下将官,李靖秦叔宝程咬金长孙无忌等等人,只怕也比宣永白文原等人稍强一筹,怎么说,少帅军的实力仍是较弱的,你怎么倒替李世民担心起来了。”
徐子陵目光仍望向窗外,心神不知已到了何处:“我太了解寇仲了,他平日虽没有正经,但在战场上往往会有惊人绝妙的发挥。特别是他太看重我了,当日龙泉城中,危机四伏,因为我的被袭重伤,他于最劣势时,仍立下杀志,要为我报仇。现在,李世民故意陷害我,令得虚先生等人做出行刺我的事,不但差点儿杀了我,还极可能令我与他反目,他当着我的面虽不肯表现出来,可我明白,他心中已然被真正激怒了。必将不择手段,对李世民实施反击。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会用出什么法子来,但绝对会令李世民吃上大苦头。”
跋锋寒冷哼一声:“你向来对李世民极具善意,暗中帮他数次。他却如此害你,何尝不是卑鄙无耻,为求成功,不择手段,你又何须担心他呢?
徐子陵一笑摇头:“无论我对他有多少善意,天下人都知我与寇仲之情,我帮寇仲也曾数次与李阀做对。两军对阵,自然要无所不用其极,李世民听说我重回中原,担心我再助寇仲,要对付我也是寻常事,而且,他想得确实妙。他准确得掌握了不少将领的心态,利用流言,让少帅军中人对我产生误会,而生心杀我。不费他一兵一卒,即能借刀杀人。如果杀死了我,少帅军必生内乱,对他再不具威胁力。如果杀不死我,只要我与寇仲反目,也有极大可能投向他,就是不投向他,也会令寇仲心神大乱,无法再专注做战。而对他李世民而不能专注做战,岂有不败的。利用我一人之生死,轻易控制少帅军的存亡,是他的巧智。如果,他真的成功了,使他可以轻易铲除少帅军,避免许多惨烈的大战役,使很多人免于惨死战场,站在公正的立场上来看,也不能不算功德。毕竟,道义,仁善,对和错,正和邪,都只是相对的。在不同的立场,有不同的想法和看法。不能因我一人之事,而将他设想得如此不堪。”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问题,一个人正冷血地计划杀死一千个无辜的人,这个是杀人狂,可如果他杀一千个人,是为了避免十万个人的惨死,那么他的正和邪,对和错,就不是简单可以说明的了,对吗?”跋锋寒哈哈一笑“天下间,也只有你子陵,身为被害人,还能如此洒脱不以仇恨之心待人。不过,如果寇仲真的不择手段对付李世民,你会责怪他吗?”
徐子陵低叹一声:“我即然可以公正地看待李世民,又怎能苛求于他。战场确实是个谁狠谁就能活下去的地方,李世民即能出尽奇谋来打击他。他为求自保,为求胜利,自然也应该歇尽全力去对付他。我不能强求他放弃可以克敌的妙计,而任李世民伤害他。”
跋锋寒眸光奇异望向徐子陵:“子陵,你好象变了,我记得以前,你对于寇仲争天下的手段是不肯妥协的,如果他做出不当的事,你会立刻拉下脸来斥他。为此,以前他暗中对我诉过不少苦,如今,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徐子陵悠悠道:“那是因为这两年来,我已认清了自己的真心。”
“什么真心?”
“你说,为什么我以前一直不赞同寇仲争霸天下,成就万世霸业呢?一般来说,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想有所做为,青史留名。为什么我一再劝他放弃,不要参于争霸,甚至要求他将手中实力转赠李世民呢?”徐子陵抬眸望向跋锋寒。
跋锋寒更觉惊讶:“大家一直都知道,你向来随性自在,不喜人间权利斗争的丑恶。而历来争霸之途,难免会有太多的死伤和丑陋的一面出现,更何况李世民确实也是不错的领袖人物,你有这种想法看法,并没有什么奇怪,也没有什么不对啊。”
徐子陵苦笑摇头,眸中忽现出深深的悲哀,令得跋锋寒心中震动。依徐子陵淡漠的性子,极少表现太强烈的感情,更何况,如此深沉的痛苦和悲哀,连一向冷漠的他也为之震撼。
“不,那些大义凛然,厌恶争斗,超尘脱俗的理由全都是假的。我一再阻止寇仲,令得一心成就大业的他痛苦不止的原因,只不过是我本人的一点私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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