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受伤

问你个问题：如果你是女生，陌生人突然喊你上他的车，你敢上吗？绝大多数答案会是no！可如果这个陌生人也是女人，又是你的同事，你该如何选择呢？

路虎车窗降下后，海乔发现里面坐着一个女人，身上也穿着东南航的制服。

“快上车！”女人又喊了一声。

几个醉鬼已经离海乔不远了，甚至可以隐约闻到他们满身的酒气。

海乔果断地提起飞行箱，拉开车门，坐进路虎车的副驾驶位，又迅速关上车门。“咔嚓”一声，车门立即被锁闭。女人一脚油门，路虎极光怒吼着，在醉汉们的谩骂声中急速驶离。

海乔通过后视镜，看到那几个男人站在自己刚才的位置，对路虎极光破口大骂，还做出了很不礼貌的“国际手势”，显然在抱怨路虎坏了他们的好事！

海乔长长地出了口气，咚咚的心跳从内向外极速敲打着胸腔，双手不受控制地在颤抖，紧张加速了人体的疲劳，海乔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软了、一点都使不上劲！

如果不是遇到同事的车，自己今天铁定会被骚扰！那几个男人膀大腰圆，胳膊上还有刺青，他们仗着喝了酒，又人多势众，如果被纠缠上，后果不敢想象……

“把飞行箱放到后排去，你想一路抱着它吗？”女同事面无表情地提醒。

“哦，好的。”刚才海乔急着上车，飞行箱没地方放，她索性把它放在腿上，双手抱着。

海乔回身放好飞行箱，这才发现让她搭车的同事穿着深湖蓝色的连衣裙配浅色腰带！刚才路灯昏暗，再加上心里紧张，她没注意到。

“谢谢乘务长，请问您怎么称呼？”虽然还不知道姓名，但制服已经表明了身份。海乔也是真心想感谢对方对自己的救援。

女人瞟了海乔一眼：“古玥！”

“师父？！”海乔立马坐直了身子，歪着头，瞪大眼睛盯着对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留痕迹地扫了一眼对方的姓名牌，果然上面刻着“古玥”的大名。

“真是太谢谢师父了！”海乔正襟危坐，对着古玥微微鞠了躬，真是没想到师徒俩居然以这种方式完成了第一次见面。

“安全带系上！”这是古玥对海乔的回应。她甚至没看海乔，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路。

“哦，好的。”海乔背过身吐了下舌头，把安全带扣好。古玥的态度在海乔的意料之中，果然是冷酷的“铁娘子”！

古玥等海乔系好安全带，把车速提了上来，又不说话了。

海乔觉得以师父这种性格，应该不喜欢自己的徒弟问东问西、说个没完。所以她决定多听少说，只要师父不主动发话，自己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一下自己的带飞教员。

海乔有意无意地偷瞄着开车的人。古玥留着齐耳的短发，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乱，从五官上看，绝对属于美女范畴，精致的妆容使人很难辨别她的实际年龄，和海乔的高贵大气，娜娜的狐媚妖艳不同，古玥美得清秀绵长，第一眼看上去没什么，时间长了，越看越美，越看越迷人，有种平淡中孕育奇迹的感觉……

海乔在心里偷偷嘀咕：古玥这种长相的女人如果配上温柔似水、娇娇滴滴的性格不知要迷倒多少男人，可她偏偏作风硬朗、不苟言笑，像个女军人，真是造物弄人，有种玉液琼浆装错瓶的感觉！

偷瞄了师父一会儿，发现古玥毫不在意，海乔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索性歪过身子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起师父。她发觉自己的这位师父应该不太喜欢戴首饰，在她身上没有发现耳钉、项链、戒指，只在右手手腕上戴了一串手链。黄金质地的手链应该有些年头了，不是现在流行的式样，部分地方还有些磨损。

就是这么一条平淡无奇的手链却让海乔的目光再也无法移走，她盯着手链看了又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这绝对是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己一定在哪儿见过这条手链，至少是见过同款，可一时情急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许是海乔看手链的目光太过热烈了些，古玥有所察觉，她看似随意地抬起右手转了转，手链滑入连衣裙的衣袖内，接着顺手打开了车上的音响，音响中传出了班得瑞的轻音乐。

“会开车吗？”古玥问海乔。

“啊？您说什么，师父？”海乔还在想手链的事，一时没听清问题。

“你有驾照吗？”古玥换了种说法。

“有，上大学时考的。”

“买辆车吧。对于你来说，自己开车更安全！”

“知道了，谢谢师父。”刚开始海乔不太明白古玥怎么会突然让自己买车，琢磨了下，明白了：以后飞航班早出晚归，身上又穿着空姐制服，难免被无聊的人骚扰、搭讪，师父帮自己一次，却帮不了一辈子……可是，刚工作，哪有钱买车呀？这时，海乔想到了一个人，他应该快回国了吧，哼，就坑他给自己买辆车好了!

剩下的时间里，师徒俩再无对话。路虎极光平稳地行驶在去机场的高速路上。

安阳分公司办公楼一楼，有一排房间是专供客舱部乘务员开航前准备会的。每个房间的门上都标记着当天相应的航班号。房间不大，里面统一摆着深蓝色的长条桌，上面有电脑、签到本，客舱服务的相关文件资料……

古玥带着海乔一前一后走进相应的准备室，里面空无一人，显然接乘务员的机组车还没到，古玥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海乔看师父在休息，也没打扰，自己拿出《乘务员手册》，坐在一旁翻看起业务资料。

没过多久，飞昆朋的乘务组到了，包括乘务长在内一共四女一男。当看到古玥提前到达后，年轻的女乘务长一路小跑地带着组员进了准备室。

“对不起啊，古姐，我们来晚了。”乘务长站在古玥身边，微躬着腰，满脸堆笑。

“没有，是我来早了。”

在两人对话的这段时间，其他组员迅速地整理着自己的着装，生怕有一点违规的地方。在海乔看来她们每个人的妆容和制服完全符合要求，根本无需整理。

“都坐吧。”古玥说

五个乘务员轻轻地拉开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每个人都坐在椅子的前2/3处，整个上半身远离靠背，腰杆儿挺得笔直。

乘务长恭敬地请示：“古姐，您是督察员，要不要先给小同志们讲讲？”

“不用了，我今天不检查航班，这是我的学员，今天第一班带飞。”

所有人立马面向海乔，问候声不绝于耳，热情得让人受不了，海乔受宠若惊，立马站起来向所有前辈九十度鞠躬，并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

海乔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师父不仅是乘务长，还是督查员，比检察员还高一个级别。前辈们之所以对海乔这么客气，看来是因为她现在成了一只站在“老虎”身前的“狐狸”。

四十分钟后，海乔第一次走进了真正的飞机客舱。东南航安阳分公司目前只有一种机型——空中客车a320型飞机。这种飞机由欧洲空中客车公司制造，属于中型飞机，与美国的波音737同一级别，是目前世界上销售最多、最受欢迎的机型之一。

根据掌上东南显示，今天的航班头等舱没有旅客。古玥走进客舱，在头等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休息。她的飞行箱早已被其他乘务员放在了行李架上，看到海乔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她有些奇怪：“你干嘛，为什么不去帮其他人干活？”

“师父，你不提问我业务理论吗？”

“不用提问，我看过你在培训中心的学习成绩，在理论上你可以当我的教员！”

听了古玥的话，其他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又一起把目光投向海乔，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能得到古玥如此高的评价，虞陆海乔绝对是第一人！

接下来，所有人按照准备会时分好的号位开始各自忙碌起来：检查设备，清点餐食，安放服务用品，确认客舱卫生……都是老乘务员了，干起活来全都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

刚才古玥给了很高的评价，海乔在心里很是虚荣了一会儿。现在，她好想在其他同事面前用行动表现出自己的优秀，以此证明师父的话并没有言过其实。可是优秀的理论成绩最终败给了实际的工作经验。

因为海乔还是学员，今天又是第一班飞行，所以乘务长没有给她安排固定的号位，只是让她随机地帮忙打打下手。只一会儿功夫，海乔郁闷地发现自己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其他老乘干活的节奏！她手忙脚乱地帮前辈们做着起飞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可总是越帮越忙……

渐渐的，海乔觉得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心里无比自惭！刚才，师父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现在干活来居然如此的不中用，其他人的安慰在海乔听来简直就是在啪啪地打脸！她宁可别人当面骂她蠢、说她慢，也不愿意别人笑着抢过她手里的活、再补上一句：我来吧，你歇歇！

将将巴巴地忙完了自己手里的活，还没等海乔坐下休息一下，客舱中上客提示铃便打响了，旅客陆陆续续地走进客舱。

海乔抖索精神，侧身站在过道上，以最饱满的热情，最标准的微笑，向每位经过她的旅客打着招呼：“您好，欢迎登机……您好，座位号码在行李架下方……您好，请尽快入座以方便后面旅客登机……”

没过一会儿，海乔郁闷了，原因是没人对她的问候作出反应！大多数人拖着行李背着包，双眼茫然地经过海乔，一位旅客头也不回地拖着巨沉的箱子从她脚上结结实实地压了过去……

只觉得脚面一麻、接下来就是刻骨铭心的痛，海乔的冷汗立马出来了，忍着痛，继续对每一位旅客微笑问好，明显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有些僵。海乔想起来了杜晓钧的话：国人素质有待提高，很少旅客会回应乘务员的问候。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眼镜男来到海乔身边，他把箱子往海乔面前一垛：“给我放行李架上！”说完就坐在座位上玩起了皇者荣誉，全程没看海乔一眼，一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死样！

海乔很不理解为什么这人连最起码的礼貌都不懂。你一个大老爷们有手有脚，四肢健全，却让一个小姑娘帮你放行李，而且连声谢谢都不说，难道不知道人应该相互尊重吗？我是乘务员，是空姐，又不是你们家的保姆、奴隶，你能把行李拿上飞机就不能自己放好吗？

心里不开心，脸上可不敢表现出来，今天是她第一次飞行，海乔可不想因为放行李而被旅客投诉。

海乔使出全身力气把眼镜男的行李放进了行李架。还没来得及缓缓，就有女人嗲声嗲气地喊：“空姐，帮我也放一下行李，麻烦了！”

国人有一种盲目的从众心态，看到很多人做同一件事，无论对错，自己也要去做。

这么说吧，一个简简单单的迎客过程，海乔至少独自一人帮旅客放了十七八件大箱子。

终于，旅客上齐、机门关闭，海乔已累得精疲力尽。

在放最后一件行李时，海乔左手食指被行李箱上的一个凸起划伤了。口子不大，但有些深，鲜血很快就溢出来了！男乘务员看到她受伤了，立马让海乔去卫生间处理一下，自己去前舱向乘务长借创可贴。

海乔在卫生间里用清水冲洗伤口，嘴里嘶嘶地倒吸着凉气，现在是手也疼，脚也疼，两条胳膊连同肩膀都酸胀得难受，最扎心的是，没有一位旅客对她表示过感谢！心里的委屈无可去，一下子冲向双眼，顿时鼻子发酸、眼圈发烫，对着镜子看了看，已有液体在眼底荡来晃去……

海乔用手接了些冷水，小心地拍在眼睛上，心里骂自己：真没用，这就要哭吗！这点苦都吃不了，你当空姐前的雄心壮志呢？

被冷水一激，眼里的那股热乎劲儿缓缓地散了，想到自己脸上还有妆，海乔忙看了看镜子，还好，没被水弄花，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确认自己毫无异常后，海乔打开了洗手间的门，一抬头发现古玥就站在外面。

“你是乘务员，不是行李搬运工！”古玥冷冷地盯着海乔，拽过她的手，塞给她两个邦迪后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