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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意如何》第二百四十五章:她竟真的将他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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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如哮,带着刻骨冷意,一波一波拍在脸上,久了,便叫人错觉似乎连眼睛都被冻得僵住,再转不动一下。一整个夜晚加上一整个白天,从陈国城内疾奔至边境之处,朝暮间,天色在头顶不停变换,朱心却恍若未觉。

在被救出的时候,即墨清仅着单衣,上马之前朱心毫不犹豫地脱下外袍裹在了他的身上,而此时寒风道道如刀割来,将她的身子冻得愈发冰冷,甚至连开口唤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即便如此,她仍是未曾停下,生怕因为一刻的歇息而将前边所有的努力都浪费了去。

左手扬起马鞭,右手死死扶住男子,她的动作麻木而坚定,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意识不至昏沉,虽然朱心深知,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毕竟,在陈国潜伏的这几日里,既要勘探地形做出计划,又要寻机进入那府苑中,说起来似乎不难,但放在实际里边,每一步都凶险,每步都需谨慎,哪一桩事单拎出来,都要花费无数心力。

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们出来了不是吗?

并且,这一路上,不知道是运气的缘故,还是老天难得看见管了一回,他们也当真没有遇上截杀的人。多好。

可惜福无双至,好的东西也总难一直好下去。

前边是座山坡,只要翻过去,再往前行一会儿便能到达乾元营地,女子的眼帘轻颤,微不可查地牵出个笑来。

然而,也就是这时,她座下的马儿忽然踉跄了一下,朱心一滞,却是未曾停下,反而更用力地往后抽了一马鞭。一日一夜,滴水未进,寸步未歇,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有生命都是有极限的,这匹马,大概是撑不住了。

可那个地方不远了,她不能倒在这里。

深吸口气,朱心心底一定,她很少给自己加油鼓劲,因为从前的她没有那样多余的感情和心思,做事只需要做事,生存也只需要生存,至于别的,半点用都没有。可如今,她却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她只是想着他,原本几近虚脱的身子便仿佛又多生了气力出来。这样的感觉,倒是奇妙。

这个地方离陈军营地很近,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她不能功亏一篑。尤其如今的即墨清气息不稳,极其虚弱,必须马上得到救治。

朱心咬牙,夹紧马腹,眼看着攀上了山坡,却是到了山坡顶上,马儿忽然疲得抽搐了下,随后径直倒了下去。也就是这么一个瞬间,朱心不防,又因扶着一人没办法稳住身子,于是也就这么被摔下马背、滚落山坡。

山坡很陡,她下意识去拉他的手,却没有扯住,一时只剩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一闪即过,而她一眼都看不清,甚至连眼皮都不受控地要合上。

但她怎么可以看不清?如果这个时候,她看不清,那他要怎么办?!

猛地睁开眼,朱心寻见即墨清的身影,瞥及不远处的孤树,心下稍安,却又瞬间惊慌起来。气力不足尚且不论,但这样的距离,她根本无法同时扯住他和孤树。

然而形势不允许她多想,朱心抿紧双唇,费力地伸出手去扯他的衣角,在拽住的一瞬顷刻将人拉向自己,旋即望向孤树,心底一横用尽全部的力气侧身——

“唔——”

随着一声闷哼,朱心的腹部狠狠撞在了孤树上边,树叶被撞得落下许多,而她也因此眼前一黑,耳边一阵嗡鸣。但是,终于停下来了。

先时不觉,倒是这个时候,心肺因那一撞像是要碎在腹内,她倒在地上,再拿不出半点力气动作,才听见不远处的嘶吼震天、战鼓如雷。费力地睁开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入眼只见前方烽火四起,她一惊,连呼吸都要忘记。

他们来的不巧,此时正值战起,而他们所处,正是战场边缘。

而更不巧的是,能看见的,不止她一个。

现下恰逢两军交战,而他们位于战场边缘的小山坡上,正被场上的人看得清楚。他们终究还是被陈军发现了,在乾元一军明显不敌的状况下。

深深呼吸,双拳握得很紧,连指节都泛白。信念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很神奇,即便上一刻你觉得自己撑不住了,但一想到它,还是能够支撑住自己站起来。即便这份支撑是在透支自己的体力,它会埋下无尽的后患,但至少此刻,它救了他们的命。

而她此时的信念,是那个她所爱着的人。

朱心迅速站了起来,只是在站起的那一刻四肢疲软,几乎再摔下去,但她凝眉,缓了一缓,撑起身子立刻探向他去。不同于她的狼狈,男子被厚重的斗篷裹得严实,他仍未醒来,甚至连呼吸都微弱,却好在方才的这一摔没有给他造成更多伤害。

在确定了他无事之后,她松一口气,寒了双眸与战场上指向这边的传令兵对望。

战地混乱,响在耳畔的,除却刀枪相碰,嘶吼似狂,便是擂鼓点声阵阵如怒。而在此之外,哪种声音都听不清。

沙场中间,枪戟一挥,宋歌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墨发半湿,像是被血色浸透了。忽然,他感觉到周边的异常,心底一惊,在挑开袭来的一柄长刀之后,宋歌下意识回眸望向后方的小山坡,也就是这一望的动作,定下了他最后的结局。

是林欢颜?她竟真将他带回来了?!

扯出个笑来,宋歌胸中的抑郁之气终于散去了些,在陈军下达命令之前,他先下达了进攻的指令,随即向前奔去,举臂一挥,富有感染力的吼声传得极远:“杀——”

与此同时,陈军副将也迅速下达命令,一队人马朝着小山坡而去。

然而先前疲敝的乾元军在此时却一扫疲态,手中枪戟凛凛,上前将人截住,缠斗中夺下不少人命。宋歌见状勾唇,迅速下令身侧小将驱马上前,而左翼为之作掩护,一时间,双方的战场又往西扩了些,几乎要接近要山坡脚下。

也正是在这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有发现,陈军的队伍里边,一个男子眸色怔忪,直直望着山坡方向,分明是野狼一样的眼睛,此时却像是载满了不可置信。那是韩双。

没有人会知道,这个时候,他的心底起了怎样的变化,那种感觉,说是波浪滔天惊涛拍岸洪水漫过整颗心脏都不为过。

寒芒血雾在眼前散过,他的眼睛被光色晃了一晃。

恍惚间,韩双似乎又回到了九年之前。

那个时候,他的家中惊逢突变,一夜之间,他从贵族公子沦落成街边乞丐,他什么都不会,除了自幼喜爱的武术,他什么也没有学过。可是,这个换不来钱。

就算有所需要,可没有人会雇佣介于孩子和少年之间的他。毕竟是要付钱的,为什么不去请个看着可靠些、更有能力的人呢?

或许是从前被父母庇护得太好,少时的韩双从不知道世道险恶,却最终以那样的方式迅速成长。家族覆灭、亲戚背离,他都一一咬牙忍下了,或许是天生心性所致,或许是少年总会格外骄傲,要他为此低头,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后来想想,他也觉得自己那样很蠢。低个头算什么?或者说,只要能活,便是将这所有无谓的东西加在一起,又到底算得了什么呢?

小小的孩子,不谙世故,漂泊在外,要受多少苦、经历多少事,很难想象。尤其他不是善于表达的人,当时又是心存愤恨,于是,在遭受过恶意之后,他下意识以恶意反抗,却被街边的一群乞丐围殴。都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当年那般情况下边的他。

几些时日过去,他寻不到自己可做的事情,没有饭吃,几乎活不下去,差点儿就绝望了。但也就是那一天,光色明媚,缩在街角的他遇见了两个人。

永运都忘不了那个男子负手而立,模样冷漠地睥向他,对他道:“杀人能做什么,长大之后,你真想当个杀手,过刀口舔血的生活?若真是那样,不如去投奔军营,杀敌卫国总比自暴自弃的颓废来得有意义。”

军营?卫国?他从未想过,也并不觉得这便多有意义。

每个人在不同时候的所需都是不同的,如果即墨清的这句话,能晚些说出来,也许他真会感觉到震撼,但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关心,是感受上的东西,不是道理。

但说是这样说,在听到的时候,他也还是为这句话而惊讶过的。

只是不等他惊讶多久,那个笑意明媚的女子走上前来,她对他说,就算放不下那些不好的东西,但把它当成你前进的动力,然后好好的生活下去,这个世界总不会让你失望的。

其实应该嗤之以鼻的,这个世界从未好好对待过谁,他早就不抱希望,她还真当他幼稚可欺了?可是,在心底这么顽劣地反驳着,韩双抬眼,却正看见她摸着自己的头轻笑开来,笑意灿若繁花,那一瞬间,久违的暖意传来,让他几乎酸了鼻头。

当初,有许多东西,他都不甚明白,却觉得自己应该永远都会记得那个小姐姐。是她在他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告诉他,“好好生活下去,这个世界总不会让你失望的”。那句话对他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她不会知道。

飘远的意识被耳畔的惊呼声拉扯回来,韩双眸光一寒,驾马跟上队伍,依旧是孤狼一般的眼睛,却分明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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