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是供奉祖先神主，进行祭祀活动的场所，被视为宗族的象征。不过在以前，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只能祭于寝。可到了元代，这方面的约束渐渐松了，因此一个大家族只要有经济实力，就可以修祠堂，庶人无庙的规矩从此被打破了。龙家祠堂就是元朝时候修建的。

龙家祠堂并不大，但是很古老。青色的屋瓦被一层深碧色的青苔裹住，整个院落都是岁月盘剥留下的痕迹。已是辰时三刻，龙家祠堂静静沫浴在金色的朝晖中，仿佛披上了一件神圣的金色外衣。祠堂门口的大坪上，人声鼎沸。

“族长来了。”人们渐渐安静下来，一脸崇拜地望着走上祠堂门口台阶的龙慕白。

龙慕白朝台阶下的族人躬身团团作揖，扯开嗓门说道：“各位伯伯、叔叔、兄弟、侄辈们，前两日，我去县城，知县刘大人告知一个惊人的消息，去年山东、河南大旱，今春蝗虫成灾，有大约一万流民涌入我县。皇上下旨要本县尽力吸纳流民，官府打算提前征收秋粮，另外每户征收1斗赈灾粮……”

“哗”安静的人群就象一个烧开的水锅，马上沸腾了起来。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龙慕白用力的拍打手掌，大声喊道，“大家静一静，请大家静一静，听我讲。”好一阵功夫，人群才慢慢安静下来。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各位，我知道大家存粮不多。经过几天思考，商议，我们想出了两套方案。其一，祠堂的粮仓大约存粮700石左右，各户的秋粮可由祠堂先行垫付，你们打张借条，待秋粮收割后，再偿还宗库。至于赈灾粮，则要你们自行缴纳了。其二，是我们祠堂出粮出钱，雇佣流民建桥修路，减轻县里的负担。我再上表朝廷，请求县里减免我们的赈灾粮与秋粮。”

“族长，如果能够减免赈灾粮与秋粮，我们当然选择第二套方案。可万一朝廷不同意减免呢？”龙家西里里长龙慕信大声问道。

“第二套方案当然是征得朝廷同意后才实行。其他人的意见呢？”

“如果是这样，我们选第二套方案。”

“选第二套方案。”

选择第二套方案，本就在龙慕白的意料当中。他神色一扬，沉声说道：“祖宗积德，百余年始发于我，今族众皆祖子孙，现宗库空虚，资金不足，我愿捐粮300石，以补充祠产。”

“族长高义，真乃我辈之偕模啊。”有族人一脸敬佩地望着龙慕白，喃喃说道。

“我龙剑忠愿捐一斗。”

“我龙剑辉愿捐一斗。”

……

“我忝为族长，代表全体族人感谢各位的慷慨捐赠。下面，我们商议一下修哪条路，怎么修。”

“不是修龙家里到县城的驿道吗？”龙慕信再次问道。

“从龙家里到县城的驿道，已数年未修。因绕行汨阿山与陆湖，路程较远，特别是汨阿山那段，地势险要，需要开山裂土，修建不易。经实地考察，祠堂打算借安顿流民之机，修一条一丈宽的大道，过柳家里和高家厢，横穿屈子滩，直抵县城，全长约43里。”

“族长，横穿屈子滩是可以缩短大半的路程，可那地方沼泽极多，这路能修得起来吗？”龙慕义当场提出了质疑。龙慕义，字仲义，龙慕白从叔龙新胜之子，排行第二。

“仲义叔，我昨日跟石柱、龙林合计了一下，屈子滩这一段，我们先找些有经验的人勘探地形，寻找一条沼泽较少，里程又短的线路，规划好。然后，我们从两头修，最后在屈子滩合龙。届子滩这段，可以全程架桥。我们先在路基边上架一座浮木桥，通路通车，然后慢慢在路基上打石墩架石桥。我们这代人先把基础打好，子孙后辈，有能力就一段一段慢慢修，总有一天，石桥会修完的。这可是惠泽千秋后代的大事啊。”龙慕白解释道。

“族长，你考虑过这样建桥修路的费用吗？恐竭尽我龙家里所有，也修不起这条路吧？修这条路，刚好将你几个老丈人家连起来，不会是你家娘子给你吹的枕头风，以图回娘家方便吧？再说了，我家可不像你家，有钱有势，有人有车，经常需要跑到县城去。这路修好了，只怕也是你家跑得多。凭什么让祠堂出钱给你家修路！”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人群里不咸不淡的响起，说话的正是龙慕海。

“季海叔，大家推选我作龙家祠堂族长的时候，我龙慕白曾对天起誓：一切以祠堂利益为先，处理宗族事务，务求公平公正，决不偏私包庇。今天，我还是这句话。否则，不得好死！”

龙慕白神情激动，冷冷瞟了龙慕海一眼，顿了一下，又缓缓说道“只有路修好了，大家才能迅速富裕起来。家里多余的粮食、布匹，才能迅速拿到县城卖个好价钱。至于沿途经过柳家里、高家厢，纯粹是利用现有的驿道，减少修路的费用。”

龙慕白继续说道：“至于修路的总费用，也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多。我盘算了一下：道路全长43里，若雇用1000人，估计1年时间可以完工。每个雇工年工钱白银30两，1000人共计3万两。至于木材、石材，汩阿山、川山、玉池山都有，可就地取材。农闲时，族人也可上山伐木打石，捐给祠堂，其石材木材均按市价折算成银两。道路修通后，在龙家里起点，立巨石，树功德碑，根据族人修路期间所捐多寡排名，按顺序镌入石碑，流芳百世。”

“漂亮话谁不会说。族规第一条‘禁止族人侵占祠产，不得无故变卖族田。’敢问族长，你又如何凑出这3万两白银？我看哪，这修路啊，谁需要谁修去。”龙慕海阴恻恻地说道。

“我们不用凑足3万两白银，有3000两周转足矣。雇工不能吃白银，穿白银，他要用白银从我们手中换取粮食、衣服。况且前期我们可以不用给工钱，只管饭。以后，祠堂可以派人在他们聚居的地方开饭堂、布店、鞋店。他们的银两，自然还会再次回到我们祠堂的手中。若我们同心合力，相信最多两年，定可修通此路。”

“道路修通后，从龙家里到县城，骑马半个时辰足矣。俗话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辛苦我们这一代，幸福子孙万万年。想想百年之后，见到列祖列宗，我们可以自豪的说，我这辈子，为子孙后代修了一条路，一条永不褪色的大路。况且，柳家里、高家厢也得了方便，也应该承担部分修路义务。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同意合伙修路的。到那时，我们需要付出的银钱将会更少。”

龙慕白手舞足蹈，慷慨激昂，族人的情绪都被他带动了起来，有年轻的兴奋得嗷嗷直叫。

“季海叔，族长可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想事情想得远，哪会有错的。”

“族长，我们同意修路。”

“族长，我们大伙支持你。”

……。

看到群情沸腾，龙慕白颇为满意，摆摆手让大家静下来，大声说道：“既然大伙同意，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我明日就去柳家里、高家厢，找柳里长和高里长商议。大家都散了吧。”

散会后，龙慕海发现其他族人，都像看见瘟神一样避开自己，心中怨恨之气久久难平。他在野外盲目一通乱走，直到肚子饿得咕噜叫，才闷闷不乐的走进家门。

“夫君回来了!饿了吧？奴家煮了米饭，已经盛好了，夫君快吃吧。”尤玉梅春光满面，见到龙慕海进了门，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家里不是没米了吗？”龙慕海奇怪的问道。

“是……是表姐夫，……是族长见家里揭不开锅，刚刚特意送来一袋米。”尤玉梅低着头，忐忑不安地说道。

“砰”，龙慕海一听大怒，将饭碗往桌上狠狠一顿，“啪”甩手一个耳光，大声斥骂道：“哼，你这骚货，见人有钱有势，就眉来眼去！老子在外忙死累活，你却在家里偷汉子。你这贱货，你以为那伪君子安了什么好心，会给老子送米！这个老色鬼！你个贱妇，老子打死你……”

龙慕海将心中的怨气尽情地发泄在自己女人的身上。那男人抽打女人的身影，在惨淡灯光的照射下，影印在那破纸糊弄的窗户上，与男人的斥骂声，女人的抽泣声，肉体的拍打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本动人的皮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