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龙家厅堂,灯火通明。
龙慕白又将公文仔细看了一遍,沉声问道:“林兄,你刚去看了,自家仓库和宗族仓库还有多少存粮?”
“老爷,我刚查过帐本,也和彪子在仓库估算了一下,自家仓库应该在1000石左右,宗族粮仓不到700石。”
“林兄,你去看看顾老休息了没有,我们商量一下流民安置的事情。”
龙林走至后院,见顾老房里亮着灯,他正与龙剑琴在说着什么。说明来意后,顾老与龙剑琴便与龙林一前一后行至厅堂。龙慕白起身相迎,分宾主坐好,上好茶。
“顾老,那日在县城说话不便,今天我们关起门来,商议商议流民安置的事情。刘大人想征收赈灾粮,并提前征收秋粮;琴儿则提议官民合伙出资,雇佣流民修桥修路。您看看这公文。”龙慕白说完,双手将公文递给顾老。
顾老先生认真的看完公文,沉思不语,又将公文递给恭立一侧的龙剑琴,说道:“你看看,说说。”
龙剑琴仔细将公文看了两遍,慢慢的说道:“公文上讲,朝廷将对移民到本省开荒者,给牛、给种、给舟、给粮,开垦荒田免征三年租税。学生以为,朝廷应该不会有大批钱粮运抵过来赈灾,安置流民主要还是靠地方。如果朝廷有足够的粮食,为何不早早发至灾民手中,而徒使他们流徙千里?若将钱粮借给县府,估计他们短期内无力偿还。我还是建议合伙出资雇人修路。”
龙慕白问道:“林兄,你觉得呢?”
“大量流民突然涌入我县,朝廷要各县就地安顿吸纳,我想流入人数虽不至有刘大人所说的一万,但也肯定超出了县里所能承受的极限。这边安顿吸纳不了,估计许多人还会继续南下。”
顾老夫子淡淡的说道:“如果流民继续南下,进入衡州府,流民西可入宝庆府,东可进江西,南可到柳州府,两广,朝廷会担心事态失控。估计刘大人会尽力将流民留在本县。这影响他今年的考评与升迁。”
龙慕白忧心忡忡的说道:“看来,得想好对策,早作决定,迟恐生变啊。一旦生变,首先遭殃的肯定是各地的乡绅富户。”
龙林喝了一口茶,沉声说道:“将近万流民全部拉去垦荒,这不现实,湘阴县只怕也无如此多荒地供人开垦。眼下流民要吃饭,这粮只怕非出不可。既然一定要出,与其坐等县衙“借走”,归还无期,不如我们捐给祠堂,雇佣流民建桥修路。”
龙慕白问道:“即便出钱出粮,雇他们做工,可这近万流民,我们这点钱粮也不够,供不了几天啊?”
龙林笑道:“我们只雇佣强壮的流民修路。况且这修路也不是龙家祠堂一家的事情,可以联合沿线的柳家里、高家坊、县里一起出资。至于其他没有雇佣的流民,县里不是还征收了赈灾粮,提前征收了秋粮吗?”
“我倒是认为朝廷除了赈灾,最应该做的就是狠狠打击投机倒把的奸商。我们龙家最好成立一支商队,到粮食富余的地方购进粮食,微利或不赢利卖给流民。”龙剑琴说道。
龙慕白沉声说道:“我们龙家祠堂在本县也算得上大族,我将上表雇用流民做工,建桥修路,以减轻朝廷安置的负担。明日召开宗族大会,与族人商议之后,联系驿道沿线的柳家庄、李家塅、高家坊,将汨阿山路段修宽,最好能通马车,从龙家里到达县城的时间,争取由两个半时辰缩短到两个时辰。”
龙剑琴好奇的问道:“爹,既然汨阿山那里地势险要,修建不易,为何不走直线,从龙家里出发,经柳家里,穿越屈子滩,过高家厢,直通县城?”
龙慕白说道:“无知!从龙家里走屈子滩直通县城,虽可缩短大半路程,但屈子滩多沼泽,更不好修。”
“河流都可架桥,沼泽难道不行?”龙剑琴嚅嚅说道。
“架桥?对啊,怎么就没人想到过?整个屈子滩路段全部架桥,也就五里左右,这也比开山容易啊!”龙慕白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林兄,如果从屈子滩架桥,你认为是否可行?估计要多少资金?”
“屈子滩沼泽极多,架桥或许可行。我们得找些有经验的先去勘探一番才知道。至于要多少资金,我算算,屈子滩有五里长,工钱……、材料……,只怕至少要4万两白银。”
“石柱曾经在外修过几年路桥,有一些经验。林兄,我们明早去他家坐坐,问问他的意见。”
“好。”
翌日清晨,顾老夫子起床洗漱完毕后,走入隔壁厢房,这是他教学的地方。他顿时愣住了。只见厢房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五张桌子摆得整整齐齐,龙剑琴、龙剑鸣、龙剑姝、龙知远、张银凤,五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课桌前,静静地看书。见到顾老先生进来,五人一齐起身躬身行礼。
“不错。”顾老夫子笑容满面,说道:“不过啊,今天我们不温书。你们带我到龙家里到处走走。了解社会民情,是你们做好学问的前提基础。你们两个小女娃,去换一套男装,跟我们一起去。”
“好。”五个年轻人高兴得欢呼起来。
龙家里属于典型的丘陵地形,小山众多,池塘密布,阡陌交通,生机盎然。一老五少,沿着一条条田梗小道,穿行于一栋栋房舍之间。
“先生,这是龙九爷家,他家里有七八亩地,有一个儿子,已经成家……。”
“等等,琴儿,那个,看到没有,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怎么还在田里劳作?”顾老先生凝声问道。
“那是龙七爷。龙七爷说起来惨哪。本来有一个儿子,名叫龙志贤,自小得了痨病,地里的重活都得龙七爷,七年前娶了一房媳妇,名叫李清,据团龙山的灵姑说,……”龙剑琴将龙七爷家的情况,包括七婆婆毒打李清等事,都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龙剑姝与张银凤听了哭得稀里花啦。龙剑姝说:“七婆婆打清嫂子,奴家也看见了,好惨的!”
顾老先生脸色凝重,叹了一口气,说道;“走吧,今天的第一课,就是种菜。你们不能因为家里有仆人,就不事稼穑。世事多变,人应该掌握各种生存技能,将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中,危急关头,能够保证自己活下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人只有活着,才有将来。”
顾老先生说完,带着龙剑琴等人往龙七爷的田垄里走去。走到龙七爷跟前,顾老揖礼说道:“敢问可是龙七爷?老叟是龙剑琴的先生,今天带他们来学习种菜。观老先生技艺纯熟,不知您老能否指点一二,教他们怎么料理庄稼?”
“老先生好。原来是族长家的公子姑娘啊。说起读书识字啊,老头子不会,可问这种菜,还真问对人了。你看看,整个龙家里,谁家的菜最好?”龙七爷哈哈一笑,颇为自得。
“这小白菜呢,倒是四到十月都可以种,不过最好还是八九月种,八九月种的比较好吃。这小白菜的坑啊,不能挖太深,它的根太浅,施肥……。”龙七爷也不藏私,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倒了出来。
顾老先生,领着龙剑琴等人,按照龙七爷说的方法,默默的不断栽种,直到将龙七爷田地里的菜秧全部种完,浇了水,方才洗手上岸。
上岸后,顾老先生看着这几个朝气蓬勃的少年,说道:“凡事都要平心静气。在这点剑琴做得最好。知远、剑鸣,你们种到后段,是否觉得自己已学会种菜,就可以马虎,应付呢?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做任何事情,都应该一丝不苟,越到后面,越是考验人的毅力。你们好自为之。”
顾老先生又道:“龙七爷,您老种菜真是一把好手啊。明日您准备做什么活呢?还想明日请您继续指导这几个娃呢。”
“哈哈,好,好啊,本来这块菜地要种三天的,现在一天种完了,明日就可以去田里锄草,就在四颈丘,那边,离这不远。”龙七爷指着屋舍那边说道。说完,他喜滋滋的洗净手脚,背起锄头,拎起水桶,一路蹒跚的往家里走去。
望着龙七爷那苍老面容上的喜悦神情,龙剑琴心情凝重,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闷气,压在心头。
种完菜后,顾老夫子也没有让龙剑琴等人带着他继续走家串巷,而是直接回了龙家。他们刚走进院门,便听得门外一声马嘶。一人大声问道:“这是可是龙剑云相公府上。”
周彪说道:“正是。”
“恭喜恭喜,贵府相公龙剑云,蒙提学御史学道大老爷取中湘阴县第二十名。”来人进了门,连声道喜,并把报帖升贴起来。龙剑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捷报贵府相公龙剑云,蒙提学御史学道大老爷取中湘阴县第二十名人泮。联科及第。本学公报。”
“哈哈,云哥中了秀才啦!”龙剑琴喜笑颜开。
龙慕白一路小跑出来,他仔细看了一看报帖,抚掌狂笑,对龙林说道:“赏,赏。”
龙林封了二两银子给报喜的门斗,门斗将银子一收,乐呵呵地告辞回去了。闻讯而来的乡亲纷纷前来道喜,龙家自是好茶好酒招待,热闹得很。
晚上,龙慕白正在厅堂招待前来道喜的乡亲,龙林过来传讯,说石柱回来了,正在饭厅吃饭。龙慕白连忙告假走了过去。
龙石柱端着一碗饭,正狼吞虎咽,见龙慕白进来,将碗往桌上一放,兴奋的说道:“龙老爷,我今天到屈子滩仔细勘查了,那里虽然有许多沼泽,但也有一此地方地基硬扎,稍加处理就可以建造桥墩。经屈子滩修路架桥直通县城,完全可以行得通。”
“好!”龙慕白抚掌一笑,说道,“石柱,你这几天再抽时间去仔细勘察一下,看看路基从哪走,哪里需要架桥,哪里要修路,都搞清楚,画一幅地图出来。你看看,还有需要什么,尽管说。”
“呵呵,也没什么好需要的,这是对我们龙家祠堂千秋万代都有好处的大事。只是,能否找人帮忙,送个饭或是什么的,毕竟皇帝还不差饿兵嘛。”龙石柱笑道。
“这个没问题。祠堂管饭,给工钱,一天三十文钱。”
“谢谢,谢谢龙老爷!那我回去了。”龙石柱连连弯腰作揖,笑呵呵的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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