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在今天之前,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在看到前方之人骑的马的模样的时候,张信还微微愣了一下。
张信身为禁军都虞候,些许识马的眼力还是有的。
那人胯下之马通体黑色,油光放亮,四蹄却是白得赛雪。
这让张信不由得想起一种特别有名的马来。
乌云踏雪?
乌云踏雪,是一种马的名字。
它还有一个比较通俗的名字——王追,意思就是,马中之王。
这样说或许有些陌生,但是乌云踏雪还有一个名字是所有人都不可能陌生的。
乌骓。
曾经霸王项羽和猛将张飞的坐骑。
张信最初以为自己眼花了,在这个缺马的大宋境内,他竟然有幸见到一匹乌骓?
在大宋,驽马常见,但战马极少,不然也不会让辽国逼到现在这个地步。
战马少,王马就更少了。
如今巧合地见到了这么一匹,张信心中狂喜不已。若是得此一马,胜过万贯家财!若是再将此马献于官家,那他必定官升一级!
几乎是在那一刹那,张信心动了。可是很快,他就不心动了。
因为死人的心,是不会动的。
到死,张信的眼睛都瞪得像牛眼一样大,眼神露出惊恐之状。
他看到了什么,让他死前如此恐惧?
答案是,一匹快马,和一柄快戟。
五十个人,却也只是几下的功夫,便横尸遍地。
他们甚至连靠近的机会没有,因为那杆戟实在是太长了。
有的人到死或许还在想,那么长的戟,他是怎么挥动的,而且还挥得这么快的呢?
可惜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去问出这个问题了,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得知答案了。
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张信和这五十禁军的杨贵,并没有立刻立刻向高义所在的禁军大部队进攻,而是在原地驻马,目光停留在手中长戟上那鲜红的血液上。
许久不沾血,而今突然杀了五十一人的杨贵无比清楚,自己的心已经因为这鲜血而开始躁动了……
而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杨贵突然不想隐藏了。
即便让龙葵知道了自己的位置又怎样?就算龙葵会带着杨家人找来又怎样?
他连这十万年对袍泽的自责都挺过来了,难道还没法面对杨家人吗?
他欠了荒营,可他不欠杨家!
对杨家,他无愧!
既如此……那便放开手脚杀一场吧!
三千禁军?哼哼……不够!
那一刻,战力飙升,气焰滔天。
……
砰砰!砰砰!
龙葵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突然加速,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杨贵。
她和杨贵之间的关系,已远远不是男女之间那点普通的恋爱关系。
只是她和杨贵之间,杨贵是主动的那个,她是被动的那个。否则,也不至于杨贵一隐藏自己,龙葵就找寻不到他。
但是如果隐藏气息的是龙葵,杨贵却能够很容易地找到龙葵。
其实连杨贵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在不经意间对龙葵的熟悉超过了龙葵对自己的了解,也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
龙葵本以为杨贵会一直隐藏下去,却不曾想却突然感觉到了那独属于杨贵的强大战斗力和……杀气。
感觉到了杨贵的位置,龙葵更多的不是高兴,反而是疑问,“他到底怎么了?是谁让他动了杀心?”
龙葵不是没有见过杨贵杀人,也不是没有见过杨贵那浓厚的杀气,实际上她见过杨贵所有的黑暗状态,所以她也就更加想知道,杨贵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龙葵立刻散出了自己的神识,去查看杨贵现在周围发生的一切。
结果,她看到了……
……
如果在之前有人告诉高义,他今天会死,高义绝对会抽他一个大嘴巴子。
可是现在,若再有人跟他说他今天会死,他肯定……还是会给那人一个大嘴巴子。
你瞎啊?这么明显的状况用你来告诉我?
现在高义虽然还没死,但是也快了。
高义现在也想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如此凶猛的煞星为什么会对他们禁军下手?这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他来时所骑的马,此刻正压在他的左腿上,使得他动弹不得。
而马头,却在旁边不远处。
高义用尽力气想从战马尸体下面抽出左腿,但是没有任何作用。他的马,虽不是王追,却也是大宋少见的好马,好马的身体,自然是很魁梧结实,也很……重。
此刻的他除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杀神慢慢地驱动着马向他靠近,什么都做不到,也做不了。
周围已经没有禁军的兄弟了,连他们所骑的战马也都倒下。
原本金黄的土地,此刻已被鲜血染得红得刺眼。
“你为什么要杀我们?是我们惹到你了吗?还是……你想造反?”高义不甘心大声地问道。
“高义……”
听到这道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高义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脸上不自然地露出惊恐之色,“是……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高殿帅,你现在就只会问这种白痴的问题,殿帅如此,以小见大,看来大宋禁军是真的腐烂到家了!”杨贵沉着声音道。
“木易,不,杨四郎,你当年好歹也曾是殿前亲军营都指挥使,你我怎么说也是同僚一场,今日你为何要对我,对禁军下手?”高义不解道。
“同僚一场?说得真好啊!”杨贵直接怒道,“高义,你既然知道我是杨四郎,想必你也知道我杀潘仁美的事情吧。”
高义低着头嗫嚅道:“知道。”
潘仁美之死,当初可谓是轰动一时,他又如何能不知道。
“那我今日杀你,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了吧?高殿帅,不,应该是潘殿帅才是。”
“知道。”
高义如何能不知道?他自己原先就是潘仁美的人,只是当初他作为一个暗棋,隐藏得极深,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他的顶头上司潘仁美就被杨贵以雷霆手段斩杀了。
不过也正因为他隐藏得深,所以在之后八贤王清除潘党的时候,并没有波及这位大宋禁军第一人!
赵光义都不知道,他这个信赖的殿前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其本家其实是姓潘!
杨贵都知道不和杨家人相认,化名木易在杨家以外发展,以便更好地保护杨家,潘仁美又怎么可能不懂得这个道理!
更何况,潘仁美是赵匡胤打江山时的从龙之臣,而杨业,不过一降将尔尔!
比底蕴,比手段,比智谋,杨贵可以不避讳地说,潘仁美能甩杨业十条街!
杨业有什么?就只剩下了一颗不被赵光义相信的忠心。可是,不被相信的忠心,还算是忠心吗?
杨业应该庆幸,他有杨贵这么一个儿子,否则,什么狗屁七子去六子回,潘仁美绝对有能力让杨家就此覆灭,永不得翻身!
唯一让潘仁美悔恨的应该就是,他还没来得及显示一切,就被一柄钢刀结束了一切。
或许他临死才明白,什么阴谋诡计,都比不上最致命直接的一刀!
杨贵道:“高义,我实话告诉你,我今天杀你,并不是因为潘杨两家的仇恨。我杀你,只是为了先发制人。”
高义先是有些困惑,紧接着大怒,直直地看着杨贵的双眼:“在今天之前,我一直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又谈何对付你?杨四郎,你若是想杀我,何必多说!”
“多言?高义,你敢发誓你今天带着禁军出来不是为了抓我?”杨贵直勾勾地看着高义。
以杨贵现在的这一副打扮,高义只觉得心底发毛。
但是杨贵说的话却让他直接骂娘:“放你娘的屁!老子今天来是找一个……”
“治好郭老将军的神医。”没等高义说完,杨贵就抢先说出了高义剩下的话。
高义这次是真的惊呆了,而且被吓住了。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想法,可现在却容不得他不信。
“难道你……”
“我就是那个治好郭老将军的人。不然你以为,会有人那么好心,让一个将死之人再活二十年却不收取任何回报?”
“我明白了。”高义认命了。
“不,你不明白,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高义还想反驳几句,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改口道:“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明白。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么多?你完全可以直接杀了我。”
“……”杨贵沉默了,的确,他今天确实有些话痨了。
“或许是因为……我已经孤独太久了,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故人’,就忍不住说了。不过现在……该送你上路了。”
高义认命地闭上了眼,道:“虽然是临死之际,但我还是想问你,这次跟我一起出来的两千禁军步卒,你是如何打算的?”
“禁军已经腐朽了……”杨贵没有正面回答他。
但是高义却已经听出来了杨贵的话中之意,他还想再说几句,但是杨贵的大戟早已划过他的脖子。
高义双目无神地倒在地上,杨贵默默地叹了一声。
曾几何时,他和高义,也算得上是惺惺相惜。
当初赵光义封杨贵为殿前亲军营都指挥使,很多人不服,于是赵光义就让杨贵和当时的禁军都虞候打了一场。
杨贵赢了,才得到的那个官位。
而那个时候和杨贵比武的禁军都虞候,正是高义。
那场战斗的结果是杨贵赢了,却休养了一个月;高义输了,第二天便行动自如。
论武功,当时的杨贵不是高义的对手,可是杨贵有一点比高义强。
杨贵不怕死,而高义怕。
所以杨贵赢了。
而如今,一切都以高义的死结束了。
他们始终不是一路人,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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